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魔法师与侍者
罗勒陷入了沉思,仿佛在斟酌该说些什么。
“如果你知道的话可以直接告诉我原因。”安娜直截了当地说。
罗勒看起来有些窘迫,他的耳朵尖又发红了,安娜耐心地等待他开口。
罗勒的许多行为表面看起来像个单纯的少年,但他绝不像表现出来的那样天真。
但安娜感受得出他对自己没有恶意,否则就不会带自己去偷听布莱克和理查德的对话。
想到这,安娜有些后悔没有深入了解历史,她所学到的全部仅仅让她知道罗勒是开创了附魔的大魔法师。
就好像罗勒并不是个人,只是开启附魔时代的一个符号,一块活过的里程碑。
至于他从哪里来,他是个什么样的人,关于这些,后人都无从知晓。
自从简单的附魔方式被发明之后,魔法师的地位就大大上升,人们的生活开始离不开附魔。
附着魔力的镰刀可以更快地收割小麦,附着魔力的铠甲可以更有效地保护士兵。
从改善底层人的生活方面来说,罗勒功不可没。
那他生前是否真的得到了他应有的待遇呢?他得到的一切对得起他的成就吗?
从前安娜在历史课上知道这个人的时候,总会把他想成一个高大的、一看就十分了不起的人。
他都是大魔法师了,一定没有人敢质疑他、不尊重他。
但在秘境中见到罗勒的时候,他看起来大多数时候都很腼腆,甚至连话都不太敢说,更不要说被人尊重。
截止目前,她在秘境里遇到的能够堪称好人的人,似乎都没有得到好的待遇。
安娜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开始这么想,在进入秘境以前,她已经习惯了命运的无常。
但在某个瞬间,或许是因为见到了某个人,她开始质疑命运的不公。
那个人实在是太耀眼了,耀眼得像永不熄灭的火焰。但历史的雨似乎已经浇灭了这团火焰。
罗勒沉思了半天以后终于开口了:“可能因为伊莱娜大人当上了首席吧。”
安娜觉得这个回答十分诡异,她一时想不明白其中的关系,问:“这之间有什么关系吗?大部分魔法师都是女性,如果有个女性成为了骑士团的领袖的话,这不应该是件好事吗?为什么他们要和我疏远呢?”
她不太愿意把他们喊做侍者,参考罗勒来看,他们每个人应该都是非常出色的魔法师。
“现在和魔物的作战主力还是骑士,魔法师起到的作用相对来说没那么大。所以如你所见,在皇家骑士团里,再好的魔法师也只是骑士的侍者。”
“成为侍者和成为骑士的附庸也没什么区别,这里的骑士都是贵族,成为某个骑士的侍者就意味着成为某个贵族的附庸。”
“如果骑士们统一对某个人有意见,侍者们不可能会和他们的骑士对着干。”
罗勒解释了一下,但是安娜觉得还有哪里不对。
“那为什么大部分的魔法师都是女性呢?”安娜问。
“因为女性魔法师很难进入高塔。”罗勒说,“如果她们是男性的话,不需要经历侍者这一环也可以直接进入高塔。”
高塔是帝国最有名的魔法师组织,有着千年的历史渊源,是所有魔法师梦寐以求的圣地。
这个圣地就位于帝都附近,每个来帝都的魔法师都必定怀揣着对高塔的向往走入这个繁华得像是神居之地的都城。
罗勒的话虽然残酷,但是非常真实,即使战胜了无数堪称天才的魔法师,成为了天才中的天才,即使她们已经战胜了无数困难,最后还是只能遵循这种不合理的秩序,站在这个对女性充满了恶意的训练场。
她们知道自己被无处不在的恶意裹挟着吗?安娜想。
安娜注视着罗勒,罗勒在说那些话的时候仿佛变了一个人,不再是先前腼腆的样子,而是十分沉着稳重,好似一个老练的长者。
“你为什么没有进入高塔呢?”她貌似无意地抛出了一个直接的问题。
罗勒微微转了一下头,看向别处,看了一会后又转过来,面朝着安娜说:“我是孤儿。”
安娜并没有像罗勒想的那样出现惊讶的表情,也没有流露出同情,相反,她一脸从容,仿佛罗勒说的只是一件无关紧要的事情。
“所以呢?”
罗勒愕然地看着安娜,安娜什么也没说,完全不打算为自己的反应做解释。
“没事了。”罗勒有些支支吾吾 。
罗勒不知道怎么回答她的话,选择了保持沉默,他越来越红的脸色显然掩盖不了他的情绪,以至于安娜又不得不问了他一句“还好吗?”。
“谢谢你。”罗勒突然说。
“为什么要说谢谢?”安娜歪着头看他。
罗勒面露不解,但还是照常回答:“这不是什么体面的事情,但你表现得很尊重我。”
安娜张了张嘴,这下轮到她不知道说什么了,她从来没想过有人会因为自己是孤儿而感到不体面。
而且从罗勒的反应来看,这似乎在别人眼里也应该是一件不体面的事,这让安娜万分不解。
没有人能决定自己的出生是什么样的,为什么要为了自己决定不了的事情感到抱歉呢?
这是瓦莱丽娅对许多女巫都说过的话,很多来到帕特里亚的女巫,要么是被双亲抛弃了,要么是失去了双亲。
安娜目前可以属于后者,她是在母亲的帮助下逃离处刑的。但她的家乡至今还不是女巫合法区,她也至今不知道母亲的去向。
所幸发小的姐姐带她逃到了瓦莱丽娅的庇护下,她能够安稳地长大,并且幸运地长成了一个还能保持善良的人。
但安娜这会也解释不出什么大道理,于是她只能说:“这是我应该做的。”
她又想起昨天用餐时罗勒用魔法传给自己的那句话,又试图从罗勒这里了解到更多内容:“昨天你跟我说的那个魔族入侵,能具体和我说说吗?”
罗勒还没来得及说话,之前那个安娜试图搭话的看起来十分可亲的女孩跑了过来,拍了拍罗勒,说:“今天的点心是冰镇的,赶紧去吃吧。”
罗勒应了一声,安娜从罗勒身旁探头看向那个女孩:“我也能吃吗?”
女孩愣了一下,四下看了看周围,骑士们都在自顾自地训练,她确定没有人关注他们以后说:“当然可以。”
安娜点了点头,跟着罗勒和那个女孩走进了魔法师们所在的屋子里。
伊莱娜远远看见安娜终于跟着别的魔法师走进了屋子,才舒了一口气。
她扫了一眼台下的骑士们,亲眼见证两场碾压式的决斗之后,这些家伙现在都老实了不少。
伊莱娜伸了伸腰,然后从台上跳了下来,从台边摆着的武器箱里挑了把趁手的木剑,走到了正在比划的理查德和布莱克旁边。
理查德背对着伊莱娜,看不见她,还在专注地找着布莱克的破绽,布莱克面朝着伊莱娜 看见她提着木剑走了过来。
伊莱娜穿得很少,让她流畅的肌肉线条展现得一清二楚,她的眼神在不笑的时候总是带着杀气,让他想起他曾见过的一只母豹。
只盯着一个目标前进,一旦开始奔跑,直到狩猎成功都绝不停歇,像离弦的箭,要么折断,要么击中目标。
那样骄傲的生物真的会被谁狩猎到手吗?
布莱克收起自己的心思,朝着理查德抬了抬下巴,示意他看向背后。
理查德转头的时候,伊莱娜已经站在他旁边了,用一种饶有兴趣的眼神看向他,理查德瞬间向后退了一步。
“有什么事吗?”理查德略带紧张地问。
伊莱娜笑了笑,笑得十分嚣张,“来比试比试吧。”她说。
“谁和谁,你和我吗?”
伊莱娜摇了摇头,“不是,还有布莱克。”她的视线转移到了布莱克身上。
布莱克对上伊莱娜的眼神,收回了平时那副漫不经心的做派,“你要怎么打?”他问。
“我和你们两个打,我一打二。”伊莱娜没有丝毫犹豫地说。
他们站在一起的时候吸引了不少目光,布莱克扫了一下周围投来的视线,他早有此意,但出于他贵族的风度始终没有率先开口。
毕竟这里站着的三个人都很清楚,首席骑士的竞选确实没有通过任何比试,伊莱娜是因为预言被选中的。
“来吧。”布莱克说。
理查德看向布莱克,发现对方难得摆出了认真的架势,扭头对伊莱娜说:“我也答应你。”
法弗尼从伊莱娜的肩头飞向空中,绕着他们三个人吐了一圈火焰,火焰顿时把三个人和其他骑士隔绝开来。
伊莱娜的笑容是出于真心的,连带着眼神中也有了笑意,那种笑意在布莱克看来十分熟悉。
是母豹碰见了猎物的兴奋。
此时的安娜并不知道外面的训练场发生了什么,正在和其他魔法师一边吃甜点,一边恶狠狠地抱怨今天的天气。
“外面的阳光真的太晒了,都是皇家骑士团了,怎么就不能安排个好点的训练场所。”安娜皱着眉看着晒进屋子的阳光。
“就是就是,有点钱全部使哪去都不知道。”那个可亲的女孩认同地附和安娜的话。
安娜从对话中知道了这个女孩叫玛莎,今年十七岁,毕业于皇家魔法学院,她的骑士就是先前那个在台上哀嚎的威廉。
“他前几天就在说什么他不相信黑白骑士会输给伊莱娜大人,一定要和她决斗。正好今天训练,他的愿望终于满足了。”玛莎毫无顾忌地表露了自己对威廉的嫌弃。
安娜觉得十分新奇,魔法师们在训练场上表现出的完全是另一幅面孔,但她又能感觉到他们现在说的话都是出自真心。
“他们为什么这么讨厌伊莱娜啊?”安娜好奇地问。
玛莎撇了撇嘴,说:“因为伊莱娜大人是女巫出身,这群人就觉得她和那些害人的女巫一样,会对他们施一些不好的巫术。”
“我要是女巫,我都觉得对这样的人施巫术浪费我的魔力。这样的人要是当了魔法师,连初阶魔法教程都看不懂吧。”一个高高的女魔法师接着说。
安娜充满好奇地听着他们的对话,但又觉得哪里不对:“玛莎,你说伊莱娜和害人的女巫不一样,那你见过害人的女巫吗?”
玛莎茫然地摇了摇头:“我没见过,但是周围的人都这么说,那样的话应该是有的吧。”
安娜想解释,但是想了一想,又什么也没说。
和没有亲身经历的人再现一种有过亲身经历后才产生的感悟是很难的。比如实际上没有什么好女巫和坏女巫之分,只要是个女人,就有可能成为女巫。
安娜八岁就来到诗蔓,如今她十八岁,她从未见过有什么确确实实对他人造成了伤害的女巫。
有很多被从绞刑架上救下来的女巫,被送到帕特里亚的时候已经被虐待得遍体鳞伤,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更不要说造成什么伤害。
而审判她们的人中的大部分其实并不是来自教会,而是那些平时会碰见的、和她们一样生活着的人。
或许这就是为什么安娜能够和审判之神共鸣的缘故,她想让每个人都得到应有的审判,该下地狱的下地狱,该上天堂的上天堂。
和神灵的共鸣程度取决于人的内心想法和神灵所代表的特质的重合程度有多高,也就是人和自己信仰的神灵有多像,所以祭司中最顶层的大祭司都被视为神灵在人间的化身。
照理来说安娜应该信奉秩序之神,毕竟从表面上来看,秩序和她的想法应该是一致的,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无论她如何尝试,都无法和秩序之神产生共鸣。
就好像人们一贯认同的秩序是错的一样。
这个话题很快又被别的话题盖住了,魔法师们开始七嘴八舌地讨论起魔族入侵的事情。
先前的高个子女魔法师率先说:“听说在努波那边出现了许多魔族,数量虽然不多,但一直没有完全消灭。”
“应该不是什么大事吧?如果真有什么的话,早就该出动皇家骑士团的人了。”另一个胖胖的男魔法师接话。
一直沉默的罗勒也开口了:“如果中间传话的人办事不力的话,实际情况或许不像我们现在所知道的那么简单。”
“希望不要是什么大事,那样的话我们又过不了几天好日子了。”玛莎说。
魔族入侵?安娜想起了昨晚瑞文的话,如果她没猜错的话,这很有可能就是和伊莱娜死亡有关的关键事件。
但是照理来说,如果有能够让皇家骑士团都身亡其中的入侵,绝对足以构成大规模的战争。就算历史刻意抹去了伊莱娜这个人,也不可能抹去这样的战争。
五十年前有什么关于魔族入侵的记载?安娜又开始竭力回忆着历史课上学过的内容,现在她的大脑就像参加考试的时候一样空白。
玛莎看着安娜一直愁眉苦脸的表情,轻轻晃了晃她:“怎么了?是不是因为我今天在训练场上没理你不高兴了。对不起啊,那时候在场的骑士实在太多了。”
安娜摇了摇头,还是苦着脸回忆支离破碎的历史知识。
直到她不知不觉把手中的点心吃完,脑海中突然浮现了一句话,银叉子从她手中滑落,掉在了盘子里,发出了清脆的响声。
那句话不是来自诗蔓的历史课老师口中,而是来自安娜的母亲伊丽莎白口中。在安娜八岁以前,她曾经听过母亲讲述努波的过往。
努波是安娜的故乡。
五十年前,魔族曾试图入侵人界,起初,谁都不知道这是一场有预谋的战争,无数被调遣到努波抗击魔族的骑士战死。
其中,有史以来综合实力最强的皇家骑士团折损过半,当时的首席骑士也战死于此次战役中。
由于骑士们的英勇作战,这次入侵才得以在构成大规模的战争前被镇压下来。
当时年幼的安娜问起过伊丽莎白,那个首席骑士是谁,她至今还记得那个答案。
首席骑士的名字叫布莱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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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娜的身世应该还要很久才能完全揭晓,因为后面还会有专门的篇幅讲有关安娜家人和安娜的故事,所以前期只能做一些小小的铺垫。
还有,伊莱娜一定会有一个很好的结局。虽然她是作为先驱者牺牲的,但她的理想和努力都会传承下去的,她的存在是有意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