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崩铁］星际第一打工人

　　白昼苦短，但求繁梦入夜来。

　　步离人的侦察小队缩在哨塔上，他们对视，发现彼此都有些昏昏欲睡。

　　“吼——吼——”臂带队长袖章的步离人哈欠连天地用爪背揉了揉眼睛，但还是克制着自己想要看向圆月对天嗥叫的本能冲动。

　　——因为战首呼雷不允。

　　军令如山，他就是困倦到睡着，也不能于月下尽情展露狼性。侦察队长咂咂嘴，迈步移到塔边，伸爪架在眼帘上往远方看去，山丘的那边似乎很平静。

　　没有异常。他有些麻木地想。

　　这时，他头顶的狼耳忽地细微的抖了抖，侦察队长悚然直起身子，狼耳又是一抖。他……他听见了战马铁蹄踏地的声音。

　　敌袭，是敌袭!怎么会……要赶快……!他正欲发出一声警报的长嚎，所有的气力却在一瞬间内被迅速卸下，徒留一丁点含糊的颤音咽在喉咙，最后随着抹过喉间的白刃的尾芒的闪逝，眨眼间便了无动静。

　　侦察队长惊恐地瞪大狼目，尚且温热的身体倒地无声，喉咙处的大洞正汩汩流血，而一个束着高马尾的年轻白发云骑骁卫正从他跟前走过。

　　我……这是睡着了吧？只不过，是永远睡着了。那也算是……没有违背呼雷大人今夜的命令了……

　　这便是侦察队长脑中的最后一个念头了。

　　月光依旧倾泄，博爱地淋在普天之下的众生身上。景元手起剑落，眼前的步离族兵接连倒下，而在他身后，一个又一个步离人在其他云骑将士的枪下扑地。

　　此地五处哨塔已尽数清空。景元走到塔边，借着月光与兵器上的反照，他用大拇指抹掉了脸上溅到的一滴狼血，然后抬起脸，望向天穹中的星槎。

　　星槎上灯光短暂闪烁，景元在回以收到手势后领着第二，三队风驰电掣地下塔。昏暗的楼梯上，景元一双金色的眸子独自倏忽闪光，耳边都是急促的脚步声。

　　他的眼中并无犹豫，也来不及犹豫。

　　他想起镜流曾经在他面前杀死几分钟前还是战友的孽物时说的话，倘若有一天，她也步入魔阴、失去自我，他必须马上杀了她，决不可留手。镜流曾这样说过。

　　她的教导他一直牢记于心。所谓巡猎，或许就是剑出无悔吧。

　　“——我毕生所求，不过是剑出无回四字。”空无一人的山崖上，镜流缓缓收回了摸向天上繁星的手。

　　多么高的危崖啊，明明看上去只要站在顶端就手可摘星辰……

　　可是……她又想，然后盯向自己纤细的手掌，里面空无一物。

　　她于是低眉俯瞰不远处步离人的主营，藏蓝色的金帐正在漾出细密的波纹。更远的地方，月下祭台上高大的狼影成片。

　　再等等……再等等。她默念道，半阖上愈发红亮的眼瞳，整个人进入了一种危险而玄妙的状态，脑后纷飞的长发几乎同天上月色融为一体，飞舞盘旋成她背后的一轮圆月。

　　镜流把手握在剑柄上，她冥冥之中有了一种预感，她想她知道带兵这条战线的步离主帅是谁了。“等他们与步离精锐交战，战首开始指挥之际——”

　　她彻底闭上双眼，蛰伏其中的红芒一掠而过、宛若飞花。

　　“我定要呼雷有去无回。”她念道，一字一顿。

　　……

　　随着包夹东西边两侧队伍的不断推进，步离人一个个自睡梦中失去生命，抑或是亡于清醒时意料之外的枪尖之下。同时虽然有部分战士在这一过程中受了伤，但依旧做到了将损失降到了青丘军与步离人作战史上有记录的最低值。

　　亲眼目睹君泽下令指挥全过程的随军云骑策士的感受更为直观，他在对正在一边行军一边推演阵型的俊美黑发青年目露敬佩的同时，暗地里也因为这双精明冷酷的蓝金色眼眸而悄悄捏了把冷汗。

　　……实在是太可怕了。

　　有时候他真的很难想象，眼前这位战术老练的长官居然是纯武职出身，此前没有任何指挥经验。

　　幸好不是敌人是友军。云骑策士由衷地想，然后手上将新传来的战报递给君泽：“指挥使大人，云骑一队来报……”

　　丹枫率领的云骑一队此时正藏身于祭台后的小山坡上，他看到月御将军已经快要到达祭台前。

　　他发觉她还是迎来了她宿命的对手。所以他选择等待。

　　祭台上，一张巨大的兽皮地毯铺满台面，上面绘有古老的图腾。步离人的战首呼雷在与一众部下向苍色黑空祈祷。

　　身材异常高大的战首对着满轮圆月闭目，虔诚地低下狼首，浑身的鬃毛都被镀上一层银光。其他的步离人跪在他的身侧，口中不断发出晦涩难懂的嘶吼声调。

　　突然，呼雷于月下重新睁开双眼，巨大的兽瞳骤然凝视向一处：“……我闻到了，贱畜的味道。”

　　他调转狼首，放下维持着朝拜姿势的狼爪，沉沉狼目底压下嗜血暴虐的幽幽青光，呼雷不由得咧开嘴，露出狼吻下可怖的獠牙：“原来是你啊……最会逃和避的狡猾的贱畜，没想到你这次居然胆子这么大，敢来到我步离的禁地。”

　　他往前跨步，直起如同小山般的躯体，居高临下地望向祭台前缓缓走来的月御将军，压迫感十足的阴影顿时落了对方满身。

　　“——怎么，是终于想好了，决定要来送死么。”呼雷久违的兴奋地笑了起来，眼中诡异到像是鬼火的绿光更盛，在月御将军瞳?映下来不祥的恶兆。

　　月御将军毫无畏惧地与呼雷对视。她不动声色地站在席地到足以蒙面的阴影中，脊背挺拔如松。

　　就这样直面步离战首的目光，身上的每一个细胞都在叫嚣着快走，她本该怯的，可她若是轻易会怕，又怎会直到今天也不投降。

　　是过去的她成就了现在的她，她又有什么资格拒绝过去自己的要求。

　　所以，月御将军很低地笑开了，“那倒不是。毕竟，今夜要陷于死地的那个人，可是你啊，呼雷。”

　　她笑着说，然后抬起手中擎着的剑枪，剑尖对着呼雷，“青丘军所属，随我冲锋！”

　　几乎是月御将军话音刚落，青丘军其余军士便从藏身之处冲冲出，每对狐耳下的面孔，都是如出一辙的视死如归、绝无动摇。

　　“杀——”月御将军爆喝一声，抡起剑刃便是一斩，转眼间就砍下了祭台前离他们最近的步离看守的狼臂。

　　“不自量力。”呼雷冷哼一声，抬爪同样帅率身后军队来迎战。不可避免的，月御将军的剑术对上了呼雷的爪。

　　——没有激烈的碰撞火星，也没有令人牙酸的相持声，呼雷的爪轻而易举地挑飞了月御将军枪上的长剑，然后留着长指甲的指尖不受反重力影响地伸直，反手就要扼住月御将军的脖子。

　　月御将军急忙侧脸一避，堪堪只让呼雷的利爪在她颊上刮出一条血痕。她迅速后撤一步，按上腰间的双手随即各拔出一把刀月御将军手腕上翻，利刃再度迎上呼雷。

　　月御将军对呼雷的牵制不过发生在数息之间，但是……这已经足够了。

　　因为丹枫带领的云骑一队已经悄无声息地完成了包围。

　　天上的星槎划过一道悠远的幽芒，丹枫抬眸凝望空中，只见东方和西方各升起一艘开始发射炼石箭的星槎。

　　血腥味在空气中蔓延，进一步刺激了呼雷的感官使他的狼目逐渐充血。丹枫不再等待，抬手握枪，龙目威严：“我们上。”

　　祭台外的空地上，一个狐人正在奋力作战，眼见不敌对方，他咬咬牙，拼命扔出掌中战斧然后脱力地摔到了地上，旁边的步离人顿时杀了过来。

　　就在他以为自己必死无疑之时，丹枫挺拔出尘的身影无声地飘然降落于他的跟前，用两根莹白如玉骨节分明的手指架住了步离人的狼爪。

　　丹枫凝神，青眸冷厉地一扫，挥指甩开一个步离人的同时另一只手中的长枪悍然刺出，一朵细微的水花后，两个步离人一同失去生息软下身躯，瘫倒在地。

　　“你，还能行吗。”丹枫侧过脸，清冷的眸子投来一瞥。

　　他有些愣神，下意识挣扎着开始爬起：“我……我可以！”几乎是勉力站起后，他不稳地一晃，然后被丹枫及时抓住了。

　　他错愕地仰头看向印象中应是高高在上的龙尊大人，对方的眼睛里很平和。“既然你有此意志，那便继续战斗吧。”

　　丹枫言简意赅道，说罢，他提枪杀进另一处。

　　这一切的发生很短暂。没有时间让他发愣，年轻的狐人浴血在新一轮作战中。只是直到很久以后，丹枫今日的举动仍旧回荡在他脑海中，不再年轻的他也会躺在椅上，摇着扇子对自己的子孙讲这位俊美依旧的龙尊的事迹。

　　“高傲而不失谦和。得此龙尊，实乃持明之幸。”他说。

　　不过，这些都是后话了。“ 卑鄙的贱畜，”呼雷眯了眯巨大的兽瞳，猩红的舌尖舔?过尖锐的獠牙，“看来，你们还真是嫌自己死得不够快。”

　　位于战场后方的呼雷在意识到被暗算了后，也收到了保留气力的心思，手臂肌肉顿时鼓起，摔出拍碎月御将军迅猛斩击的一掌。

　　月光照耀下，他后背肌肉也跟着隆起，呼雷昂首，口中送出一声凶厉的狼啸，一时间除了军营还剩下的步离战力外，就连留守草原的步离人都听到了战首的号令。

　　他们一同暴起，身上涌起无与伦比的力量，狼首舍弃任何顾忌的对月长嗥，作为答谢。呼雷的巨口里接二连三吐出低沉诡谲的兽语，步离精锐乃至蛰伏在草原上的狼裔、驻守后方的看守都随之快速行动起来。步离人的迅捷在战场上每一个瞬息万变的时刻体现地淋漓尽致。

　　步离人走出了被偷袭的猝不及防，现在，他们重新占据上风。远方，他们的亲泽正在奔来增援。一切都在瞬间安排妥当，步离人拥有蛮荒的力量，虽不及青丘族，但他们的领袖也同样拥有出群的智慧。

　　持明的五感通天，丹枫比月御将军先意识到局面的变化，他面色不改，手中长枪如长龙腾飞，没有一刻停歇，饶是如此，也做不到以一人之力辐射全军。

　　他当然试图掀起风暴、冰雹抑或是海啸，可这些在以雷霆抹杀步离末狼的同时，也会带走云骑青丘。持明本该是骄慢的，但……奇怪，他现在在乎的是他们能不能再回去看一眼故乡。看来时间确实让他变了很多，可他能改变的终归太少太少。

　　又一个云骑士兵倒在了离丹枫不过几步之遥的血泊中，那血泊还残留着上一个人的温热。丹枫惘然地看向夜空，他周身萦绕的杀气与水汽让步离人都不敢靠近，可他呢？头一回——或许不是头一回了，无能为力的痛苦感在这位生来高贵、强大的龙尊心中蔓延。

　　步离战首让凡胎恐惧的狼毒不能让持明的步伐犹豫，却让龙尊的内心迷茫。他意识到了自己心态的不对，可——我还能做什么，不受控制，他只得叩问。

　　龙心告诉他，这只是微不足道的代价，只有无数的代价才能堆砌出生命罗盘的再轮转。但是不是这样的。他也好，月御将军也好，他们都很强，可他们的强是有限的，而步离人的月狂却迟迟看不到尽头。

　　——他的强大不足矣不造成任何损伤的结束战争，那他□□的长生又怎能抵挡精神的荒芜，被狼毒调动的「不朽」因子在影响他的头脑……是「不朽」吗？不、不，如果意志不复初衷、如果一念是非颠倒，会——

　　就在这个时候，苍穹之上突然投下一束强光，恍若星神的一瞥，“你还能做的有很多。”不知是不是幻觉，丹枫听到一个声音料他心中所想的在耳边响起，下一瞬，背后，有人一把将下压的手搭在他的左肩上。

　　是……君泽？

　　是君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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