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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溪镇4
汴月不曾见过那位上门的修士。汴老夫人一死,这两个一前一后上门过失踪孩童家里进行拜访的人究竟是不是同一个?
线索到这断了。
根据李氏女的描述,那修士穿着寻常的粗布衣裳,音容笑貌都很普通。唯独有一点,他脸上有道从太阳穴延伸到下颌的疤痕。
这种显眼的特征应当十分明显。为了寻找更多线索,他们两人离开汴家便掉头去了官府。
无极第一大仙门弟子的身份显然在民间也颇有威名,周还枝跟在沈解霜身后,看他开口说自己是无极弟子,这群官员就当即变脸,点头哈腰请他们一路畅行到了镇长跟头前,还拿到了翻阅当地人头户籍记载簿的准许。但显然在户籍簿找一个不知道名姓的人如同大海捞针般,只好连夜赶制了酬金寻人启示,然而贴在人流量最大的告示榜上,也一整天没有音讯。
剩下几户丢了孩子的人家也都矢口否认,声称并未见过任何修士的踪影。
一个莫名其妙出现在悬案里的角色,好像就凭空消失了一般。
在周还枝的记忆里,上辈子清溪镇的事好像也并未传到仙门当中成为谁的任务,按现在的情形来看,找不到可疑的修士,过几日无极的人就到了,若是破不了案可能也就不了了之。毕竟镇子上没有妖怪魔族捣乱,寻常拐卖和人口失踪不在仙门管辖范围内。
可面对一张张因为丢了孩子而憔悴苍白的脸,甚至还有伤心过度而逝去的人命,她似乎无论如何也放不下。
这里的人们和袁泉村共饮一条河的水,连风土人情都很类似。
更重要的是,汴莲花让她想起了自己的祖父祖母,她狠不下心。
她此时脑子里思绪纷乱,坐在床上尝试引气入体也静不下心。上好的厢房隔音做得不错,但尽管如此,她还是能隐隐约约听见隔壁沈解霜房里传来的狗叫声。听起来一人一狗又玩起来了。
周还枝躺在床上,思索无果决定干脆早点睡觉,明天外出再寻找一下线索。闭上眼又听见狗叫。
等等——狗?
他们两去破庙不是就因为狗吗?
半刻钟后,周还枝穿戴整齐敲响了隔壁的房门。沈解霜似乎刚沐浴完,乌发披散,上头还带着水气,茫然地看着她。周还枝吸了吸鼻子,闻见他身上有清冽的檀香味,连着两世他身上的气味都好闻得不行。她没忍住上下打量了下他,过几秒却见他脸颊又是浮起层薄红,浑身都局促起来。
“还枝姑娘,”他抿起唇,神情有些难以名状的羞涩,“可否稍等沈某穿戴好衣物。”
于是周还枝这才意识到面前的人沐浴完只穿了里衣。腰带松松垮垮系在腰腹处,大片的胸膛露出来,白得发光。她连忙退后几步,眼看着门关上又打开,再睁眼这俊秀青年人已经穿戴整齐,一眼望过去鹤纹黑衣,丰神俊朗。
房间里的四方桌,两个人相邻坐下,小二送来了热茶,沈解霜挽起衣袖为她斟茶,露出来一节精壮的小臂,上面还有细小的结痂伤口,她不经意间关心了一句:“沈公子的身体可好些了?”
要是没好再休息一阵,她一个人带着狗去就行。
就是不知道能不能有这位的运气。
只见对面扫了一眼自己的手,低头答道:“多谢关心,已经不痛了。”
谁问他痛不痛了?
周还枝没接话,自顾自开始给他分析:“你失忆前,给丑花闻了汴莲花的帕子,按理说一家人身上的味道都差不多,丑花循着味道带我们去了山上的破庙,如果不是汴家的人去过破庙,那很有可能,汴家孩子失踪前到过那里。”
沈解霜点头:“你是想?”
“对,”她偏头和她对视,目光坚定,“我们可以用同样的法子,从李氏孩子下手。顺便...再回破庙看看有没有什么别的线索。”
就这样,他们踏着月色出了门。周还枝担心隔天李家孩子的气味就变淡消散,倘若这条路走不通,那对失踪孩子的下落就真的束手无策了。
李氏深夜被打扰看起来并无愠色,孩子失踪,她整夜一闭眼都是骨肉的身影。这个时辰也没睡着。听见他们说的法子,忙进屋拿了几件小孩的衣服出来,递到他们手上。
周还枝接过去,拿在手沉甸甸的,觉得有些不对。一掀开,布帛下面裹着满满当当两大袋铜钱和银子,还没开口,面前的李氏不知什么时候跪在了地上,泪流满面。
“求求你们,”她抽泣道,“就算小女真的...遭遇不测,也烦请二位大人将她带回来......让她回家。”
沈解霜见状立马弯腰去扶她,然而李氏说什么也不肯起来,周还枝掂量着手里的东西,这些天她和沈解霜在清溪镇吃喝住行并未花费太多钱财,消费不高恐怕收入也普通。这些银子,很可能就是李氏一家好几年甚至全部的积蓄收入。
可怜天下父母心。
李氏说的话,她听懂了。小地方的人讲究落叶归根,不像修士漂泊无依,大多数年纪很小就入了仙门拜师,有时为了执行一个任务可以在外好几年甚至十几年。上辈子她从去了无极后,就没回过袁泉村。
现在想来,死去的人地下有灵,上一世她在外不知死活的时候,祖父祖母和袁泉村的人,是不是也像这样,期盼她哪怕死了,也能回家,也能落叶归根呢?
她蹲下身,跟面前憔悴的妇人平视,伸手抹去她脸上的泪珠:“我们一定会尽力,把嫣嫣带回来。”
她好像察觉不到自己这语气多温柔,沈解霜没忍住偏头看了她一眼。眼前蹲着安慰他人的女子长相并不出彩,然而那样一张平凡的连,此时此刻眼里似乎有别样的情绪,让这张脸也变得不一样起来。
周还枝。
他在心里默念这个名字。
好像也不是很平凡。
李氏握着她的手站起来,周还枝眼疾手快地把手里的银子塞回去,趁对方还没反应过来,牵着狗拉上站在一旁的沈解霜跑了几步,月光洒在他们二人一狗的身上,她的声音渐行渐远:“李夫人,等我们把嫣嫣带回来再论功行赏吧——”
沈解霜被她拉得一踉跄,差点摔倒,刚站稳眼前人的发丝就被晚风吹起,划过他脸颊。夜晚的温度比白天更低,手腕处传来的暖意就更加让他不可忽视。
她在拉着他的手。
但这触感没有维持太久,到了一处空地周还枝就停下来,撒了手。沈解霜感觉那只手似乎被冷风吹得有点麻,僵在身侧。几件衣服递到他眼前,周还枝抬了抬下巴,示意他拿给狗闻。
他抿着唇接过,蹲下身将衣服凑到狗鼻子底下。周还枝在一边观察他的动作,没忍住好奇道:“你说丑花怎么鼻子这么灵啊,我没见过鼻子更灵的狗了。”
沈解霜摸了摸狗头,语气平淡:“丑花好像眼睛不太好。”
他又想到什么,眼睛里有了笑意:“今天牵着它走路,它有点颠三倒四的,有时候扑人也总扑歪。”
周还枝睨着他的神情,慈祥又带点淡淡的哀伤,眼睛在笑,但嘴角并无笑意。知道他这又是悲天悯人了,连忙打住他:“这不是遇见你了吗,以后不用担心它走错路了。”
以后跟着天下第一剑道魁首,狗仗人势,别说其他狗了,出门人都要避让三分。
青年人闻言,像把话听进去了又像没听进去,径直走到她面前,站定。
“沈公子,”周还枝以为他有什么事要说,“怎么了?”
“谢谢你,”沈解霜对着她作揖,“虽然我不记得了,但我知道,如果没有还枝姑娘你的迁就,我应当...什么也做不了。”
一个没有灵力,打不开储物袋用不了银子,又病中未愈寄人篱下的人,靠自己一个人救一条可怜的狗,大抵没这么顺利。尽管周还枝对他救狗的事情一笔带过,他还是能察觉其中不易。
后面的话他没有说。
大雪封山,一个凡人女子,将他救起,恐怕比救狗更难,也更艰辛。但她总是三言两语轻描淡写这些不易。
他胸腔里涌起一阵异样的感觉,好像有一汪水游走在经脉当中,头和脚都轻飘飘的。借着月光,对面少女的脸映入他的眼帘。
周还枝不知道他为什么又一副正经的样子突然道谢,道完谢什么也不说开始莫名其妙发呆。只好拉着狗绳转过身:“走吧。”
丑花激动地在前面带路,她回头看了一眼,青年人负手在身后,迈开步子慢慢跟上她们。
她脑海里却久久挥之不去他那句“多谢”,谢什么?就因为她答应救了一只狗吗?
不愧是天道好人无极圣子溪山君。
垂怜可怜的人和动物,心软至此,所以上辈子被她缠着成婚也心软,不能拒绝她。虽然她痴迷情爱强求他有错在先,但倘若他能狠心拒绝她,上辈子她又怎会落得那副境地。
想到这里她又有些怨气丛生。无论如何,这辈子她不想和他扯上一点不清不白的关系。
重生回来到现在,
她开始有点讨厌沈解霜了。
清溪镇一面邻海,一面邻山,群山层叠但由于土质坚硬无法开垦,地势陡峭又不适宜居住,鲜有人言,百年前尚且是前朝时还有人居住其上,后来战事爆发这几座山成了乱葬岗,据民间传夜深人静之时能听见哭声,渐渐也因为闹鬼的传言无人问津,荒废到现在。
官府倒是有意开采,现成的油水不刮白不刮,但排了几队人马上山探路,迟迟不见归音,失踪的探路员活不见人死不见尸,侥幸活下来的回到镇上没多久也就病逝。加上还有好些个修士在此送
清溪镇都口口相传这些山有山神,上不得。但每年还有不少外乡人无视官府的告示,上山送命。
周还枝牵着丑花,二人一狗就这样走在清溪镇人口中的断魂路上,路口处有贴着告示勒令人们不许私自随便上山,沈解霜在一旁跟她娓娓道来每天早起遛狗从店小二那里听来的传闻。她心中思忖这些人口伤亡会不会和破庙有联系。
毕竟凡人死了,修士也殒命,侥幸逃脱也病逝,想必是寻常郎中治不了的伤口。
在沈解霜没有用无极的伤药前,用寻常的草药伤口貌似也迟迟不见好。即使阴端佛鬼的真身不在此处,仅留一道残魂守护至宝。没记错的话这时候沈解霜应当已经是无极弟子中修为领先的佼佼者了。但一道残魂留下的法力轻而易举就能将他伤成那样,甚至连躲闪也来不及,可见阴端佛鬼其实力恐怖如斯。
不过为何那日在破庙,那些阴风只攻击沈解霜?却并未攻击她?
难道因为她是凡人所以没有受到攻击,可如果破庙不对凡人进行攻击,那些失踪死去的凡人又怎么解释?
手腕上传来的牵拉感扯会了她的思绪,丑花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了,不肯再往前走,窜到草丛里,周还枝拨开草去看,它缩得像个鹌鹑一样正瑟瑟发抖。
身后传来沈解霜的声音:“有血腥气。”
修士的五感比寻常人更灵敏,周还枝用力地吸了吸鼻子去感受,除了草木和泥土的味道,她什么都没闻到。低头看狗这副如临大敌的样子,她表情凝重起来:“什么东西的血?”会不会是山中有猛兽。
“人。”青年话音刚落。周还枝余光中就有寒光一闪而过,下一秒只见他已经抽出佩剑置于身前。
周身一片肃杀之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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