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马说他是直男

　　裴聿说送他回去，纪乔没拒绝，暗暗贪心可以多一会儿的相处时间。

　　裴聿把小狗送上楼，开车送纪乔到学校南门，这儿离宿舍楼近，但较为偏僻，平常走这个门的学生少，周末晚上更少，一眼望去黑黢黢的。

　　a大周末会开放参观，夜晚经常有校外人员逗留，裴聿想到林子望说过前不久有女生在路上被跟踪，记不清是在哪儿，西操场还是停车场，总之是一条小径。

　　纪乔解开安全带下车，回头想说拜拜，眼见着裴聿长腿一迈也下了车，两人搁着车身两头对望，纪乔眨了眨眼。

　　裴聿道：“我有事要回宿舍一趟。”

　　“那我们一起走呀。”

　　绕过黑乎乎的小径，路过一片波光粼粼的湖泊，这儿养着八只黑天鹅，所以被叫做天鹅湖，但一点儿都不浪漫。
　　原来只有六只天鹅，四公两母，谁知母天鹅不理睬公的，还经常举翅膀拍打公的，公天鹅被打的在水面扑腾，嗷嗷叫唤，一来二去，成了一大奇观，引来很多游客观赏。今年学校又买了两只温顺的母天鹅，但公天鹅似乎仍占下风。

　　天鹅湖白天是看热闹的景点，晚上却是情侣约会的胜地。

　　等天一黑，月色蒙蒙，山坡和小树林显得影影绰绰，什么都看不见，连最容易害羞的情侣都大胆了不少。

　　入乡随俗，纪乔理所应当地牵住了裴聿的手，裴聿手指一蜷没有挣开，想起上次纪乔说过“不许躲”，裴聿没再躲。
　　裴聿惊觉自己的适应程度提高不少。

　　纪乔的手比他小一圈，没办法牵住他的整只手，像只螃蟹钳子似的牢牢扣住裴聿掌心，走了一段，裴聿没说话，只是反手轻轻地包住纪乔的手。

　　这个小动作，令纪乔脚步一顿，他压了压翘起的嘴角。

　　纪乔在公寓楼下的时候说着太迟要回去，这会儿步伐缓慢，一点儿都看不出急，他慢，裴聿也慢，只有夜风吹得快。
　　湖边的温度比其他地方更冷，带了水汽的风吹得纪乔缩了缩脖子。

　　“冷吗？”裴聿问。

　　话音刚落，纪乔忽然转身抱住了裴聿的腰，躲进了怀里。
　　“抱一下。”

　　“抱一下就不冷了。”纪乔又说，似乎在给自己突如其来的拥抱找理由。

　　裴聿的身躯挡住了风，隔绝了外面的冷意，纪乔只觉得暖融融的，心也要融化了。

　　他们停在一处低矮山坡的背面，完全遮蔽住了另一边的视野，风吹得树叶簌簌作响。

　　裴聿没动，浑身肌肉紧绷，真的化作了一堵密不透风的墙，硬邦邦的，可是怀里的人很软。

　　“其实我骗你了。”
　　纪乔平时声音透亮，此时声音闷闷的。

　　夜晚很能勾出人的真实内心想法。

　　“我去找你，不是因为想‘不不’，”纪乔纠正，怕远在公寓的不不听了伤心，“想一点，有三分想不不，七分想你。”

　　裴聿沉默不语，但胸腔里的心跳得很快，传递到贴着他的纪乔身上。

　　“我已经整整一星期没有见到你，这七天，我都很想你。”
　　纪乔总是用很真诚的语气说一些撩拨的言语。

　　裴聿竭力保持清醒，“不对。”

　　“嗯？”

　　“见过面的，有一天下雨，在北门看见了，”裴聿补充道，“你撑着小黄鸭的伞。”
　　裴聿发现自己连图案的位置都记得清清楚楚。

　　“啊，那你为什么不叫住我。”

　　裴聿哑然，“下次。”

　　“而且那是你见过我，我又没见到你的脸。”纪乔指出漏洞。

　　“那你呢？”

　　“什么？”

　　“你有没有想我……”纪乔说着说着声音变小。

　　窝在怀里的人埋得更深，裴聿艰涩地“嗯”了一声。

　　“你骗人。”纪乔仰头，温热的呼吸喷在裴聿的脖颈。

　　裴聿喉结滚动。

　　“那你为什么不主动和我发信息聊天，总是那么、那么……”
　　冷淡两个字纪乔没说出口。

　　裴聿不算撒谎，他是时不时“想”到纪乔，关心他的伤口，担心他的病情，以及他在学校过得开不开心。

　　但裴聿的想法是，假期的几次相处，已经让裴聿招架不住，希望上学后，可以自然而然地远离。
　　至于认作男朋友，时间渐渐会冲淡，纪乔会意识到，“裴聿”不是他生活的必需品。

　　而发信息这件事，实际上，裴聿从没有和人聊天的习惯，微信只是与人沟通的工具，点到为止
　　对纪乔，他的耐心比别人多上许多，不过裴聿依旧不知道如何聊天。
　　每天和纪乔互通早安晚安已经是能够接受的范围极限。

　　再出格的话，会让他真的有一种在和纪乔谈恋爱的幻觉。

　　伴随着枯树叶的踩踏声，有男女交谈的说笑声冷不丁传来，纪乔倏然从裴聿怀里钻出来，眼珠子滴溜溜扫视四周，表情变得戒备。

　　怀里忽然空了的裴聿，“怎么了？”

　　“小心被人发现！要是认识我们的人就不好啦！”纪乔用手拢在嘴边，小声说道。

　　“别忘了，我们在偷偷谈。”
　　纪乔看了他一眼，眼神透露着“你警觉点”的信号。

　　裴聿如鲠在喉，轻点了下头。

　　两人在分叉口分开，纪乔回到宿舍，还没到十点。

　　这应该不算违反门规吧，他人都回来了。

　　纪乔把钥匙插进锁眼，悄悄扭开。

　　俞小元的桌子前不见人影，其他室友都戴着耳机玩电脑。

　　纪乔舒了一口气，坐到自己的桌前，屁股刚挨上椅子，阳台门拉开，俞小元抱着衣服踩着拖鞋走进来。

　　纪乔的床挨着阳台，进出都得经过，俞小元看见他眉毛一扬，“回来啦？诶，你脸怎么这么红？”

　　纪乔连忙摸摸自己的脸，手被吹得很冷，脸颊却有点烫，他用手心捂了捂，希望能起到降温的作用。

　　俞小元忽然长长“哦”了一声。

　　纪乔警铃大作，他和裴聿在楼下应该没被俞小元看见吧，阳台对着的方向是南面，而且宿舍在六楼，俞小元是千里眼吗?

　　俞小元说：“被风吹的吧。晚上风也太大了，我在阳台差点要被刮倒。”

　　纪乔心安理得地接受了俞小元的猜测。

　　“风真的好大。”

　　*
　　周三上午迎来专业课。

　　纪乔记忆有缺，记不得同学，大课还好，大家本来就形同陌路，但是他们专业课小班就十几个人，很容易被看出端倪，纪乔不想失忆这件小事被闹得人尽皆知。

　　上一周俞小元提前补课，拿着唯一的军训班级照给他介绍每个人，认真地像是科普漫画人物，纪乔记了个七七八八。
　　但一见面纪乔懵了，大家如今穿衣风格各异，穿红着绿，潮得风湿，完全和军训照判若两人啊。

　　一到画室，同学接二连三和纪乔打招呼，经过一周，纪乔现在勉强能对上名字和人物，但依旧生怕叫错名字露马脚，直到铃响，方才解脱。

　　一个盘着发髻的女老师走进来，这是他们的素描课老师，名字叫苗云，样貌看上去比实际年龄轻，平日里和学生们相处像是同龄人，让人如沐春风。
　　笔下的画作笔触却很狂野大胆，国外顶尖美院毕业后，直接留校任教十多年，与美院院长交情匪浅，受邀回国在a大艺术系任教，同时担任系主任。

　　苗云笑着环视一圈开口说话，声音轻且缓，却能震得住场子，交头接耳的同学立马安静下来，“上半学期的物体素描结课了，大家的作业我批改差不多了，上周预告过，下半学期开新课，人体素描写生。”

　　苗云顿了顿，“但这次要大胆点。”

　　众声喧哗。

　　早听学长学姐说过，大二会开人体素描课，是不穿衣服的那种，大家虽然是美术系的，十分专业，但是多少有点羞涩发怵。

　　苗云笑而不语，“我模特都请来了。”
　　“班长你去门口请进来。”

　　班长叫雷澄丽，头发挑染成粉色，所以纪乔认人的时候一眼认出来，觉得班长特酷。
　　雷澄丽应声走出门，大家的目光都齐齐射向门口，到底谁会是他们的模特？

　　俞小元小声议论，“乔乔，你猜是男的是女的。”
　　纪乔摇头，他也不知道。

　　大家翘首以盼，却见班长端进来一个比她还高的人体骷髅骨架，两只瘦骨嶙峋的手还摇摇晃晃的。

　　“这就是我们的好帮手，人体骨架老师，我叫他小A，你们叫他A老师。”

　　大家跌破眼镜，艺考的时候大家都会学习人体的骨骼分布，但那是纸上谈兵，这会见了真的骷髅，众人你看我我看你，面面相觑。

　　“不过，到时候我会布置课后作业，你们要另找一个真人模特画人体，注意啊同学们，会计入期末成绩。”

　　底下学生惨叫连连，纪乔和俞小元对看一眼，也觉得死到临头，可能挂科。

　　有人叫苦，“老师去哪里找这样的模特啊？”

　　“其实本来我们有个御用模特张大叔，但是他女儿开了一个养猪场，人手不够，他临时辞职回乡了，所以我也爱莫能助，同学们。”

　　下了课，班级群炸开了的锅一样群情沸腾，群里平时没人说话，只有发布消息才出来冒个泡。

　　“怎么找模特啊？”

　　“班长，你要想想办法啊。”

　　“对啊，班长靠你了。”

　　*
　　自从上次天鹅湖一别，裴聿和纪乔在校园里还是天各一方，纪乔好几次特意去北门拿快递，在路上探头探脑，左右环顾，却没看见裴聿的一点儿踪迹。

　　裴聿活在他的手机里，在每天早安和晚安的时候准时出现，其余时间随机刷新。

　　纪乔继续和他分享生活中的美好事物，捡到一片红得绚烂的枫叶会拍给他，遇到在午后阳光下贪睡的小猫也会拍给他，裴聿看起来稍微比起之前热情了那么一丢丢。

　　起码会发表情包了。
　　虽然都是从纪乔这儿偷过去的。

　　离国庆过去两周，连假期的尾巴都捉不到了。懒惰综合征渐渐恢复，大家都投入了紧张的学习中。
　　纪乔每天泡在画室里，除了忙作业之外，苗云还交给他和班长一个任务，学校有个元旦活动，要在学校游廊绘制一面墙。时间只剩两个月了，他必须这个月底先定下草图。

　　周六，纪乔睡到自然醒，继续寻找灵感。
　　苗云的原话是“不需要多么刻板严肃，学校的意思是彰显学生的活力风采，你们喜欢就好。”

　　今早早安问好之后，裴聿有问过他，今天有什么事？
　　纪乔说要为墙绘做准备工作。

　　他说完后，裴聿发了个【小猫加油】的表情包，没有再发信息。

　　倒是俞小元一个劲儿地纠缠。
　　“乔乔，要不要去看篮球赛？”

　　纪乔在浏览电脑上的一些资料，头也不回道：“不想去。”

　　“陪我去嘛。”俞小元靠在他桌边，露出八颗牙齿笑。

　　“为什么啊？你难道是篮球迷吗？”

　　不像啊。
　　俞小元墙面上贴的花花绿绿海报都是明星偶像，换得勤快，就是没见过什么篮球运动员。
　　何况他俩体能上是不折不扣的菜鸡，体育课都是选的轻松羽毛球。

　　俞小元忿忿道：“我不是去看打篮球，我要去去挑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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