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收藏此章节]
[投诉]
文章收藏
第 10 章
“哈哈…师妹你高兴就好。”玉如意挠挠头。
“时间不早了,我就先走了。”
告别时,玉如意笑的依旧灿烂,但眼底却藏着几分心虚。
一瓶副作用诡异的废丹抵去数月的债务和利息,这笔买卖怎么看都是她占尽了便宜,让云昭月吃了亏。想到这,那点难得的愧疚感涌上心头。
云昭月待她向来宽厚,当年她修炼时根基不稳,是云昭月不惜耗费自身修为为她梳理经脉,后来她在外遇险,也是云昭月单剑赴会,将她从魔修手中救回。
云师妹人好,她欠她良多。
这念头一切,玉如意的愧疚行便像慢慢生长的藤蔓一样,止不住,缠绕在心头。
一旁的云昭月听到玉如意的告别,目光仍停留在案台的书上,轻轻地抚摸着怀里的灵宠,头也不抬,道:
“不送。”
声线清冷,语气疏离,字字都透着逐客的意味,连“慢走”两个字都不舍得多加。
她到底在跟这个冰山愧疚客气什么?!
玉如意一气之下,扭头就走。
清脆的银铃声不断,声音渐渐变小,是玉如意大步流星转身离去的声响。玉如意在心中暗暗发誓:
等有一天,她真正练出绝世神丹时,定要重返剑峰之巅,要将这世间最好的灵丹,亲自奉到云昭月面前,让她看看,她如意师姐绝不是占人便宜、知恩不报之辈。
当年云昭月为她梳理经脉损耗的修为,单剑赴会时留下的伤痕,她都要用最好的丹药来偿还。到那时,她定要堂堂正正地站在这里,让云昭月知道,她玉如意配得上这份善意。
红衣掠过殿门,那抹鲜亮的颜色,快速地消失在云昭月的眼底。
玉如意一走,殿内重新归于寂静,不复刚才的喧嚣和热闹。仿佛一只叽叽喳喳的山雀,忽然从枝头飞走。
剑峰至高,耳边只余风声。
大殿寂静,玄色的石板地砖连片铺平,支撑殿顶的几根巨大石柱上,布满了深浅不一的痕迹。有凌厉的劈砍,有细腻的刻划,每一道都是岁月留下的印记。
初学时的青涩,
顿悟时的狂放,
历经沧桑后的沉稳。
这些痕迹层层叠叠,仿佛在无声地诉说着主人千百个日夜在此练剑的光景。
殿顶嵌着几颗硕大的月明石,散发着冷白的光亮,笼罩了整个大殿。
除了剑谱,就只有一张低矮的木质案台,和两个简单的蒲团。
家徒四壁,清冷又孤寂。
若说是温情的地方,就只是大仙的小床和玩具,以及——
她的大弟子凌绝叛逃前送给她的茶盏。那是一只素白瓷盏,釉色温润,盏身描着一枝墨梅,简洁却不失风骨。
云昭月至今还记得少年递上茶盏时,那双眼睛盛满笑意,还带着腼腆的羞涩:
“师尊,弟子觉得,梅花很像您…”
再到后来,他说什么来着…
“师尊,这世上根本就不存在真正的大义,既然上天给不了我公道,那我便自己来取。”
他为什么会认为,她云昭月在得知他父母被害的真相后,不会帮他讨一个公道?
为什么会以为,她教导他二十余载,到最后会坐视自己的弟子蒙受如此血海深仇?
又为何要一意孤行,任凭恨意吞噬理智,将仇家一百八十五口尽数屠戮,连那襁褓中尚不知事的婴孩都不曾放过?
但这些盘在心头的诘问、藏在心里耿耿于怀的问题,都随着凌绝的入魔叛逃,变得难以宣之于口了。
这些答案即便求得,当年那个跟随她练剑的少年也回不来了。
世上有太多事,一旦发生,便难以挽回。一些选择,一旦做出,便必然要承担后果。
此刻,案角的茶盏静立如初,盏中清茶早已凉透。
昭月的目光重新落回剑谱。书页上的招式在她识海中拆解重组,演化出万千变化。
她的推演并非简单地复现图谱,而是以心神为剑,在识海中勾勒出剑形,每一式都在她意念间反复锤炼,直至臻至完美。
剑意流转,浑然天成,仿佛她整个人都化作了一柄出鞘的利剑。
就在她神思专注之际,怀中那团毛茸茸的小东西不安分地动了动。
黄清玄抬眼看她。
这具由同族身躯炼制的傀儡,似乎格外的愚笨,视线仿佛被蒙上一层薄雾。
在傀儡的视角下,她的脖颈洁白修长,下颌消瘦,淡色的薄唇轻抿成一条线。她的呼吸很轻缓,但指尖温柔又温热。
与她朝夕相处一段时日后,他才察觉,和天衍宗众人认为的冷漠暴躁不同,云昭月绝大多数时候是极其安静的。
那是一种漫长岁月洗涤后的沉寂,像是一颗历经百年的古树,地上的部分郁郁葱葱,承受着风霜雨雪,而深埋于泥土之下的根须,却盘根错节,默默汲取着力量。
这具傀儡限制了他的感知,使他无法像本体一样神游万里,洞察她识海中每一寸反应。只能通过狭窄的视野,不太敏锐的感官,去极力拼凑、揣度,她这座冰山之下,涌动着怎样的暗流。
黄清玄说不上缘由,但他觉得很愉悦。
这种从心底悄然升起的、陌生的满足感,正一点一点地,将他悄然侵蚀、瓦解,然后又悄然重塑出新的模样。
这具普通黄鼬身躯带来的本能反应,让这种变化来得更加汹涌难以抗拒。
而且与从前不同,云昭月现在对他温柔耐心机了。处处宠爱,时时纵容。
她会在他故意捣乱,用爪子拨乱书页时,只是轻轻捏住他的后颈,将他提开,而非是直接一道剑气袭来;她会在他挑剔灵食时,换掉他不喜的口味;她会在他蜷缩着假寐时,调整打坐的姿势,为他留出舒适位置。
溺爱得有些过分了。
这种特殊的对待,让他有些膨胀。
膨胀到心都被装满了,幸福都往外溢。
这感觉如此真切,仿佛这具傀儡之身,真的能感受到温暖和爱。有时候他甚至会想,是不是因为这具身体属于一只真正的黄鼬,所以连带着他也沾染了兽类最纯粹的情感?
他觉得自己整个人都变得奇怪了,甚至在某一刻他曾想,如果他真的只是一只普通的黄鼬,就这样在她身边度过这一生,晒晒太阳,吃吃灵果,在她翻阅剑谱时捣捣乱,在她凝神打坐时窝在她怀里,似乎也挺不错的。
他怎么会这么想?
黄清玄觉得是这具傀儡的身体影响到了他。血脉中的本能让他不自觉地亲近对他好的人,连思考和举动都变得简单又愚蠢,屈服于兽的本性,竟然真的做了云昭月的?灵宠。
他又不是真的黄鼬。
做一只黄鼬有什么好的,任人欺辱,受人摆布,连性命都寄于别人的一念之间。作为弱者的悲哀,便是如此。
在经历过最底层的挣扎后,怎会想再次变成弱者?
他还记得当年修真界的猎妖行动之下,那些被追捕的日子,那种躲在阴暗处的恐惧,那些为了一线生机不得不卑躬屈膝的屈辱,他都记得清清楚楚。
那些仰慕强者的日子里,那时时刻刻被辱没着的尊严…那么的痛苦。他记得自己是如何一步步爬上来的,编造了多少虚伪的谎言,手上沾了多少鲜血,脚下踩着多少敌人的尸骨。
所以他想要成为三界的强者,登顶那无人可及的高处,哪怕利用所有人也在所不惜。
但被宠爱的感觉太好。
温暖太过醉人,让他明知是饮鸩止渴,却还是忍不住想要靠近。
世人因他威高权重而敬畏他,敌人因他实力强大而惧怕他,门人因他深不可测而仰慕他。
只有云昭月眼中的黄清玄,一直都是黄清玄。
现在,又将他当成心尖上的宝贝来疼爱。这具身躯对这份温暖有着本能的渴望,那种被珍视、被呵护的感觉,是他漫长生命中从未体验过的奢望。
他不由得又往云昭月怀里钻了钻,鼻尖蹭过她的衣料,嗅着那清冽如雪后初霁的气息。
莫名安心。
他蓬松的大尾巴故意盖在剑谱上,恰好遮住了关键的文字,尾尖还来回轻轻晃动,似是挑衅,似是顽皮。
云昭月停下推演,垂眸看着那截毛茸茸的障碍。
她伸手,轻轻将尾巴挪开。
尾巴又固执地盖了回去。
再挪开。
又盖回来。
一来一去,像是在进行一场无声的较量。
终于,云昭月停下动作,指尖轻轻点在试图再次作乱的尾巴上。一道温和的灵力流转,既不会伤他,又让他无法再动弹。
“别闹。”她道。
大仙仰起头,琥珀色的眸子无辜地望着她,喉间发出细微的呼噜声,像是在认错,又像是在撒娇。
撒娇怪。
机灵鬼。
云昭月眼底闪过无奈,用指尖轻轻挠了挠他的下巴。
大仙立刻得寸进尺地将整个脑袋埋入她的掌心。温暖的触感从头顶传来,让他舒服地眯起眼睛。
对于这傀儡中的一抹神识来说,这一刻,什么三界霸权,什么无上大道,似乎都变得遥远而模糊。
插入书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