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海

　　朝阳把银滩染成了淡金，浪头卷着碎光漫过滩涂时，会把夜里清理过的泥面磨得格外平整，连花蛤的“呼吸孔”都显得比往常整齐——像谁用细针在泥上扎了一排排小银点。林屿蹲在昨天取样的海域，手里捏着张新试纸，指尖因为紧张微微发颤，父亲站在旁边，手里拿着昨天的绿色试纸，要和今天的结果做对比。

　　“滴三滴就够了，别滴多了。”父亲帮林屿扶稳小杯子，海水在杯里晃着淡蓝的光，像把清晨的天空装在了里面。林屿小心地用滴管吸了三滴海水，滴在试纸上——晨风吹过，试纸微微晃了晃，很快就晕开了淡蓝色，比昨天周老师带来的标准色卡还要透亮，像刚洗过的天空。

　　“是蓝色！干净了！”林屿举着试纸跳起来，白塑料凉鞋踩在软泥里，溅起的小水花沾在裤脚上，他却毫不在意。远处的张阿婆听见声音，扛着吸油纸跑过来，看见试纸上的淡蓝，笑得眼角的皱纹都挤在了一起：“太好了！咱们的海又干净了！今天中午煮花蛤汤，给大家好好补补！”

　　周老师也走了过来，手里拿着那张日本废油罐的照片，眉头却没完全舒展：“干净了是好事，但咱们不能掉以轻心。海事局那边回信了，说罐上的‘XX株式会社’是日本的一家小型航运公司，经常承接工业废料运输，之前在韩国近海也有过非法排污的记录。”她顿了顿，指着远处的国际航线方向，“他们很可能把咱们星屿镇的海当成了‘固定排污点’，这次被发现了，下次说不定会换更隐蔽的方式。”

　　林屿手里的试纸攥得更紧了，刚才的兴奋慢慢淡了些：“更隐蔽的方式？是像上次那样夜里来，还是换别的船？”周老师蹲下来，摸了摸他的头：“都有可能。所以咱们的‘守护队’得更专业点——我跟镇里申请了，下周开始，每周给大家上一次环保课，教大家怎么识别不同的污染物，怎么用更专业的试纸测水质。”

　　正说着，镇支书带着几个村民扛着木牌过来了，木牌上用红漆写着“星屿海守护队”，下面还画着个小小的灯塔图案。“今天把大家召集过来，就是要正式成立守护队！”镇支书把木牌立在码头边的老榕树下，“张船长负责巡逻组，带大家夜里看船；李工程师负责技术组，教大家测水质、清理污染；周老师负责宣传组，给孩子们上环保课；咱们每个人都是队员，都有保护海的责任！”

　　村民们都鼓起掌来，掌声混着椰林的“沙沙”声，漫过银滩。王叔举起手里的渔网：“以后我每次出海，都带着试纸和小桶，测沿途的海水，要是发现不对劲，就赶紧用对讲机喊大家！”张阿婆也举起手里的竹篮：“我每天早上来滩涂捡垃圾，顺便看看有没有陌生的塑料片、金属屑，绝不放过一点可疑的东西！”

　　林屿看着热闹的场面，突然想起陈默昨天寄来的信——信里说，省城的环保志愿队在河边装了监控，还和当地的环保局合作，一旦发现排污就立刻举报。他拉了拉父亲的衣角：“爸，咱们能不能也装监控？像陈哥说的那样，盯着海面，要是有陌生船来，就能早点发现。”

　　父亲点点头，转身跟镇支书和周老师商量。周老师眼睛一亮：“这个主意好！我认识省城的朋友，能买到便宜的太阳能监控，不用拉电线，装在灯塔和码头边，就能覆盖大部分海域。”镇支书拍了拍手：“就这么办！下周我去省城买，咱们尽快装上，让那些想排污的船不敢来！”

　　中午，大家在张阿婆家的院坝里聚餐，煮了满满一大锅花蛤汤，鲜美的汤汁里飘着葱花，林屿连喝了三碗。周老师的收音机里放着《我在那一角落患过伤风》，轻柔的旋律裹着椰香，漫过院坝里的八仙桌，王叔突然想起什么，从口袋里掏出个信封：“对了，屿仔，陈默托人捎来的，说里面有张省城海边的照片，让你看看。”

　　林屿赶紧接过信封，里面除了照片，还有张纸条。照片上的省城海边有很多人，沙滩上插着“禁止排污”的牌子，几个穿红马甲的志愿者正在捡垃圾——是陈默信里说的环保志愿队。纸条上写着：“屿仔，保护家乡的海不只是捡垃圾，还要让更多人知道‘保护’的重要性，咱们都是提灯人，要一起把光聚起来。”

　　林屿把照片贴在胸口，心里暖暖的。这时，阿妹举着个东西跑进来，手里捏着片淡绿色的塑料片，上面印着几行模糊的日文：“屿仔！我在东边滩涂捡的！跟你那个金属罐上的字有点像！”

　　林屿赶紧接过塑料片，朝阳的光落在上面，能看清“放射性”“处理”几个模糊的日文单词——周老师之前教过他们，“放射性”是很危险的东西，会让海水和生物都带上毒。他心里一紧，赶紧把塑料片递给周老师：“周老师，你看！这上面有‘放射性’的字！是不是很危险？”

　　周老师接过塑料片，脸色一下子沉了下来，手指轻轻拂过那些日文：“这是……工业废料的包装片，要是真的带放射性，比废油危险十倍。”她抬头看向远处的海面，朝阳的光好像突然变弱了些，“说不定那艘日本船不只是排废油，还扔了更危险的废料……”

　　林屿看着塑料片上的日文，又看了看手里的蓝试纸，心里突然涌起一股莫名的恐惧——要是这塑料片真的带放射性，他们清理过的海水会不会还藏着毒？那些在滩涂里钻来钻去的花蛤，会不会已经沾上了危险的东西？

　　他攥紧塑料片，抬头问父亲，声音有点发颤：“爸，这塑料片要是带放射性，咱们的海会不会又变脏？花蛤会不会不能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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