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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夜晚,雪势越来越大,静悄悄地覆盖镇上的一切。
天微微亮褚思恒便已经起床,裹着厚棉服来到落地窗前,拉开窗帘后白皑皑的一片映入眼帘。
他眉头舒缓,厚厚的积雪带来的不是冷意,是昨日余孟君兴奋的模样。
这番雪景,倒是她喜欢的。
今日靠着天气的优势,是观赏的最佳时机。
早餐后,众人在大厅集合,他私下搜寻却没看见余孟君的身影。
正巧撞见乾幸芝从电梯口出来,他便借着导游清点人数凑过去询问:“余编辑呢?”
见褚思恒破天荒地询问起余孟君的消息,乾幸芝也没能顾得上疑虑,只是一脸担心地回道:“昨晚她接了个电话,后来就马不停蹄地收拾好行李提前回去了。”
乾幸芝开始翻找自己和余孟君的聊天记录,道:“我给她发消息到现在都没见她回复一句,问了主编后也只是说她家里出了点事。”
为了缩短路程时间,余孟君和游客中心沟通,连夜坐车下夷山到机场,买了机票飞回凛江。
下了飞机后她全然感受不到温度的差别,依旧裹着厚羽绒服提着行李箱赶到医院。
病室门外,人很多。
她拖着沉重的箱子不敢上前,那些熟悉的,亦或是陌生的面孔都露出相同的表情。
哀伤,严肃,甚至是哭泣。
眼尖的秘书王叔看见了她的身影,一身黑色西装走了过来,自然地接过她手中的行李,沉声道:“小姐,节哀。”
以往她只有在公司时见过王叔,许久未见,王叔也和父亲一样,脸上多了皱纹,白发,不变的是他对她的态度,仍旧毕恭毕敬。
余念听见动静从病房内冲出来,脸上还挂着泪,见到余孟君的瞬间,哭声更是不加掩饰。
“姐,医生说爸爸他……。”
她迈着沉重的步子,在众人的注视下缓步走进病房,空气中消毒水的味道尤其刺鼻。
床旁围了几人,不是她认知里的亲戚。
见后妈赵青韵一身白黑相间的西装裙,脖间的珍珠项链格外扎眼。
这些,许是她那后妈的亲人。
躺在床上的父亲仍旧裹着病号服,沉静得像只是睡着了一样,被一层白布盖住了全身。赵青韵本已打算将尸体送到殡仪馆,是王叔坚持在医院等余孟君出现再做决定。
为此,王叔还挨了赵青韵一顿骂。
“老爷子病重这么长时间都不见你来探望,现在人走了,你倒是愿意来看看了。”赵青韵余光中瞄到了余孟君的身影,随即装起了良善母亲,只是话语里却带着挖苦的意味,引得一房间的人眼神不善地盯着她。
好似,她是那不速之客。
她忽略赵青韵的阴阳怪气,走到床旁,冷静地掀开摆布,父亲饥瘦的面孔裸露出来。
余孟君:“联系了殡仪馆吗?”
跟在她身后的王叔正准备开口,床对面坐着的赵青韵抢先说道:“这种事就不用你操心了。”
王叔跟在赵青韵的话后补充道:“已经联系了。”
余孟君将白布重新盖回去,脸上的表情冷静非常,低声道:“送到殡仪馆吧。”
说完便从王叔手中拿回行李箱走了出去,任由余念挽留也没停下脚步,耳朵里只剩下赵青韵在身后的编排声:“看到没有,这就是你口中的好女儿,一滴眼泪都没为你流!”
走出那扇门,她躲藏在羽绒服袖子里的手指甲不自觉向掌心靠近,像是嵌进皮肤似的,走出呼吸内科的大门才得以松解。
随手拦的出租车上,尽管冷空气已经南下,她却把一侧玻璃窗打开,任由冷风拂面,无神地望着转瞬即逝的街景。
“美女,你手机已经响了好几声了。”
司机师傅从后视镜中见余孟君一言不发,忍不住开口提示她。
余孟君看了一眼手机上的号码,一长串数字看着十分陌生,“小姐,有件事情我想提前告诉你……”
到达家时鱼饵正在门口迎接,许是几天未见,加上碗中的猫粮已经见底,它十分熟稔地蹭起余孟君的脚踝。
她给鱼饵喂了点吃食就回了房间,连身上厚重的衣服都没来得及脱掉,直接躺在床上昏睡起来。
设定的闹钟响后她才起身换了件衣服。
她抬眼看向窗外阴沉的天,处在高层的视野里,四处都是迷离的灰雾。
她站在迷雾里,身着黑色大衣,来到了少时来过一次的地方——凛江市殡仪馆。
坪前的矮松树杆粗壮了许多,她径直走向馆内,王叔已经在门口等候她。
白色的菊花胸针被别在她胸口,上面飘着一条白色布条,黑色字迹清楚地印在她心里——哀念。
入殓师正在灵堂处理父亲的遗体,告别仪式的时间也已经发送出去。
唯一有些意外的是她接到了小姨的电话,电话里没有对父亲去世的惊讶和哀悼,只有对她身体情况的关心。
“依照我说,当初坦然说要离开的人就不该站在这里。”
灵堂大门外,赵青韵仍旧是一身黑白西装,那刺眼的珍珠项链倒是拿掉了,可双耳却多了一副吸睛的耳饰。
灵堂里的人不多,除了他们几个,还有就是经常给父亲开车的司机李立穹。
没有外人在的场合,赵青韵那一副嘴脸不带一丝掩饰,眼神直勾勾地盯着余孟君,好似扬起一把利剑贯穿她。
“再怎么样,我也是他口中的好女儿不是么?”余孟君嘴角扯出一抹冷笑,言语犀利,“那我岂能缺席呢?”
躺在中央的尸体换上了寿衣,她觑了一眼父亲脸上的仪容,如此慈祥的面孔自母亲去世后她就再也没见过。
赵青韵携余念上前,脸上的憔悴已然被余孟君牵扯住,露出藐视一切的眼神,尽管,躺在中央的,是她的丈夫。
灵堂隔壁的休息室里,坐在角落里的余孟君将大腿上的衣角来回摩挲,眼神中的不安被王叔看在眼里。
王叔从公文包中拿出一份文件夹,站在前方一脸严肃地盯着众人。
在律师到来后他才开始控场,清了清嗓子,沧桑的声线丝毫不影响他的威严。
“董事长生前立了一份遗嘱,趁大家现在都在,我代为转达一番。”
赵青韵正了正身子,睨了一眼余孟君,随即又收回视线,搂紧身侧余念的肩膀。
“由余靳深先生生前所持有的君然木业股份,转至其女,余孟君名下。”
王叔将手中的文件摆在众人视野内,盯着角落的余孟君,还未说完便被突然起身的赵青韵打断。
“怎么可能!那我算什么?念念又算什么?”赵青韵脸上由震惊转变为愤怒,顾不得什么面子,肆意宣泄这份遗嘱带来的情绪。
“夫人,您先别急,我还没说完呢。”王叔无视赵青韵的发疯,嘴角仍旧挂着温和的笑意说道,“小姐,董事长还提出了两个条件。”
他将视线移至余孟君身上,眼神瞬间温柔起来,“第一是您需保障二小姐日后学业的全部费用;第二是……您需尽快结婚,此份遗嘱才算具备法律效益。”
赵青韵冷笑一声,随即大笑起来,脸上的表情似笑非笑,讥讽道:“亏我照顾他这么多年,他倒好,两腿一蹬什么都没给我们娘俩留下。”
余念被赵青韵的状态吓得不敢出声,转头对视上余孟君的眼神又不知如何回应,顺势低下头埋没视线。
安排好一切事宜后余孟君不愿和这些名义上的家人待在一块儿,索性提前离开了。
手中还握着王叔递来的那份股权转让书,只待她在落款上签字画押即可。
十二月初的凛江被阴雨笼罩,出门时还不见下雨的天空此刻却像是刻意挽留般,不合时宜地下起了小雨。
她抬眼望着上方低沉的天,长长地呼出一口气,细看嘴角还噙着没缘由的笑意,眼神却冷冽得狠,随即踏出步子走进雨里。
没走几步雨势越发凶猛,她脚下的步子却依旧没见快上半分。
殡仪馆前的草坪和石子路隔外围的马路有些距离,余孟君没所谓地任由冰冷的雨水打落在身上,而手上那份文件,更是被雨水浸了个遍。
“身体素质再好也经不住你这么折腾吧。”
熟悉的声音响起,还未寻到来人的身影,一把黑色的大伞就替她遮蔽了雨势。
褚思恒立在她身边,几米外停着一辆车,前灯开着,雨刮器不停左右摇摆。
她被褚思恒塞进副驾驶内,雨水顺着发丝垂落至她的脸颊上,下一秒一条厚毛巾盖在了她的头上。
“赶紧擦擦。”
褚思恒面不改色地系着安全带,顺势拂去衣边沾上的雨珠,随即双手扶在方向盘上,只是余光里瞥见身侧的余孟君仍旧被毛巾盖着头,一动不动。
褚思恒:“我这个嘴毒的帅哥为你服务可是要收费的。”
见余孟君仍旧不为所动,他无奈地抬手揭起毛巾,一双湿漉漉的眼睛就这么定格在他面前。
“你……”他尴尬地盯着眼框里不停滚落泪珠的余孟君不知所措。
良久,他把毛巾轻放在自己手上,思虑后唤起她的名字,“余编辑。”
她闻声缓慢侧过头,对上他认真的视线。
褚思恒:“要不,我替你撑撑伞?”
她盯着他那双眼睛,眼中的疑惑被泪水包裹住流了出来。
“不说话我就当你答应了。”
随即他温热的手掌扶在她的脸上,接着用指腹轻轻拂去她眼角的泪珠,手掌顺势抚摸了几下她的头,柔声道:“伞我替你撑上了,这雨可不能再下了。”
下一秒,她皱起双眉,哭得更凶了。
他望着对面的女生一脸委屈模样,眼角挂着的泪珠越发频繁地掉落,悬在空中的手收也不是,不收也不是。
他着急忙慌从纸盒中抽出两张纸巾,伸手擦去她脸上的泪,低声道:“这……你这可不能赖我,我好心安慰你而已。”
余孟君不顾他三言两语的劝慰,将手中的文件扔到座位下,弯着身子,双手捂住眼睛哭了起来。
见她肩膀啜泣得一抖一抖,时不时发出呜咽的声音,他不由得轻声叹出一口气,垂坠的睫毛一眨一眨,凝视着她的背影,思绪便从眼睛里跑了出来。
他将纸巾甩到一旁,再三犹豫之下,伸出右手缓慢轻拍她的背。
他一遍一遍从上至下顺着她的背,由于大雨打落在车身形成的嘈杂声像是被自动屏蔽一般。
此刻,世界上安静得只剩下她的哭声。
玻璃窗外的雨势渐小,良久,余孟君直起背,平日里灵动的小鹿眼睛此时泛起了红晕,细看睫毛上还挂着泪珠,正直视着他的眼睛。
霎时,细腻软绵的声音从她口中传出,“褚思恒,我们结婚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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