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收藏此章节]
[投诉]
文章收藏
第 10 章
监生们已经把后面、中间、左边、右边的位置占满了,蓝思杨和徐璠两人只能往前走,再往前走,直到走至前面的正中间——李博士眼下。
李博士目光如炬,蓝思杨看着总是有几分害怕——明明自己什么都没做。
国子监助教给每个人发好考卷,李博士微合上眼睛,仿佛要睡着一般,但蓝思杨知道,他眼帘下的余光正如狼一样正紧盯着所有监生。
蓝思杨仔细端详考题:周礼言农政最详,诸子有农家之学。近时各国研究农务,多以人事转移气候,其要曰土地,曰资本,曰劳力,而能善用此三者,实资智识。方今修明学制,列为专科,冀存要术之遗。试陈教农之策。
虽然自己上学不久,但要分析教农之策,蓝思杨感觉如有神助一般,洋洋洒洒地研墨、下笔了。
一些监生十指不沾阳春水,哪见过什么农政,一番抓耳挠腮之后,便开始了小动作……但是作弊的监生总逃不开李贽的眼睛。
张文正拂开外层儒衫,看内层中衣上的小抄,立刻被李贽抓住,在白纸画了个大大的红圈,张文敢怒不敢言,朝严效忠使了个眼色离场了。严效忠悄悄撸起衣袖,偷偷看手臂上的小抄,李贽好似背后长了眼,立刻反身过来,用朱笔在他的考卷上也画了个大大的红圈。
严效忠冷笑道:“李博士,你以为判我作弊,我就考不上率性堂?别一把年纪了还这么幼稚,可笑。”
而李贽仍然一本正经:“有些监生,平时不求师问道,好好求学,偏偏到了考场上——”倏尔,他的眼睛瞥向严效忠,语气轻松几分:“就上蹿下跳,左顾右盼,抓耳挠腮,无所不用其极,好似我不是在国子监,倒像是在花果山。”
最后一句打趣,让堂下一片大笑。
严效忠咬牙道:“你给我等着。”
不知考了多久,蓝思杨终于完成了考卷,正想好好检查一番,却瞥见一旁的徐璠一手撑在桌案上,一手按着肚子,似乎精神不济。
蓝思杨悄悄问:“你怎么了?”
徐璠低声道:“饿。”
估计是今晨开大会,耽误了时辰,斋长又要专门负责放饭,自然没吃上什么东西。
蓝思杨立刻从衣袖里掏出从黄滔筷子里抢下来的——准备下午吃的——一块带骨鲍螺,不等徐璠反应,就要丢给他。
李贽一直在旁穿来过去,立刻截住那个布包,质问道:“小小年纪就作弊,也想赶出去吗?”
蓝思杨急道:“博士,这不是小抄,这是点心。”
李贽打开布包,翻开来看,确实是一块点心,点心里面呢?李贽掰开仔细看了看,什么也没有。
李贽皱眉道:“考试期间,也不能随意丢抛物品。念在你是初犯,罚你抄《诗经》一遍。”
蓝思杨却毕恭毕敬答:“是。”心里却是翻过惊涛骇浪,《诗经》可是有三百多首诗啊!何年何月才能抄的完!
终于考完了一天的试,蓝思杨已经累到虚脱,背着书袋慢慢吞吞走出集贤门,远远看见小七吊着脖子在门口张望,一时玩心大起,便快手快脚掩着人群偷溜到小七身后,猛地一拍他肩膀,谁知小七眼疾手快,抓住后者手臂猛地一个过肩摔。当他意识到是蓝思杨时,手上立马转了力道,才没把他摔到地上,虽然稳稳落地,可蓝思杨的右手却结结实实扭了一下。
蓝思杨一下子红了眼眶,右手的胳膊好疼,甩来甩去的,使不上力气。
小七立刻手足无措,跪下道:“蓝公子,对不起。”
“你——你欺负我。”
“小七没有。”
“那你摔我?”
“我也不知道是你,但小七发誓,就算我伤害自己,也绝不会伤害你。”
“你起来吧,我们回去找义父。”
待义父接好蓝思杨脱臼的右臂,见小七一直在旁无比自责地低着头,擦擦蓝思杨的泪痕,安慰道:“没事的,只是轻微脱臼,现在已经接好了。”又转向小七道:“你正在习武,习惯使然,不用自责。”
见蓝思杨还是梨花带雨的样子,又安慰他道:“思杨,你带回来的人真是个武学奇才啊,你看小七没学几天就能摔人了,以后你的安全我就不担心了。”
“。。。”
义父,有你这么安慰人的吗!
蓝思杨左手推着蓝道行出门,催促道:“义父,我要写功课了,不送你了。”
蓝道行纳闷道:“这么用功?今日博士布置作业了?”
“是啦是啦!”
蓝思杨抱着仍隐隐作痛的右臂,关上门,佯装生气:“小七,虽然习武之人有自己的本能,可是你把我右手摔了,动不了了,现在我要写功课,你说要怎么办?”
小七摇摇头,手足无措,一副愿听任何发落的模样。
蓝思杨抱着纸笔走过来,笑眯眯道:“来啊!”
第二日一早,蓝思杨洗漱完毕后,银花从怀里掏出一个小青玉瓶。
蓝思杨皱起眉头:“又吃!”
银花道:“这是蓝道长特意为你炼制的红丸,他说你气虚体弱,必须每月十五服用一粒,才不至于血亏晕倒,我还得替你好好保存呢。”
蓝思杨只能乖乖就水服下。
今儿是十五,国子监放假,蓝思杨闲得无聊,便去院落里逛了逛。
护卫们正早起操练,却独独不见小七的身影,蓝思杨又去小七的卧房逛了逛,还是没人。
他去哪了,蓝思杨像是想起什么,突然脚步一转,奔向书房。
果然,书房里,小七趴在书案上,还在一笔一笔临摹着《诗经》,旁边是堆积成小山的白纸黑字。
蓝思杨震惊了。原以为他先去就寝了,小七困了也会走。实在无法想象自己安睡的当晚,小七正在抄写《诗经》。
不,这不是‘抄写’,准确地说是‘临摹’。他还不会写字,只能对照着蓝思杨的笔迹,想画画一样一笔一画地模仿。这是在怎样的坚持!
小七抬起头,拿着笔:“公子!”
蓝思杨敲了敲小七的头,又气又心疼:“你怎么这么笨!”
“对不起,我还没写完。”
蓝思杨更气道:“我又没说要你一夜写完!”
看着他已经‘画’完的一沓《诗经》,蓝思杨心软道:“你先去休息,剩下的我来写。”
“没关系,我可以写完。”
“一人事,一人担,你回房休息吧。”
蓝思杨看了看小七写的《诗经》,和她字迹竟有八分相似,俊秀工整——一个念头在他心里冲出来。
“小七,你想不想学写字?”
“可以吗?”小七眼眸亮亮的,闪过欣喜。
“当然可以,我教你。”
现在这个世道,一百个人里,九十九人都不识字,以后小七出了府,凭借这个技能也能谋得一份差事。蓝思杨心想。
当然也有个私心,李博士好像不太喜欢自己,以后罚抄可能是常事,要是有个人帮自己就好了。
小七端坐在太师椅上,对着蓝思杨给的字帖临摹,只是,这握笔的方式怎么看,都像极了握剑。蓝思杨忍俊不禁,只好握住小七的手,像义父一样,手把手带着他执笔运笔,轻拢慢捻,全神贯注到连笨笨的叫唤都被关在门外。
假放完了,正式开学了。
一堆监生挤在榜文前,查看自己的分班等级。蓝思杨从最后看起,分班先是正义堂、崇志堂、广业堂,接着是修道堂、诚心堂。蓝思杨虽然自我感觉不错,但毕竟才上了一年的私学,根底稀薄。昨夜义父安慰蓝思杨,不必太过认真,顺其自然即可,蓝思杨也放下心来。他知道不管自己考的如何,义父都会在背后支持自己。
蓝思杨正愁找不到自己的名字,却听到黄滔大叫:“蓝思杨,你上了率性堂。”
蓝思杨循着黄滔的声音,奋力拨开人群,在红榜上找到了自己的名字,兴奋地跳起来:“我考上了,我考上了!”
蓝思杨一脸欣喜,她还看到黄滔的名字排在第一位,徐璠第二位,还有徐有勉,她没想到的是,里面居然还有严效忠、张文。
“小小年纪,不赖嘛,和我一个班。”黄滔用手按了按蓝思杨的头侧。
蓝思杨抱拳道:“滔兄,不愧是江宁案首,预祝你三元及第,中六首状元。”
一旁的徐有勉揶揄道:“你别拍他马屁了,越拍他越上天。”
黄滔笑着一拳轰向徐有勉,得意道:“怎么,你小子有意见?这么多年你可终于进了率性堂,请客啊!”
徐有勉闪了过去:“没大没小,到底是谁第一啊!谁第一谁请客啊 !”
黄滔、徐有勉抱着笑成一团。蓝思杨环顾四周,问:“璠兄呢?”
黄滔道:“人家忙的很,毕竟礼部尚书之子。礼部事情这么多,说什么也要给爹分担分担,是吧。”
突然,两旁的人安静又自然地分出了一条道来。
严效忠轻摇折扇走了过来,脸上带着似有似无的笑,走至蓝思杨面前道:“蓝公子,我们是同窗了。”
这是在表达好意?蓝思杨躬身回了个礼:“严公子。”
“我爹好几次跟我谈起你,说你举止有容,言谈有度,要我多向你学习。”
“严公子,过奖了。”
“不必客气,我爹和你义父在朝为官,同为肱骨之臣,风雨同舟,朝野上下无人不知,我们在国子监也应当戮力同心,同舟共济才是。”
“严公子说的是。”
“今晚要不要去教坊司玩玩?”严效忠问。
教坊司听义父说过是男人们寻欢作乐的地方,当时不懂,可现在的他已经明白了。
插入书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