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山独黛

作者:梅不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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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0章州东


      “确定是这方向吗?”

      苍术接住了裳帷一隅望过来的目光,勒住了马,行得缓慢,探究地问:
      “都虞侯大人?”

      李珈洛就坐在谢无昶边上,被这路晃得头昏沉沉的,她也早就发现了此行的方向,大抵是要带他们去东边的侧门,要是真打算带他们去看灾区的状况,理应从正大门而入,随行随察,却不见得要像都虞侯这样,带着他们绕道而行,径自赶向东侧门。

      越是不寻常,越是有问题。

      章琰骑马走在最前面,身边是一二侍卫,闻言冷哼一声,头都不回:“这位小兄弟,节度使大人不是方才刚给过提醒吗?我们梁州啊,别的没有,怪脾气的百姓倒是一大堆,世子殿下要是不介意被他们扔蔫了吧唧的菜叶,我倒是可以现在就带你们回正门进去。”

      苍术一个“你”刚刚吐出口。

      谢无昶念了念他的名字,笑着顺他意思而道:“都虞侯所言极是,梁州百姓本无过错,又遭饥荒断粮,心里定是极不舒服的,孤要是此刻大摇大摆地坐着马车进门,大抵会被他们当作是贪利夺粮之人。”

      “凶多吉少啊。”章琰嘴里叼着根野草,含含糊糊地回应道。

      谢无昶很会伪装自己,车帷后面的他明明面上没有半分笑意,甚至冰冷得像是初春还未来得及化干净的雪,冷得人倒吸几口气,他话里面却是含笑的,又会掐准时机顺着对方的话而言,营造了个看似是被动的局面。
      也因此演得更像章琰心目中那个绣花枕头的形象了。

      比起沐无量,她都要怀疑是不是谢无昶更会演了。

      果然,谢无昶接着道:“看来只能让都虞侯带着我们从东门走了,真是辛苦了。”

      章琰不甚在意他这句听起来诚意满满的话,他只在意世子会不会看出漏洞来,随口接:“殿下不必如此抬举某,某只是奉命行事,谈不上辛不辛苦的。”

      我看你倒是觉得自己很命苦,李珈洛心想。

      虽然章琰的一番话乍一听确实蛮有道理的,事实上,他却未必是真想带他们走访灾区。

      马车又行了半晌,章琰提足下马,姿态恣意得很,随手便把马交付给了自己的属下,对着车帷后面的人道:“殿下,到了。”

      “下去看看吧。”

      刚出琼州雨就下得更大了,此刻到了梁州城内更是一发不可收拾,说是有人从头顶倒了一桶水都不为过,坐马车内看不真切,就算知道都虞侯等人是在演给他们看,那谢无昶可不得积极捧场嘛。

      于是冒着大雨也得亲自瞧一瞧。

      苍术立马奉上伞,本想接世子,却只见世子自己捏了把新伞。

      世子那把伞,还是今早吩咐他去准备的呢,他当时就在想不愧是自己的主子,想事情那叫一个周到,万事都能细细考虑,就如此刻一般。
      殿下冲他点点头,晃了晃手里的伞,有如风雨飘泊中的救命稻草,体贴道:“你自己撑一把,免得着凉。”

      听听,这是谁家顶顶好的主子啊。

      苍术面上不显,低头应:“是。”

      谢无昶刚掀开车帷,就见那绸布晃悠了两下,他轻轻移开视线,单手支住伞柄,另只手托着往上一推,打开了那伞,慢悠悠地下马车。

      李珈洛眼疾手快,立马溜了下去,紧紧跟在了谢无昶身旁。

      虽然目前来说,她还不知道鬼魂会不会生病,也不敢轻易考究,不过她转念一想,什么诡异之事她都已经见过了,什么穿书啊,什么系统啊,什么复活啊,她都已经感受了一遍,那区区一个生病这样的小事也未必没有发生的可能。
      换个思路想想,不管怎么样,鬼魂生病总比那系统绑定穿书女来得正常吧?

      言于此,她发现系统又不知道躲到哪儿偷懒去了。

      章琰等了他许久,也不知道下个马车怎么也能磨蹭成这样,心里更是不爽许久,碍于节度使,他只能强行平复心情,清清嗓子便介绍:
      “殿下,您眼前所见就是梁州城内的现状。”

      李珈洛放眼望去,确实还不错,虽比不上京城各街,倒也算得上安居乐业之处,长街如砥,雨珠砸在青石板上,劈里啪啦炸成了烟花,破了洞的天边一角,现出白光,照在了一旁齐整的屋舍上,粉墙黛瓦,商贩躲在檐下吆喝,糕点的香气被小童跑着带来,喷喷香味直冲鼻尖,似是软糯粘牙的枣糕。

      小童跑着蹭过李珈洛的衣袂,也没打伞,手上举着个草编蜻蛉,望了她一眼,眼神里没有见到生人的羞赧,倒是平静无波。
      惹得李珈洛没忍住,脚步未停,却将头扭去瞅小童。

      小童跑了没几步,便随手将那蜻蛉一丢,不知去往了何处。

      李珈洛这才收回视线,见面前又来了三个人,着青布,面容红润,状态似是极佳,他们被章琰的人带来了这儿,说是要他们为钦差探案出份力,于是立马行礼,异口同声:“大人,奴愿意为大人效犬马之劳!”

      谢无昶弹了弹腰间的熏球,撞得它四处乱飞,似是累着了,叫了叫“苍术”。

      苍术立马上前一步,“我代钦差询问各位。”

      此刻的章琰分外好心,还特意将他们带去了一家空酒楼,顺带关上了门窗。

      “老人家,受苦了。去岁灾情如此严重,如今见城中恢复得如此好,真是万幸,不知你们是如何走入今天这样佳境的呢?”
      苍术挑中了其中一位年长鬓白者,先行询问。

      老者定是年纪大受不得累,跪着跪着便成了瘫坐的姿态,闻言先是一笑:“大人这个问题问得极妙啊!多亏了我们的节度使大人,他啊,不仅亲自来为我们施粥救灾,更是开官仓救济我们梁州百姓啊!他的这份恩情呐,我们都牢记在心呢,也是多亏了他啊,要不然我们梁州指不定哪天还要到抢食人肉的地步呢。”

      苍术不愧是在谢无昶身边长大的亲随,立马抓住了重点:“开官仓,何时起开的?多久开一次?每次有多少限量?”

      老者拧眉思考了起来:“这......”

      坐着的谢无昶立刻唤了声“苍术”,语气冷硬得很:“人家不过是普通百姓,经历如此大的劫难,怎得会关注这些琐事?莫要问此类问题了,净会为难百姓。”

      苍术反应很快:“是,属下知错了。”

      李珈洛嫌自己在马车上坐累了,于是索性盘腿坐到了地上,冷冰冰地怪冻人的,刚还在想这二人也太默契太会演了,就先有道声音替她说出了口:“这两人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呢?”

      她不懂这句话是什么意思,不过大致也猜到了是指一个做好,一个做歹,继而又觉得好笑:“你怎么总是在有热闹好瞧的时候出现?”

      “都说了热闹,那我必然要来瞧一瞧啊。”系统如是回答。

      李珈洛无奈地摇摇头,又看那苍术审人。

      “方才听到你夸了节度使一通,是节度使沐无量没错吧?”

      “是。”

      “节度使统管各州,按理来说与你们相处距离不近,刺史才是你们最直接的父母官,为何不曾提及刺史?在你们心中,刺史又是什么样的人?”

      “我呸。”中间的壮年很是嫌恶,俄而抬头看苍术,语气耿直,“不瞒大人,我也不怕大人责我,我今日就非得论上一论那无良的徐贼!”

      “此话怎讲?”谢无昶拿手肘撑在了酒案上,另只手拨弄着不知从何处拾来的丝绦,姿态别提有多悠闲了,听到壮年的控诉也只是皱皱眉。

      好像有点关心但不多,系统说。

      壮年很是气愤,将过往通通控诉了一番,他斥责刺史专断,未查清案件就将人给斩了;他斥责刺史气量小,只是有小童暗地里说他吹胡子的样子像极了老鼠,就让人把小童埋去了乱葬岗;他斥责刺史奢靡,出行坐马车,辆辆华贵,吃穿用度样样不亏待自己......

      先不说刺史徐克柔到底是不是这样的人,这位壮年是不是对刺史的怨气也太大了点?难道那节度使沐无量又必定是什么好人了?

      李珈洛听完了他的长篇大论,只觉得如此下定论也太草率了:对于一个费尽心思藏匿府中奢贵香云和糕点的人,就如此肯定他是个切实为民的好官?对于一个在其位谋其事的人,就如此肯定他是个贪财昏聩的险獠?

      不管是她,还是谢世子,又或者是城中的百姓,本不该如此盖棺定论。

      “竟是如此!”谢无昶突然站起身来,也为壮年所言给惹怒了,“徐克柔竟是这般无用之人!”

      章琰接下话,听起来很是悲痛:“事实就是如此,若非节度使大人,梁州此次便是躲不过此劫了。”

      “既然如此,尔等所言皆是如此情深意切,让我不得不重视此案,今日所闻所见已记录在案,必将此禀报圣上,为此,恳求三位画个押,以此为凭证,我也好向陛下汇报。”

      章琰皱眉,看着人拿了纸笔来,顿觉不太妙:“殿下,此举怕是不妥吧?”

      谢无昶又摆出无害的笑颜来:“有何不妥?我又不是刑讯逼供,我只是让百姓为我做个证明,好让圣上知晓徐克柔究竟是个怎样的人物。”

      李珈洛真是再一次对他感到万分敬佩了。

      想起谢无昶与苍术方才的种种表现,章琰信了几分,同时也更加瞧不起这位草包世子了:想要探案,却又如此容易上当,果真是没用的绣花枕头。

      系统有点儿好奇地问她:“你说,谢无昶干嘛要让他们画押啊,又不是做买卖的,他们也跟刺史一案毫无关联啊?”

      “你果真是个三岁孩童,单纯得有些可爱了。”李珈洛盯着三人的动作,在找他们的破绽,冷不丁听到系统的问话,还觉得有些好玩,“画押也不单单是买卖才要用到的,你再瞧瞧吧,你肯定会明白的。”

      “我能明白什么呀……这本书全乱了呀……”

      没仔细听它在说什么,只是瞧见了正在按指的手。
      那是个青年,看起来很是文雅,皮肤虽然有些黝黑,但行为举止骗不了人,他举手投足间无法给人以普通农夫的感觉,李珈洛怀疑他是读书人。

      苍术也瞧见了,皱着浓墨似的眉:“你方才说自己只是一介农夫,怎的我见你这只手……看起来不像啊?”
      写字的手,和干农活的手,他还是分得清的。

      “大人您误会了,我是农夫没错,但我是家中老幺,虽然家里条件不佳,但好在家人疼爱我,平时农活干的少,所以这双手看起来才会这般。”
      青年解释着,将手翻了翻,展示给几人看。

      章琰点点头,对青年的话很有感触:“原来如此,有家人的疼爱,生活总归是不苦的。”

      谢无昶抬眸看了看那只手,面上表情不悦,对苍术的斥责毫不掩饰:“今日怎的总犯糊涂?”

      苍术的腰弯得更低了:“殿下,奴当真是知错了。”

      谢无昶表情不变:“知错了还犯,等着回去受罚吧。”

      李珈洛睨他俩一眼。
      也不用演得这么真实吧。

      章琰在心底嗤笑了片刻,才假模假样地劝劝世子:“殿下,倒不至于受罚,口头说两句便是了。”

      谢无昶果真是变脸如变天,系统又说。

      他面上更是不悦,似乎下一秒便要定人生死,出口责怪的却不是苍术,而是那都虞侯:
      “也不知何时轮到区区一个都虞侯来教育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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