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尊他人设崩了，比邪神还会撩

　　乌云闭月，阴风狂躁。

　　阿娟阴测测大笑，半边肩颈如裂帛般从赤眼黑獒犬牙中撕扯下，散发出磅礴妖气，面目扭曲而狰狞，桀桀笑声绕林三尺。

　　肖妄以指为剑，割去衣角，再迟钝也该明白了。

　　阿娟换魂失败，或许并非意外，而是它需要媒介替它办事。起初那些人通过献祭女儿的方式，借妖力或功成名就，或赚得盆满钵满，同时自身也逐渐妖化。下场莫过于成为养肥的羔羊，不论逃到天涯海角，最终都得回到万人坑。渐渐的，那些被献祭的女孩，死后怨气生祟，成为虎作伥的帮凶，或鼓动村子里的人加入其中，或引诱路人进入万人坑，靠吞吃魂魄提升力量。

　　可那样太慢了！

　　吃播的出现，成为扭转局面的契机。它不再满足于此，那些主播肚子直通洞窟，通过暴食转化为妖力。然而，它近期似是心急，采颉妖力过猛，以致那些网红当场暴毙。即便如此，它行动越发不知节制，甚至算得上心急如焚，不仅派伥鬼抓捕妖化村民上山，还驱策怅虎前往云霄村抓人，不想被坐镇村中的孤王察觉出异样。

　　云霄村鬼蜮中的连环阵，不是为了困住生人，而是防止里边的东西逃出去作乱。那些阴兵并非为了和怅虎抢夺活人，是为了保护祠堂里的幸存者。

　　种种情况杂糅在一起，肖妄没能快刀斩出猰貐，倒是斩出另一只不安分的家伙来！这一切的祸端，皆始于螃蟹岬腹地洞窟，那个善于号令老虎的家伙，早几十年前就醒了！

　　就要冲破封印了！

　　阿娟开了口，嗓音却几近变调，粗犷又阴鸷道：“小邪神，新仇旧怨，如今该换了。”

　　这不是阿娟的声音。

　　褚兰心死死咬住嘴角，咸湿液体重如铅，仿佛有无数灭魂针刺痛三魂七魄。幼年阿娟童言稚语萦绕耳边：“我要成为洛族最强壮的女人，保护族里大家，收好多好多徒弟，将祖巫娘娘的术法传承下去。”

　　她的女儿死了，死在她不知道的时候。

　　褚兰心拉开手中长弓，箭尖直指杀害她女儿的虎妖，泪水混着血丝从眼角滑落，声音嘶哑得几乎破裂：“仙人——！恳求您看在洛族看守饕餮洞千年的份上，助我一臂之力，为我女儿报仇！”

　　“好。”肖妄轻声应下，毫无保留，将余下最为纯粹的灵力传给褚兰心。

　　吞噬阿娟魂魄的虎妖，忽然婴婴嗲声，矫揉造作地嚎啕大哭起来：“阿妈，阿爸，别丢下我……”

　　渡云川掌心一扬，杨柳叶附于箭尖，肃声提醒：“别被虎妖迷了心智！”

　　阿娟道：“我是你们女儿呀，我一个人在山里，好怕好怕——”

　　“住嘴！”褚兰心目眦欲裂，弓弦拉满，指间用力到泛白，看着阿娟那张熟悉的面容，此时满是虚情假意，极度恨声道，“我女儿早死了！”

　　音落，破魔箭脱弦而出，正中虎妖心口，宛如手雷般轰然炸响。阿娟尖锐的嗓音如针刺耳，与此同时，大山深处传来野兽撼天动地的嘶鸣。

　　少女们各个脸色盛怒，与怅虎一起飞快地向防护圈逼近。清明柳枝绵延数倍，宛如有生命的长枪，串爆为虎作伥的怨灵。

　　丧子之痛，声声泣血。一抹愈渐愈淡的白雾飘向褚兰心，她以膝前行，伸手试图抓住那莹莹流光，却抓了个空，目睹阿娟的残魂随风一齐散入苍穹。

　　可褚兰心职责在身，停留不得，强忍悲怆的伤痛，用弓撑着地站起身来，嗓音湿润：“跟我来，幸存者就在洛族人领地。”

　　张合和与谢尘缘快步跟上。肖妄并未同行，转身朝反方向离去。渡云川一把抓住他：“去哪？”

　　终究瞒不住，肖妄与他四目相对，静静吐|出三个字：

　　“饕餮洞。”

　　千年前逃窜至不落山的虎妖不过是小角色，养伥鬼、抓百姓，都是为了献给饕餮享用。那家伙贪吃成性，饿起来连自己手下都吃，奈何它从上古存活至今，阴险狡诈，实力不凡，数次从天庭围剿下逃脱。肖妄追踪至此地，废了把弱水扇，这才将饕餮封印在山腹深洞。

　　渡云川手上收紧：“镇压上古凶兽又不丢人，至于藏着掖着吗？走，一起。”

　　黑山森森，鬼魅莽莽，妖气萦绕林间如火药粉末，仿佛只需微末火星，便能将螃蟹岬烧干，连带着附近几个村庄一起覆灭。

　　地动山摧发出咄嗟叱咤之声，风波拂过树海波澜起伏，犹言平地一声雷，饕餮洞石碑应声而碎。石窟暗不见天日，洞坑深不见底，石阶沿着石壁一路向下延伸，仿佛无穷尽也。

　　渡云川打开超强光手电筒，手腕一扬，精准潜入石壁顶端，洞窟霎时宛若天明。他扫过石壁，描绘了大将军带兵围剿虎妖，力竭战死。忽有一仙人骑虎从天而降，点化大将军为为鬼将，借其神力，吞噬万鬼灭虎妖。而那自在仙人持扇一挥，掀起黑煞龙卷风，将山中百姓刮至海边，与那羊身人面，虎齿龙爪的暴虐妖兽展开殊死搏斗，最终将其镇压于不落山深渊，换来洛族太平安乐。

　　壁画绘制活灵活现，刀刻之下犹见敬意，将自在仙人骁勇身姿刻画的神采飞扬。而那侧座虎身，傲睨自若如黑猫的神态，与肖妄如出一辙，若不是亲眼所见，万万刻不出本尊的神韵。

　　渡云川没来由地想仰头大叹，也确实这么做了，他烦躁抓了把头发，长叹道：“唉……天南地北找了你十来年，没想到你躲在山里闷声干大事。”

　　“我何时躲过——”肖妄眼角一颤，攥紧衣角，定定看着渡云川，“找我……为了抓我回雷泽？”

　　渡云川轻弹他的眉心：“傻瓜，当然是带你回家。我家傻徒弟心性纯良，又涉世不深，要是被人拐骗走……”他顿了顿，尾音叹息如云雾般轻：“那可真是要了我老命……”

　　肖妄几乎听不见自己的声音，心头像破风的灯笼，不知如何描述此刻复杂的心境。嘴唇瓮动，用力将指腹掐出月牙，才不至于思绪飘远。眼下不合时宜，他跳下虎背，转而生硬道：“饕餮在试图破阵，封印撑不了多久，我先下去加固。”

　　怎料，不知是那乌鸦嘴成了真，还是那饕餮压抑千年，迫不及待舒展筋骨。轰隆隆声如雷贯耳，碎石碰撞间发出“唰啦”的沉闷巨响，只见磅礴妖气将一巨人之身冲上洞口，正是高为之！

　　“高兄接住！”肖妄煞气化链，抛出绳索，缚上高为之树干粗的手臂。忽有所感，抬声唤道，“一瓢！”

　　弱水扇应声飞至肖妄手中，高为之陡然睁大双眼，长臂轻松抓住黑链，脚一蹬岩壁，落在洞口台阶，哈哈大笑道：“逍兄弟，我总算不负所托，撑到你来了！”

　　“等会再叙旧。”渡云川一脚踩在石岩台上，身形前倾，往洞底深处看去，“有东西上来了。”

　　肖妄道：“这里交给我们，你去领地救人。”

　　水扇劲挥，巨大的身影在狂风中向后极速后退，仅留下一句：“完事一起喝酒——”

　　“小邪神，千年镇压之辱，吾必将一寸、一寸讨回来！”

　　滚滚妖风怒吼，碎石摇摇欲坠，饕餮利爪划过峭壁，金石相击之声铮铮刺入耳膜。肖妄眸光一凛，周身煞气已如黑蛇般窜动，正欲跃下洞窟与之一战，蓦地被渡云川挡臂拦下。

　　“不急。”

　　肖妄不解蹙眉，却见渡云川一脸气定神闲，不慌不忙掏出一架泛着金属冷光的重型武器，那玩意造型奇特，似是某种大口径火炮。

　　渡云川拍了拍炮管，发出两声沉闷的轻响，朝他微一扬颌：“瞧瞧，你师父我改良的榴弹炮，正好拿饕餮试试性能。”

　　“……”

　　肖妄差点没拿稳弱水扇，自己吃过靠科技武器的亏，又联想到云霄村加特林的威力，眼神从无比凌乱的诧异，逐渐检讨起短浅的目光和狭隘的格局。同时，血液似乎沸腾起来，他跟着踩上石阶边缘，嚣张至极道：“哼，就凭你只臭山羊？光是破老子的封印都得花上几十年的废物，好好瞧瞧，什么叫凶兽也得睁眼看世界！”

　　肖妄一口气说完，憋了千年，自苏醒来总算吐了口恶气。

　　渡云川笑了笑，用手机遥控。榴弹炮悬浮空中，炮口朝下，扫描洞底，锁定饕餮不断攀岩向上的身影，渡云川莞尔，点击发射。

　　震耳欲聋一声跑响，深坑猛然血色大闪，只听饕餮不可置信地嘶吼了声：“不——”便轰然如肉泥般被散漫天肉腥。

　　上古凶兽才出封印，就此魂飞魄散，肉身不复存在。

　　忽听得“叮铃”一声脆响，肖妄循声望去，回身两步，弯腰捡起块棱刺。手中棱刺形似黑曜石，质地却坚硬无比，正正嵌入妖丹之中。

　　肖妄神色一紧：“这是……魔核……”

　　人有五毒六欲七情，生人心怀正念可修炼成仙，执迷不悟则易堕渊成魔，其内丹亦会随之发生变化。肖妄有一仓库的魔核，却没一枚像这粒一般内嵌妖丹。

　　地动山摇，饕餮洞在轰炸下就要垮塌，渡云川十分自然地揽过肖妄，引着人往外走：“上古大妖的妖丹岂是寻常魔核能够触及，不用猜就知道是有人刻意为之。”

　　肖妄捏紧一瓢，沉声道：“封印松动，并非偶然，会是谁？”

　　渡云川道：“过去了几十年，不好查。”

　　身后，饕餮洞轰然坍塌，扬起尘埃，在山风海啸中消声落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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