荔荔在目

　　那个时候他已经上大一了，他当时觉得自己加的微信群太多，想挑些不重要的群退掉，一个一个找过去就看到了高中同学群里的聊天记录。
　　“我靠，刚才我看见咸鱼上有人要买我们班的毕业照。”A说，A是谁他不知道。
　　“我靠，男的女的？卖多少钱？”B说，B同上。
　　“50一张。”A说，还带一个震惊的表情包。
　　群里有人说这是个变态，对他们班谁爱而不得又不敢表白，只能耍些偷偷摸摸见不得人的手段，还有人说他是天才，花点小钱就能拿到喜欢的人的毕业照。
　　韩云领想，他们绝对猜不到这个天才变态就是礼植。
　　礼植睡得很安静很乖，跟他高中午休似的，基本没有声音，动作也不怎么变。
　　人装得傻萌傻萌的，私底下干这么大胆的事儿，还摆在床头，真是个变态。
　　韩云领给他把相框放回原地，干脆趁着房间主人不省人事打量起他的卧室。房间不大，一张一米五的床，一个衣柜，一个床头柜，还有张书桌。
　　韩云领注意到礼植的书桌上放着很多书，精美的本子和笔，就算他不了解文具也知道那些东西价格不会便宜，他凑近点仔细看看，稀奇这个年少辍学的人卧室里竟然这么有书香。
　　他发现这个牌子很眼熟。
　　韩云领皱着眉想了会，确定这是阮之阳最喜欢用的那个牌子，只能在专门的书店里买，价格是寻常文具的几十倍。
　　那时候礼植压坏他的也是这个牌子的笔，就是他买完就没钱坐公交回家的那支，礼植还给他的时候，他还在犹豫要不要收，他知道礼植家里条件很一般，但是礼植都买了也不能退，让他自己用估计也舍不得，所以韩云领就当着礼植的面冷漠的收下了他递过来的笔。
　　韩云领好像发现了礼植的小秘密。

　　“喂？怎么还没到？”
　　陈一帆打今天的第二个电话了，十点半都没到，他就像缺奶一样一直催着韩云领。他上午也很早就出门了，但是走到半道就被堵住，明明不是年节的，怎么路上忽然就这么多车。
　　“还有一条街。”韩云领说。
　　“好，快点啊你。”
　　陈一帆一边跟他打电话，还一边招待旁边的人。
　　韩云领觉得电话里有点吵，“马上到，我挂了。”
　　今天是陈一帆儿子的满月宴，放在市里最好的酒店，陈一帆说环境啊菜品啊服务啊什么都是顶顶好的，唯一不好的就是跟韩云领住的地方很远。

　　刚刚上了楼就看到了亲自站在门口迎宾的陈一帆，真是人逢喜事精神爽，他脸上喜气洋洋的，一点看不出每晚跟他发微信抱头痛哭的悲伤了。
　　韩云领给小孩子准备了一个大红包，拿给陈一帆的时候就被他拦住，“你这是什么意思啊，太多了吧。”陈一帆握住他的手腕，不让他放到签到桌上。
　　签到桌上是他老婆家的两个妹妹，此时正看着他们俩，叽里咕噜地不知道说些什么。
　　韩云领觉得尴尬，他说，“有些是给你儿子的红包，有些是我卖煎饼来的，那些原材料的钱都是你给的，我不能光进不出。好，停，离我远点。”
　　陈一帆松开手，韩云领甩甩手，手腕都捏红了，他斜了眼陈一帆，“离我远点。”
　　“你给这么多，等你生儿子不会让我翻番吧。”陈一帆笑嘻嘻怀疑地问。
　　韩云领笑了笑，“放心。”
　　然后他就让陈一凡去招待其他客人，等下他自己进去。
　　他去签到台交了红包，还签上了名儿，旁边的验钞机显示数字15000。
　　韩云领三个字写得飘洒俊逸，韩云领冲她们俩点点头，然后进了宴会厅。
　　两个女生互相看一眼，默默伸出了大拇指和小拇指。

　　韩云领找到位置坐下，这一桌都是男方同学，韩云领在大学里就跟陈一帆近点，他坐下先跟周围的人点点头，就摸出手机划着。
　　礼植朋友圈发了张照片，应该是在他小区门口拍的，没想到咪咪还认识他家。
　　照片里的咪咪跃起来抢礼植手上的猫条，眼睛圆圆的，嘴巴张得很大，表情傻傻的，跟礼植挺像，就是礼植没这么大的嘴。
　　礼植配文：你不要过来哇
　　韩云领笑了笑，这时他旁边坐下了一个人，他抬起头，发现是那个宠物医生，好像还是礼植的朋友。
　　董新橙也愣了，他跟陈一帆是十来年的交情了，没想到今天还能看见韩云领，他冲韩云领笑笑，“我是陈一帆初高中同学。”
　　韩云领点点头，“我是他大学同学。”
　　董新橙挺惊讶，他高兴地笑着说“这么巧啊。”
　　韩云领也笑笑。
　　董新橙看一眼他桌上的手机，果然是在看礼植朋友圈，他老远就感觉那张照片很眼熟。
　　韩云领注意到他的视线后才发现手机没锁屏，他把手机放到了口袋里，同时他感觉到董新橙在打量他，他打算垂着头发呆。
　　“你是礼植朋友啊？你们怎么认识的？”董新橙非常之自来熟地问他。
　　韩云领说，“我们俩是高中同学。”
　　“转学前那个还是后面那个？”董新橙追着问。
　　礼植连这个也告诉他了？
　　“后面。”韩云领言简意赅地说。
　　董新橙又看了他两眼，“你们这么久没见了关系还挺好哈。”
　　韩云领打算学礼植，微笑一下算了。

　　没有人问他，董新橙就自觉开始讲他和礼植是怎么认识的。
　　那还是三四年前，他刚在海洋宝贝上班没多久，晚上有个男生进来，问他能不能帮他把一只小鸟抱进来看看，那个鸟飞不起来了。
　　董新橙激动地说，“我就问他‘你干嘛不自己抱进来’，他站在门口扭捏了那么久然后告诉我他怕鸟。多稀奇啊，医院里也经常有人捡到小动物然后送进来治，不过人家都自己送上门的，哪儿有像他这样让医生出去抱的。我看他确实不像骗人的样子，就跟着他出去看看，结果是只鹦鹉，还没路上的叶子大，他看都不敢看一眼，跟个鹌鹑似的站在我后面，给鸟包扎完要留院观察，他留了我的电话交了钱就跑了。”
　　礼植确实很怕鸟，韩云领想。
　　高中有一回有只麻雀飞进了教室，从他头顶掠过，礼植的脸色一下变得惨白，等鸟飞走后他好久都没动静，后面起身去上厕所的动作都是麻木的，韩云领还看了眼他□□有没有尿。
　　看见韩云领确实认真在听，董新橙更来劲儿了，他继续说，“后面他还总是找些东西让我去捡，天南海北，他打个电话我就要出发，我才知道他要我电话干什么。这些年猫猫狗狗不知道捡了多少只，就你刚才看到的那只猫，我去领的时候肚子都烂了，瘦得像老鼠一样，还好后面活下来了。”
　　“看病的钱都是他出吗？”韩云领沉默一会儿后问他。
　　“嗯，早几年是他出的，后面有宠物基金了，也会补贴一点，不过大头还是他出。”
　　韩云领点点头。
　　“你和他，，”董新橙说一半又不说完。
　　韩云领转过头看他。
　　“你和他是朋友啊。”憋半天出来一句这个，韩云领没点头也没理他。
　　董新橙在心里大喘气，还好他忍住了，要是礼植还没动作，他先在韩云领这里暴露了，那礼植非得瞪死他。

　　你和他？
　　你和他什么时候重新联系上的？
　　你和他是朋友？
　　你和他什么关系？
　　到底想问什么？
　　难道礼植站在马路上大喊自己喜欢男的了？怎么谁都知道。
　　韩云领看见董新橙起身出去，他打开手机，又看了看礼植那张照片，点了个赞。

　　礼植收到韩云领朋友圈点赞的时候，正在拿鸡蛋敷眼睛，眼睛又酸又涨，他一上午什么也没干，就趴在阳台上听书。
　　还有礼植收到董新橙的微信，说他喝酒吃席碰见韩云领了。
　　礼植不可避免地又想到昨天他背自己回来，可惜喝醉了，不然他还可以不经意间闻一下韩云领颈肩的味道，他捏捏发烫的耳朵尖。
　　他这个人很奇怪，一般情况下不容易红脸，连说谎都是面无表情的，就这两耳朵，动不动就升温发烫，看来配置还需要升级，器官还要进化。
　　感觉眼睛舒服一点之后，他开始备菜，准备午饭和晚饭。
　　中午他打算吃面，炒的菜晚上吃。
　　礼植从冰箱里拿出了可乐，三个鸡翅，一根莴苣，洗米淘米放进电饭煲，鸡翅解冻洗干净，两面各切两刀，莴苣刨成丝，他会做的菜不多，但是速度很快。
　　不到半个小时可乐鸡翅和清炒莴苣就好了，色香味俱全，礼植拍了几张照片发上微博，配文：“晚饭”
　　还没等他放下手机，常夏就给他评论，“下次请我吃饭我也要吃这两个菜。”
　　礼植惊叹她的网速和手速，认真回复，“嗯嗯。”
　　把饭和菜装进饭盒里，礼植又开始烧水准备煮面，他懒得搞浇头了，面煮好之后就放葱油拌面酱，搅拌均匀后就是一碗美味的好面。

　　韩云领中午被陈一帆敬了三杯白的，没吃多少菜，正坐在位置上缓缓，忽然就收到了爸爸的微信，一张截图，给他转了10万块钱。
　　“小领，昨天你生日啊，爸爸差点忘了，吃点好吃的，一个人在外面注意身体啊”
　　韩云领把手机关上，过会儿又打开微信给他回，“好的爸。”
　　他又倒了杯白酒准备喝，董新橙摁住他杯子，韩云领立刻皱着眉头看向他。
　　董新橙被他这么一看也有点冒汗，刚才就不应该冲动地答应礼植让他少喝点，有本事自己上。
　　他犹豫半秒，又松开手朝他笑笑，“没事儿。”
　　韩云领看眼他，又看了眼被他掌心盖过的杯口，他摇摇头，打算起身上个厕所。
　　董新橙一看他走了，简直松口气，他算是知道礼植为什么形容他的前提是虽然他看起来不像个好人了，他给礼植发微信语音。
　　“我刚刚想叫他少喝点的，他眼睛一看过来我就没敢说，这么一桌人都在他虽然不会打我，但要是给我面子下了那我饭也没法吃了。”
　　“那他喝了吗？”
　　董新橙听完啧一声。
　　“你要真有本事，我就把地址发给你，你现在过来还能给他当司机。”
　　“我没有驾照。”
　　韩云领听完这一句才慢悠悠从董新橙身后走出来伸手拿桌子上的打火机，董新橙颤颤地看他一眼，韩云领微微一笑。

　　八月的天就像小姑娘的脸，说变就变，礼植出门的时候还是艳阳高照的天气，转眼间就开始下大雨，礼植跟客人说声抱歉，让她等他一下，他跑出去给电动车盖下雨衣，然后拿块皮盖了一下旁边空地上的纸壳子。
　　还好这个顾客是老熟人了，礼植也相信她不会手脚不干净。
　　下雨天，客人的数量就变少，他整个晚上悠闲地补货，看食品保质期，看牛奶保质期，补烟补矿泉水，擦擦收银台和窗台，洗一下毛巾然后又擦了擦休息区的桌椅，最后一趟把酸奶柜子擦了一遍。
　　他拿起韩云领喝过的那两款酸奶，放在手里看着。
　　他是只喝无糖的吗？
　　礼植打算跟店长建议下次进货再加几种无糖酸奶，他拿抹布擦擦货架，把酸奶放回去。

　　紧接着，他一转身就看见了韩云领，心跳仿佛漏跳了一拍。
　　谁也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来的，在这儿站了多久。
　　礼植马上想起他刚才还当着人家的面，把那两款奶拿起来看。
　　礼植非常正常地朝他笑笑，“你怎么来了？今天下雨你还出摊了吗？”
　　韩云领走过来拿了瓶酸奶，就是他刚放回去的那种，他说，“没出摊，我把车子还回去了。”
　　礼植点点头，看来再也吃不到他做的煎饼了，嗯，有点可惜，回收银台给他结了账。
　　韩云领来的时候已经快到十点了，礼植猜不到他来的目的。
　　而他好像也没有目的，他就在店里晃悠，像个小偷一样。
　　礼植看过去的时候，他还朝礼植笑笑，更像小偷了，礼植低下头憋不出笑了下。

　　叮咚！欢迎光临！
　　“小妹，我把纸壳子拿走了，多谢哈。”一个口音很重的声音突然响起。
　　韩云领看过去，是一个头发斑白，衣服变形变色，左边眼睛很奇怪的阿婆。
　　外面停了一辆老式的要靠脚蹬的小三轮，上面放着两个大大的黄色的编织袋，里面装了不少被压扁了的矿泉水瓶饮料瓶，还有一些废弃衣服和纸壳。
　　她手上拎着一包捆好了的纸壳，跟礼植道谢了之后就绑到了自己的三轮车上。
　　明明礼植生活水平不差，但他有时候会看见礼植在店里捡垃圾桶里的瓶子，把打开包装的纸箱子一件一件叠好收起来，原来是这样。
　　阿婆骑车走了。

　　韩云领问他：“她的眼睛？”
　　很明显，阿婆的眼睛颜色不对。
　　“她有青光眼，那只眼睛完全看不见了。”礼植看着他说。
　　礼植看到韩云领拧着眉，他又补充道，“她没有家人，这片的老板都不知道她是从哪儿来的。”
　　韩云领看他一眼，点点头。
　　过了会儿，他问礼植，“她刚刚叫你什么？小美还是小妹？”
　　好像哪个都不对吧？
　　礼植傻傻地笑笑，“她不是看不见吗？我刘海那么长，她可能就以为我后面的头发被帽子挡住了。”
　　借此机会，韩云领仔细打量了一下他，跟高中变化不大，脸型变长了点，五官精致又立体，眼睛格外的明亮，嘴唇线条柔和有肉感。
　　礼植慢慢直起身子，他看向韩云领，双手垂在身侧无意识地扣着裤缝线。
　　礼植很想问你看什么呢？
　　但他没有问，他在珍惜这个机会。

　　常夏进店门的时候就敏锐地感觉到一丝不寻常的气氛，转头她就看见了在收银台打扫卫生的礼植，和在休息区玩手机的韩云领。
　　还没说话常夏就朝他挑挑眉毛，“你们吵架啦？”
　　礼植觉得好笑，他摇摇头，“今天吃什么？我请客。”
　　常夏凑近看他，“干嘛？今天有喜事啊。”
　　“没有。”礼植摇摇头，他走到关东煮和熟食柜边上，又问了一遍，“想吃什么？”
　　“随便来点，重点不是这个。”常夏着急地说。
　　“那重点是什么？”礼植边用夹子夹兰花干，边抬头问她，表情很疑惑。
　　“当然是你们刚才在讲什么啊？可以告诉我吗？我不会说出去的，也不会告诉董新橙的。”
　　...……真的可信吗。
　　他性取向这个事情，就是常夏跟董新橙吃夜宵吃漏出去的，从这以后董新橙觉得夜宵真是个好东西，还有瓜能吃，然后他没事就叫常夏和礼植出去吃饭。
　　“随便聊了聊，没有任何不合适的内容。”礼植又摆出他那副用了半辈子的微笑。
　　常夏斜了他一眼，端着杯子去休息区吃了，路过韩云领还朝他笑了笑，韩云领点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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