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影成为眷族后

　　黑羽千影对叶言羽的懂事与体贴很感动，电话那头的声音微颤：“你能这样理解妈妈，我很欣慰。”
　　“那你的身体怎么样？有没有水土不服？饮食还习惯吗？这边天气转凉了，记得多穿点。”
　　“我很好，一切都适应的。”叶言羽温声的回答，用了直接总结的方式。
　　明明是第一次通过电话和养母交流，彼此间却自然得好像早已共同生活了多年。
　　趁此机会，快斗悄悄将手机往自己这边挪了半寸，目光停在叶言羽低垂的浓密睫毛上。
　　阳光斜照进车内，落在他微颤的睫羽上，泛起一层淡银色的光晕。
　　“我可以喊你哥哥吗？”
　　叶言羽怔了一下，抬眼望向他，眸光闪动，随即高兴的连连点头。
　　“当然可以。”他的唇角浮起一抹浅笑，声音依旧温柔，“谢谢你愿意接纳我。”
　　漂亮的银灰色瞳仁，清晰倒映着快斗的身影，澄澈又温暖。
　　快斗望着那双映着自己的眼睛，心跳漏了一拍，轻笑出声：“那以后……哥哥想怎么称呼我都可以。”
　　叶言羽被他亮晶晶的眼睛，盯得耳尖微微泛红，忍不住地弯起了眼睛：“好。”
　　电话那头正准备打车的黑羽千影，听着快斗暗爽的说话声，忍不住的翻了个白眼。
　　才见面就黏糊成这样，这儿子怕是有了哥哥以后，连自己姓什么都忘了。
　　她深深叹息一声，无奈地勾了勾嘴角，到底没有拆穿亲儿子。
　　“好了，到家再聊吧，我先挂了。”
　　话落，电话那头传来了挂断声，车内一时间安静了下来。
　　快斗收回手机，见放松下来的叶言羽神色有些萎靡，便担忧地凑近了些，“哥哥，你是不是晕车？”
　　叶言羽重新坐正，指尖抵着太阳穴，低声道：“有点，不过休息一会儿就好。”
　　他眉间微蹙，努力地扬起一个安心的微笑。
　　快斗没说话，默默解开安全带，倾身靠过去，掌心贴上叶言羽的后颈，力道适中地揉按着，动作笨拙而温柔。
　　叶言羽的呼吸微微一滞，忽然紧绷的肩线在他按压下渐渐变得松弛，额角的倦意也被这温热掌心熨平了几分。
　　“闭上眼睛，休息会儿，”快斗低声说，“到了我喊你。”
　　跟着快斗踏进家门，外面的阳光柔和洒落，映照着满室温馨。
　　快斗轻车熟路地换上拖鞋，回头见叶言羽站在门口略显迟疑，便伸手牵他进来：“哥哥，以后这里也是你的家。”
　　叶言羽指尖微颤，终于直视快斗而不移开视线，柔笑着任由他拉着，心底涌起了久违的暖意和亲近。
　　快斗有些不舍的松开手，再稍微一用力把沉重的行李箱拖进玄关，顺手放在墙角。
　　他弯腰从鞋柜里取出一双柔软的居家拖鞋，放在叶言羽脚边。
　　“试试看，应该合脚。”快斗直起身，语气欢快，不带过多关切，好像只是日常闲谈。
　　叶言羽低头望着那双浅灰色的拖鞋，鞋面上细微的绒毛，在光线下泛着柔光。
　　他脱掉运动鞋，换上了拖鞋，在脚掌陷进柔软布料的一瞬，突然觉得鼻尖有些发酸。
　　这双鞋显然不是临时准备的，或许妈妈提前告诉了快斗而准备好的尺码，又或是他按照年龄来凭空猜的。
　　但无论怎么准备的，都是恰好合适，说明了不只是他期待这次重逢，养母和弟弟也同样为此付出了点心思。
　　叶言羽眨了眨眼，掩去眸底闪烁的水光，微哽的“嗯”了一声。
　　快斗侧身将行李箱往里推了推，招呼着叶言羽上楼，“哥哥，你的房间已经收拾好了，我先带你去看看吧。”
　　他双手拎着行李箱上楼，脚步稳健地走在前方，偶尔回头确认叶言羽是否跟稳。
　　“我和你住二楼，爸妈住在一楼，平时他们不在家，所以这里很安静，你想做什么都行。”
　　到了二楼走廊尽头，他停下转身，推开房门，“就是这间。”
　　房间朝南，阳光透过浅色窗帘洒在木地板上，泛着温润的光。
　　床铺整洁，书桌靠窗，角落还摆着一盆绿植，又给他准备了一整面墙的书籍。
　　快斗将行李箱放下，一改往日的不耐烦，陪着叶言羽把房间看了一遍又一遍。
　　“妈说你喜欢安静，就把这间给你了，要是哪里不满意，我可以帮你改。”
　　叶言羽的目光缓缓扫过每一处细节，心头蓦然一热，心底多年筑起的坚冰，被这细微关怀悄然凿开个口子。
　　他刚想说出感谢的话，猛然想起了一件事，“对了，我好像没有退房吧？”
　　快斗愣了一下，随即笑出声来，“退房？你现在才想起来啊，我早就把帐结清了。”
　　他揉了揉后脑，说话语气像在讲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而且你那间房的钥匙，我下楼的时候就放在柜台上了。”
　　看着叶言羽越来越红的娃娃脸，快斗笑意更深，眼中闪过一丝促狭，“怎么，见到弟弟这么开心啊，连退房都忘了？”
　　说完，快斗一把拉过书桌前的椅子，一屁股坐下，双腿自然的岔开，双手搭在膝上，仰头看向叶言羽。
　　“看来，我的哥哥不光迟钝，还很可爱呢。”
　　叶言羽耳尖泛红，下意识想反驳，但对上快斗那双含笑的眼睛，话到嘴边又哽住了。
　　黑羽快斗见逗得差不多了，一秒就换了新话题，“说实话，我本来更担心哥哥不会说日语，或者走丢呢。”
　　叶言羽别开视线，主动坐在了床沿上，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床单的褶皱，低声说：“我一直在学。”
　　快斗望着他侧脸的轮廓，笑意渐柔，“那可不可以跟我说说你以前的事？比方说信件？”
　　叶言羽面对快斗的询问，眼睫颤动了一下，指尖顿在床单的折痕处。
　　他起身走向了行李箱，小心的把它放平，滑开拉链，在快斗疑惑的注视中，慢慢掀开了沉重的箱盖。
　　占满整个行李箱的手写信件，如雪片般铺展在眼前，每一封都按日期整齐捆扎，边缘有些已被摩挲得发毛。
　　快斗震惊之余，离开了椅子，半蹲在箱前，神情颇有些难以言表。
　　“……你比我更像是他们的亲儿子。”
　　黑羽快斗的语气里不带丝毫的嫉妒，反而是借着调侃的方式，来掩饰自己对哥哥的心疼。
　　叶言羽：“……”
　　可他并不知道快斗的真实想法，只以为弟弟是觉得爸妈偏心。
　　所以，他从中抽出最早的一封，信纸泛黄，字迹不是他的，而是由他人代写的，收信人写的是“养父亲启”。
　　“其实，我和爸妈的真正见面是在五岁的时候。”
　　“可我不知道，在我满三岁时，他们就已经通过单面玻璃见过我了。”
　　“三岁见面是看他们愿不愿意领养我，五岁的见面，是看我愿不愿意被领养。”
　　快斗一边听哥哥柔声的讲述，一边看着那些被妥善保存的信件，小心的拆开了一封信件。
　　信纸展开的瞬间，掉出了一个墨西哥的明信片，里面的内容映入眼帘，是母亲熟悉的字迹。
　　‘今天快斗学会了骑自行车，摔了三次也没哭。’
　　‘我也吃到了一家小小的玉米卷饼店的烤玉米饼，很香。’
　　‘我更想让你吃吃看，这家的口味偏甜，你应该会喜欢。’
　　信的内容很好，说的也很温馨，突兀的是在信的末尾，多了一行陌生的字迹。
　　——信的内容已通过审查，下次回信请前往Prince Charles Drive，NW4 3FP（二楼的篮球店）
　　快斗的指尖停在那行字上，神情凝滞，透着一丝无法掩饰的冷意。
　　那行字就像是某种隐秘的烙印，沉默地刻在了无数封家书的末尾。
　　叶言羽察觉到快斗情绪的变化，脑袋向他靠过去，在看到那行字后，习以为常的解释道。
　　“自我五岁开始写信，爸妈和我的每次回信都需要经过审查，才能寄到对方手上。”
　　“寄信的地址也不是一成不变的，而是回回都要更换。”
　　“我就是这么学会交流和懂得常识的。”
　　快斗没有半点觉得开心，反而感到一阵刺骨的寒意，顺着脊背蔓延到四肢百骸。
　　那些简单又普通的日常，原以为是温情的传递，实则是精密筛选后的残片。
　　他望着叶言羽平静的侧脸，忽然明白这箱信件不是亲情的见证，而是一座座沉默的牢笼，将哥哥囚禁在审查制度的高墙之内。
　　每一次笔迹的交错，都是训练顺从的体制，每一封回信，皆是在规则缝隙中艰难呼吸的证据。
　　他心痛的几乎难以成声，合上信封的指尖，正在止不住的发颤。
　　叶言羽却只是抽出明信片翻面，背面是一张手绘的简笔画，歪歪扭扭地勾勒出四个人牵着手，站在太阳下的模样。
　　“每回接到信和明信片，我都会把爸妈和你画进去，因为我知道这份幸福是独属于我的。”
　　“当看到你不知道我的存在时，我还很担心你不会接受我呢，可你比想象中要温柔。”
　　快斗喉咙发紧，视线落在那幅稚拙的画上。
　　他甚至都能够想象到，那个五岁孩子如何在异国的夜晚，就着昏黄灯光一笔一划勾勒这幅画面的模样。
　　叶言羽在说起这些事情时，语气里带着某种近乎天真的满足。
　　他脸上的笑容像春日融雪般清澈，映着眸光里的光点，给了快斗一种近乎撕裂的疼。
　　那笑容越明亮，就越发衬出背后阴影有多么深重。
　　快斗清楚的明白，叶言羽不是不懂得痛苦，而是早已学会在荒芜中种花。
　　他把审查的字句、更换的地址、沉默的等待，都酿成了信纸间微小的欢喜。
　　而那份被刻意压下的委屈，也在自我意识里变成了对期待亲情的唯一勇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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