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茶匙 010
第一次听说樱桃公寓,是在提交了第二年学校宿舍申请之后。
申请只是第一步,后面还要抽签。
童鸢很清楚,以自己的运气,是不可能中签的,于是着手寻找新家。新家的条件说高不高,说低不低。她喜欢一居室,自己一个人随便躺。考虑到第二年还要解决实习和工作留岛的问题,交通便利也很重要。至于预算,尽管没有人约束她花钱,但节俭同样是她的选择要素之一。
综合以上三点,童鸢找了很久都没有找到合适的。
某天刮台风,暴雨,童鸢在楼下等迷路了的外卖,无意中扫了眼从来不看的传单栏,这才看到了樱桃公寓。
入住樱桃公寓的手续比寻常的要复杂。除了童鸢要看房,房东还要看人,上传照片,面试,填表。表格的内容很多,从身高体重、生肖星座到社会关系,紧急联系人,其严苛程度和申请学校宿舍并没有太大区别。
奈何樱桃公寓性价比高,又是童鸢目前见过最满意的,这才忍受住繁琐的流程,顺利搬了进来……
下班洗过澡,童鸢从抽屉的文件夹中重新翻出了当时拿到的传单。她走到沙发前,按下乐高沙盘的开关,不多时,桌脚缩短,围栏升起,盖子合上,变成了一张普通的茶几。
她盘腿坐在茶几旁,左手边是刚到的外卖,右手边的窗下,还停着邝斯年同事的车。
自从那天给邝斯年发过消息,两人便没再联系,唯有黑白两辆小轿车轮流停在楼下。不用想,定是侦查局在盯着住她隔壁的冯美宝。
除了冯美宝,段书艺、金诺贤,还有童鸢自己,莫名其妙地都聚在了樱桃公寓,说是巧合,童鸢自己都觉得可笑。但可笑的证据在哪,童鸢找不到。
电脑屏幕上的圆圈终于完成加载,樱桃公寓的开发商信息跃然于眼前。
那是一家名不见经传的建筑公司,2007年成立,法人是名何姓富商,并没有什么特别的。至于承接转组出去的房东,在网页上也没有找到任何相关信息。
难道是她多心了?
童鸢关掉网页,打开视频软件,决定还是先填饱肚子要紧。
炸鸡还没吃几口,门口传来敲门声。童鸢扫了眼手机,已经晚上九点,会是谁?
恰在此时,手机消息传来。
KSN:开门。
门外,邝斯年裹着一身寒意,手里提着一盒坚果,塞进童鸢手里:“给你,补脑。”
“……”童鸢很不情愿,但还是请他进来,关上了门,顺手拆开了包装,“我脑子挺好的,劳您费心。”
“要是真有脑子,就赶紧回哈兰。”
邝斯年这张嘴,没一句好听的。
童鸢不予理会,问他:“有何贵干?”
邝斯年没有回答,坐到沙发上,看着她:“我饿。”
“饿就滚回家吃饭。”
“妈和爸都回老家了。”
“你自己不会做?我看是你比较需要补脑,”话虽如此,童鸢还是扔给他一个泡面,“自己泡。”
邝斯年从沙发起身,果真到厨房里开锅,烧水,问她:“你不吃?”
“我有炸鸡。”
“所以我只有泡面?”
醉翁之意不在酒。童鸢看着还剩大半盒的炸鸡,努努嘴:“那就给我也泡一个呗。”
锅里又多了个面饼。面饼躺在开水里,和着几根在冰箱里压箱底的青葱白菜,咕噜噜地响。没有人说话,只剩电视剧里的对白和升腾翻滚的白雾。
“阿鸢。”
“嗯?”
“去我家住吧。”
炸鸡身上的面包糠发出咔嚓一声脆响,童鸢皱眉:“为什么?”
“你可以跟我爸妈住,他们很乐意。你要是觉得不方便,也可以跟我住。我现在搬出来了,反正经常加班,整个空间基本都属于你,你不用觉得不自在。”
“等、等等,这两个选项有什么区别吗?”童鸢终于放下了炸鸡,“万一我要带朋友回家,比、比如说带男朋友回来过夜,那那那那你觉得合适吗?”
男朋友是假,不合适是真,比如说茶几底下的那盘乐高就很不合适。
邝斯年的疑虑却在别处:“你有男朋友了?”
“呃,没……不,我总有一天会有男朋友的呀。万一情到浓时,我们在房间里为所欲为,你受得了吗?阿姨叔叔受得了吗?”
“那就是没有,”邝斯年听话只听一半,将两碗做好的清汤蔬菜面放到童鸢面前,递上筷子,盘腿而坐,“我们小时候不都住一起吗?”
“那是小时候。我现在需要自己的空间。”
“我不会干涉你任何事。”
“……”
你现在不就是在干涉了吗?童鸢心想。
“我也不收你租金和水电,就像你当年照顾我那样。”
这倒是有点诱惑,可童鸢还是摆摆手,想要拒绝。忽然,她觉得事情有点不对劲。她看了眼电脑下压着的传单,问邝斯年:“你其实是不想我继续住在这里,对不对?”
“怎么会?我是觉得你一个人住,万一有个头疼脑热的也没人照应,危险。”邝斯年说着,拿起一块炸鸡翅,蘸上甜辣酱,塞进嘴里,顿时虎躯一震,起身找水喝。
“你撒谎,你一撒谎就分不清酱!”
“你这也没别的酱啊!”
童鸢拉开冰箱门,一瓶未开封的番茄酱老老实实地躺在白菜旁。
邝斯年:“……”
“你到底是怎么当上探员的?”
童鸢把番茄酱拿出来,打开包装,用酱碟盛好,递给邝斯年:“拿着。”
“你不是不吃番茄酱吗?”
“待客之道,备着,懂不……可乐要不?”
“太晚了……我们俩分一罐吧。”
两人刚吵闹完,又像没事人一样,带着玻璃杯、可乐和酱汁,回到茶几旁,继续嗦面啃炸鸡。电视剧吱吱喳喳,邝斯年又绕回到原来的话题:“说真的,考虑一下。”
童鸢:“你先告诉我,你们为什么要盯着冯美宝……所以她真的是金少立和医生夫人的中间人?优秀员工怎么就跑去做这种中间人了呢?不应该用升职加薪来压榨更多的剩余价值吗?还有,医生老婆是谁介绍给金少立的?还是说金少立专挑窝边草?咦恶……”
“说了,少打听。”
“那我所知道的事,你也不要打听咯。”
童鸢说着,从沙发上的背包里掏出一个文件夹,故意露出其中一角。
角落上,印刷体清晰写着“报价单”三个字。
“什么?”
邝斯年伸手去拿,被童鸢侧身躲开。她抬起嘚瑟的下巴,向他招手:“交换。”
“我得先评估信息的价值和真实性。”
“少跟我来这套。就说换不换?”
邝斯年按停电视剧,将自己的手机掏出来,放在桌面上,说:“给你做人质。”
“密码。”
“那是尾款。你也可以现在就退缩。反正你都提示我报价有问题了,那我自然能去查。我的权限可比你大。”
童鸢咬牙,一手拽紧邝斯年的手机,一手将文件夹递上:“快点评估,小心我撕票。”
邝斯年笑着摇摇头:“你呀你,还跟个小朋友似的。”
童鸢脸都黑了。
对方却似没有察觉,打开文件夹看了起来。
文件夹中包含有一份薄薄的产品目录,罗列着给力消消防科技有限公司的产品,详细讲解性能。册子的最后一页夹着一张报价单。报价的时间是昨天,打了折后,灭火器的平均价格在四、五十块钱左右。这和邝斯年自己给家里配的价格差不多,看不出问题。
文件夹的另一份资料是一沓翻拍图。图片翻拍自电脑屏幕,带着些许闪屏,罗列出了另一份截然不同的报价单。在这份报价单上,每一样的价格都比市场上的翻了十倍。
而除了品名和价格,邝斯年并未看到产品图片,型号编码和公司标志。
邝斯年问童鸢:“哪来的?”
童鸢:“我不是被烧了眉毛吗?这眉毛不能白烧啊,所以我就以这个为借口找冯美宝要了报价,转头又去找录影棚的场地运营投诉消防器材不给力,照片就是我找机会从运营的电脑上拍下来的。”
“场地运营怎么会搭理你?”
“因为我和金诺贤现在是同一个比赛阵营的呀。小少爷愿意为我的眉毛抱不平,运营哪敢拒绝金主家小少爷的要求?”
“金家小少爷……”邝斯年皱眉,“我咋觉得哪儿不太对……”
“哪不对了?”童鸢凑上前去,以为他说的是报价单的问题。
邝斯年甩甩头,像是要把什么想法甩走。过了几秒,他才说:“假设,你拍到的电脑报价单才是给力消真实的内部报价,那这就是经济问题了。”
“是啊,经济问题。你们特意去会心银行,不就是为了查医生家的经济问题吗?”
邝斯年抬眸看她:“你到底想说什么?”
“金少立没有孩子,至少面上是这样的。而以金少立目前的财力,他应该不介意掏点零花钱云养一个继承人。可钱要怎么给,对方要怎么收,这就成了问题。显然,医生大概率一直被蒙在鼓里,所以收钱的应该是他妻子。那给钱的呢,如果从私人账户出,难保老婆会查,若是打起官司,这就成了对自己不利的证据。可如果从公司账户出,叹世界十多年前就已经上市了,这笔账目日积月累势必是个大数目,要怎么逃过审计,这又是另一个问题。”
童鸢喝了口可乐,继续说:“最好的办法,就是找一个看似不相干的人,另起名目,洗白白之后再交易。”
邝斯年:“逻辑上是可行,但如果你的猜测成立,从这两份报价来看,这恐怕不是另起名目那么简单。”
童鸢:“那就得看金少立的道德底线了。若是独独为了个私生子,不觉得太大费周折?也许这件事本身就是个蓄水池,有利可图。”
邝斯年:“你觉得,给力消很可能就是这个蓄水池。”
“不然,你很难解释,这几个表面看似不相干的人,不相干的公司,最后怎么联系在一起。”
吸溜呼噜,可乐喝到了底,童鸢耸耸肩,将手机怼到邝斯年面前:“好了,我的说完了。密码。”
“那不能随便告诉你。”
邝斯年说着,伸手要取回手机,童鸢急忙收回:“哇,你这样耍赖可是不行的哦。”
“手机里没东西。我大概告诉你一点。虽然只有一点,但也已经不合规矩了。你想你哥饭碗不保?”
邝斯年还要伸手拿手机,童鸢拽得更紧了:“你少在那装可怜,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正想方设法赶我回哈兰。你说你的,我评估我的。要是评估不过关,我我我我现在就撕票。”
童鸢将邝斯年的手机放到已经吃完了的面碗上,时刻准备着请“机”质喝汤。
邝斯年长叹一声,说:“我承认,我不希望你继续留在樱桃公寓。但我是有原因的。”
“什么原因?你赶紧详详细细地说清楚。”
“三点。第一,在你来这里之前,冯美宝已经在这里同一个单元住了十年。这十年,基本和海秀仪,也就是医生妻子从怀孕到死亡的时间相吻合。第二,海秀仪是冯美宝的上一手住户,兼同岗位的前同事。海秀仪前脚还没离开给力消,冯美宝后脚就入职了。第三……你有了解过你那群同事的底细吗?”
“什么底细?”
“据我了解,除了你之外,节目组中的大部分‘学徒’都是五嫂肖月娥介绍进组的。而这群学徒当中,除了已经结婚的,基本都住在樱桃公寓,只是分散在不同的楼座。而那些已经结婚的,也都曾是这里的住户。”
童鸢的心漏跳了一拍。原来,她的直觉没有错,樱桃公寓真的有问题,可问题在哪?
邝斯年说:“这当中的联系,我们还没有完全摸清。可阿鸢,我希望你可以留在绝对安全的地方。”
无论是作为邻居,还是作为大哥,邝斯年的话都说得真挚。童鸢尚未从困惑中走出来,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回应。
突然,余光中似有什么东西在窗外闪过。童鸢只看到邝斯年瞳孔一震,急忙转身朝窗外看去。
窗外一片漆黑,只有路灯的余光。
下一秒,楼下传来重物落地的声音,然后是凄厉的尖叫,此起彼伏。
“阿鸢,留在这,锁好门。”
话未说完,邝斯年已经冲出了家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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