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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0 章
洛基听罢华利弗的叙述沉吟片刻,那根手臂上的黑色鱼鳞在光线的折射下显现出漂亮的虹光,初见时的怪异之感消失了,就像哽在喉头的鱼刺化解开来,变成了一种羡慕和惊叹,可惜华利弗只会用它来行盗窃之事,不过洛基倒很是满意,省得他去拉低正人君子们的底线了。
“好吧,”洛基起身倒了两杯茶水,寡淡得跟白开水一样,他垂下目光,递了一杯给他,华利弗小心翼翼地接过,洛基坐下继续说道,“我不追究你刚才企图对我行凶的事,也不会把你的事说出去,反之,我想跟你合伙,你出力,我出钱。”
华利弗溜溜转动着他老鼠一样的眼睛,他本身对外貌这种事不屑一顾,但洛基仪表堂堂的不凡外貌已经令他信服了百分之八十,剩下的理智还在苟延残喘,“你看上去……像有钱人!但装模作样的人多了去了……”
洛基抬了抬眉,自信中带了一些坏笑,微微俯身,说道:“我是个王子。”
“啊……好吧,但王子公主和贵族们到处都是……”
“‘阿斯加德’,你听说过吗?”
“这倒……嗯,好像有些印象……不,没有没有……”
“没有就对了,因为它太古老了,”由此,洛基进入了某种状态,他接下来的说的话都是胡诌,以至于他自己都不会知道自己将要说了些什么,他脑子里开始频繁出现很多他自己也不确定的映像,左拼右凑,纯靠他的嘴上功夫连成一个故事,而最重要的核心要点是务必真假参半,“古阿斯加德本身位于北方,越过高耸的雪山和绵延的针叶林,途径一条每年只解冻两个月的湍急河流,那段时间是牛马羊成群迁徙的最好时节,因为水草丰美……”
华利弗听得入神,思绪已经跟着洛基飘向了北方。
“我们的国度就坐落在……离北岸不远的一片巨大孤岛上,四周都是细碎的岛屿和暗礁,还有风暴和雷鸣,形成了一道天然的防御屏障,盲目的外人经常在此沉船,而我们就去打捞这些沉船。我们可以出去,外人进不来,因此祖祖辈辈以来囤积了很多——很多的财富,”这是重点,“当然了,因为身处孤岛,财富再多也没地方可用,要么就埋在地里,这叫长期储蓄,要么就把金子熔了,涂在雕像和外墙上,这造就了古阿斯加德最伟大的一座宫殿——金宫。”
“噢噢……”
“但是,”故事必须要有一个转折,“和所有皇室宫廷一样,我们发生了内斗,矛盾逐渐激化,最终,啪,像一面镜子砸在了地上,四分五裂,无数的财宝遭到瓜分争抢,很多人逃出了岛外导致财宝也流落了出去。”
“那么这些……”
“别想了,那些流落在外的财宝已经无法可考了,你们这片大陆上的国家早已将其占为己有,也从不谈及我们的历史,所以人们不知道我们的存在。不过,万幸的是,阿斯加德树大根深、基础牢固,那岛上留下来的东西足够一个人挥霍十辈子了,欸,这都说少了……你想想看,难道你不需要分一杯羹吗?”
华利弗抱起双臂,正色道:“呃……咳咳……那我跟你合伙,你要我做什么?直接去偷?”
洛基连连摆手,“虽然你有这个能力,但偷窃这种事终究落人把柄。我不是说过了吗,我是王子,我本来就有分得财富的权利。所以……说来惭愧,我在和我兄长争权夺位的游戏中输掉了,我遭到了驱逐,这些年来一直在暗中筹谋计划,集结人手,买上几十艘船打回去!”
“原来如此……”
“没错,”洛基激动地站起身来,这是演讲中必不可少的一环,他展开双手,向华利弗描绘着一副美好的未来蓝图,“我不需要你去盗窃那些财宝,我只需要你拿取能够有助于我回归国土、拿下大位的可用之物就足够了!到时候,我若称王,少不了你的功劳。”
华利弗神情不断变幻,上演了一出丰富的内心大戏,一者他无法消除自己仅剩的那点怀疑,这让他始终有所保留;二者,如果洛基是真的王子,那么他的确是遇见了贵人,乘上了这股东风,自己可算是有了用武之地,兴许未来还能做个小官;三者,即便洛基不是什么王子,但他至少也该是个贵族少爷,如果他能成为他的主顾,源源不断地给他派遣任务,他的生活也算是有了保障!
华利弗也站起了身,神情兴奋,洛基知道自己已经成功了。
“好吧,我可以跟你搭伙,但事后的分成,必须得说清楚——”
“这个不急,在那之前,我需要你展现一下你的能力,不是摸出匕首那么简单,你得切实地为我取得什么,我们的合伙才算成立。”
华利弗摊开双手,自信满满,“好吧,你说,什么东西?”
“我也不知道。”
“呃……?”
“我是说,我也不知道我需要什么,哪些东西对我有利,黑暗中隐藏着什么样的契机,我其实是不知道的,否则,我还要这么多人手和顾问干什么?”洛基停顿了一下,故技重施地套取对方的话题,“你我都知道,这座庄园里隐藏着不为人知的秘密……”
华利弗果然瞪起了眼睛,“难道你是指……!”
“没错,就是那个!”
“那个!”
到底是哪个?洛基暗自直呼自己不知道啊,有什么东西不可言喻、晦涩难言吗?突然,洛基灵光一闪,想到了在华利弗今晚无数对话中,他一言揭过的那件事。洛基并不确定,他打算赌一把。
“庄园里的黑暗仪式。”
“原来你也相信……!”
洛基赌对了。
“也不能说是相信,只是略有听闻,毕竟没有确切的证据……”
华利弗瞥了一眼门口,不是先前诱使洛基移开目光的那种,而是充满了警觉和防备,他兀自走去打开房门,朝走廊上左右看了看,然后回来将房门上锁,又走过来将窗帘拉了个严严实实,俩人就着房间内黯淡的灯光开始了谈话,颇有讲鬼故事的气氛。
“我有,”他吞咽着口水,压低嗓音,细声细气地说道,“我有证据。”
洛基也被这种氛围感染,他想起了曾经和索尔在宫殿里玩捉迷藏的游戏,他们奔跑在无人的走廊上,专门躲在封闭不用的房间里,直到他们听说了冰霜巨人吃小孩儿的恐怖故事之后,就再也不敢玩了,现在已知自己身世的洛基每每想起来,总是苦笑不已,感慨万千。
“好吧,”洛基也跟着压低了声音,“什么证据?”
华利弗阴森森地笑起来,脸上堆起了褶子,“这件东西你肯定用得上,不过太邪了,就看你敢不敢用!它能让你通灵,使你的士兵力大无穷,勇猛无畏,使军队所向披靡!”
“噢,这么厉害?”
“它是一本记载了无数邪法的禁书。现在它肯定被那两兄妹收在庄园某个地方。不过,这难不倒我,我知道它是什么样子,动动手就可以取回来!”
洛基不由得发问:“你是怎么知道?”
“几年前,就是这兄妹俩主动找上我,指名道姓要我去拿这本书的!我当时被吓了一大跳,真不知道他们是怎么知道我的秘密的!不过嘛,嘿嘿,他们跟您一样也是出身大户人家,愿意给钱,我就干了!”
洛基皱起了眉头,“他们要这本书干嘛?”
“欸,您刚才也说过呀,黑暗的秘密仪式。”
“……”洛基刚才对这所谓的仪式不屑一顾,可一旦和索尔挂上了勾,情况就完全不同了,如果这本书真的写满了歪门邪道,索尔竟然还会去主动搜寻它,“这……的确很奇怪。这么说,你还见过他们本人?”
华利弗点了点头,“那肯定啊,根据我的经验,我只要想出东西的样子就能取回来,但如果想象不出目的地的位置,就无法递过去,如果放在约定的地点,又怕被人误拿,这兄妹俩非常谨慎,所以要求当面交易。不过我只见过妹妹。”
“克罗塞尔……”
“很漂亮!”即便是华利弗也没有吝啬他的赞美,“舞会上那么多的美人,她也十分出众。我还担心她会吸引太多目光,结果我们交易还算顺利,多亏了那场骚乱的掩护。”
对于这样巧合的事件,洛基平稳的心跳开始吵闹起来,这实在难以置信,但又并非不可能,毕竟他们都生活在盖德弗林,互相之间又过交集也十分正常。
“难道你们是在玛德琳家的舞会上交易的?”
华利弗随意地点了点头,看来那场舞会对他来说只是交易的场所而已,并未给他留下太多印象,“怎么,你在现场?”
“不……没有。我朋友在,后面听说还打死了人。”
华利弗摆了摆手,“这算什么!这些贵族子弟看上去人模人样、光鲜亮丽,背地里通常都——噢噢,不好意思,我不是说您也是……节哀顺变、节哀顺变!总、总之我把书交给克罗塞尔就离开了。那本书我拿在手上也看过,勉勉强强能看懂一点,什么血啊、神啊、献祭啊、召唤啊什么的……我认的字也不多……可惜,哦,不,幸好!幸好看不懂,我可不想懂!”
“你当时没觉得克罗塞尔有什么异样吗?”
“您是说她漂亮得像在发光一样吗?”
“啧……那就是没有异样。”
“嘿嘿,没有、没有……唔,要说异样,她肯定就是一名女巫,把自己变这么漂亮就是为了勾魂摄魄,吸取男人的精华——”
洛基不禁扶额,抬手打断了他,这些话真该让楼下的海德拉医生听一听,省得洛基亲手把他揍成猪头了,“你之后还和他们有过来往吗?”
“要不是为了我这只手,这么邪的地方哪儿还敢再主动找上门来。”
这一番叙述下来,洛基还真对这本书产生了兴趣,当然肯定不是为了子虚乌有的夺位大计,而是它上面记载着索尔寻求的知识。虽然洛基很不喜欢走别人的老路,可没办法,谁让索尔来到地球后的行为举止这么神秘莫测呢,洛基只能踩着这条老路,看看索尔到底留下了哪些“面包屑”。
“故事,我听够了,你该做你的事了,我也想看看那本书到底写了什么。当然了,报酬少不了你的。”
华利弗听着报酬就来了精神,开始摩拳擦掌,一脸认真的神情,好像“盗窃”这种事就是他这辈子认真做的唯一一件事了,不得不说,这个能力和他还真是天生一对。华利弗闭上眼,回忆起那本书的样子,封面上的折痕和破损,书页的泛黄程度,打开书时可以闻见的发霉的味道,最重要的是……扭动在黑色封皮上怎么也甩不掉的几条线形虫子,缠绕在字里行间里的不祥气息……当整个书本的形象完全出现在华利弗脑海中后,他伸出了那支鱼鳞手臂——
可为什么是鱼鳞呢?洛基觉得很是奇怪,鱼鳞只能让人联想到河流、湖泊或者大海,难道那颗陨石与盖德弗林的河流有关?可这实在是无稽之谈,陨石乃天外之物,河流怎么可能与它产生关系,又或者“鱼鳞”的想象来源是华利弗本身?这当真奇怪。
华利弗的手臂向前伸探时,指尖前端的空间真的出现了一道裂纹,那裂纹轻易不被人注意,但洛基看得出来,空间的确被划开了一道口子,与另一处空间链接了起来。他伸了进去,手掌完全没入了裂缝,从外面看华利弗就像断掉了手掌一样。
“唔……”
华利弗似乎在另一边摸索着,他内心十分焦灼,想要尽快触碰到书本的手感,因为这个能力虽然简单粗暴,但他始终在整个过程中都必须忍受那股寒冷之气。这是他没有说明的风险,他担心洛基收回前话。他的手像是没入了最低温的冷库里,冻得他生疼,时间越久,手臂就越是僵硬,而进入和抽出裂缝的过程更像是针扎一样痛苦。他必须尽快拿到那本书……可过程理应不该如此漫长,他回忆出来的映像准确无误,那本书应该近在咫尺,等待他的拿取才对。
“怎么回事?”
洛基问得十分平和,华利弗听着就像是一种催促,雇主的不满让他更加心慌了,“别急别急……这可不太寻常……”华利弗咬着牙,将整个小臂伸了进去,不管不顾地开始四处扫动着,“我摸到了桌子和柜子,但都是空的……”
“哪里的桌子?”
“我不知道……我——呃?!!”
洛基被吓了一跳,因为华利弗的神情突然完全愣住了,他没有再行动,似乎是被完全震慑在了原地,无法动弹、无法反应。
“你怎么了?”
话音未落,就像电影放满了播放速度,华利弗的嘴缓缓张开……继续张开……挤压着他的脸颊和眉目,他的五官都不再犹豫不决,任凭极度惊恐的神情爬满了脸庞。“啊——!!啊!!啊!!”华利弗一边扯着嗓子嚎叫,一边挣扎着站起身,拼命想要将手臂收回来,“救命!救命!啊!!有人——!在拽我!”
华利弗拼了命上窜下跳,那根手臂完全被卡在裂缝里,纹丝不动,即便洛基想要帮助他,也无从下手,邻近的人肯定都被吵醒了,兴许整个庄园都被吵醒了,洛基大感不妙,不如就此溜掉算了……而就在这个想法刚刚冒出来的时候,华利弗的手臂上发生了奇妙的变化——鱼鳞从他的手上剥落了。这种剥落不是自华利弗开始的,而是来自指尖,鱼鳞从皮肤上层层脱落,露出了他本身的红肿的、满是疙瘩的手臂皮肤。
“你手怎么了?”洛基冲他喊道。
“该死!该死!唔哇——!”
“咚——”华利弗突然失去了对面拖拽的力量而狠狠撞在了身后的墙上,他终于挣脱了裂缝另一侧的束缚,然而——
他的左臂已经完全恢复了本身的样貌,鱼鳞一片片落在地板上,完全失去了光泽,而他的手腕被整齐地砍断了,露出其中白色的断骨,正汩汩淌着鲜血。
这下连洛基也完全愣住了,事情进展得太快,他无心事无巨细地了解透彻,只知道此地不宜久留,或许能安静地把华利弗带到医生那里去,虽然医生也身受重创……不过,华利弗并没有给洛基挽救的机会,他的理智已经在惊吓中完全被抛弃掉了,洛基的故事、承诺和报酬,他统统都不想要了,他只想飞快地离开,回到他安全的小窝里,那是镇上石桥下的一个小洞,还藏着六年前奥莱兄妹给他的报酬,几颗品质上等的珍珠,不知道为什么,他一直没敢拿去换掉。他举着那只断掉的手臂冲出了门外,一路狂奔,一路哭泣呜咽,一路撒下鲜血。
“FUUUU——啊!”洛基反应不及,竟然拦不下这个失去理智的人,他两步跨到门口,向走廊两侧看了看,空无一人,显得华利弗刚才的惨烈地嚎叫就像幻听一样,然而地上的鲜血不容置疑。
洛基跟着血迹,三步并作两步跨下楼梯,径直来到了一楼,庄园大门被推开了半扇,血迹延伸到了门外那片浓郁的黑暗之中。
而这片黑暗,在此时此刻竟然是如此不同寻常,这种感觉实在很难说清,就像人类也能够感知到被人注视目光,对于感知力更上一层的洛基来说,其中不可言说的隐秘更令人毛骨悚然,连他都有些忌惮,不敢贸然闯入。走廊上只有他的喘息声,嘴里一阵一阵呼出白雾。除此之外,风停云止,鸟兽噤声,万籁俱寂……
不知过了多久,另一侧房门被推开,祂走了出来。
那是洛基第一次如此明显地听到了水流奔腾不息的声音,他也再度看见了拖着长尾的白色流星爬满墙壁,和那天在彩虹桥上看见的一模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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