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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注渐深疑云浓
自那夜之后,静思斋的氛围发生了一些微妙的变化。
萧绝依旧是那个冷面寡言的靖北王世子,但对沈忘言的态度,似乎不再是最初那种近乎漠视的无视。
他依旧会让沈忘言侍立书房,但偶尔,他会抬起眼,目光在他身上停留片刻。那目光不再是锐利如刀的审视,而更像是一种……带着思考意味的观察。
他不再问沈忘言那些关于军国大事的问题,但有时会让他整理一些无关紧要的书籍,或者誊写一些不太重要的文书。似乎是想通过这些琐事,进一步观察他。
沈忘言对此心知肚明,更加谨小慎微。他誊写文书时,故意将字写得工整却毫无风骨,整理书籍时也表现得循规蹈矩,甚至偶尔会“不小心”弄错一两个无关紧要的分类,完美维持着“资质平庸,勉强尽责”的侍读形象。
然而,有些东西,就像埋在沙砾下的珍珠,偶尔还是会不经意地透露出一丝微光。
一日,萧绝在处理事务,似乎遇到一个关于北境某个部落风俗的难题,与几名幕僚讨论半晌,也未得出一个确切的结论,只因古籍记载语焉不详,且相互矛盾。
沈忘言当时正低头磨墨,耳朵却将他们的讨论听了个七七八八。那个部落的风俗,他恰好在某本极其冷门的现代人类学著作中看到过详细考证,与主流古籍记载颇有出入,但逻辑上更能自洽。
他心中明了,却紧闭着嘴,一言不发,仿佛对眼前的讨论毫无兴趣,也完全听不懂。
萧绝打发走幕僚后,手指无意识地在书案上敲击着,目光扫过角落里那个看似专注磨墨,实则眼神放空的少年,忽然开口:“沈忘言。”
沈忘言手一抖,墨条差点掉进砚台里。他连忙应道:“学生在。”
“若你至于一陌生之地,欲知其民情,当从何处着手?”萧绝的问题听起来依旧随意,却不再像之前那样咄咄逼人。
沈忘言心里松了口气,这个问题安全。他低着头,用符合“劣等生”认知水平的语气回答:“回世子,当、当先询问当地长者,或、或查阅地方志……”
很标准,也很平庸的答案。
萧绝点了点头,没说什么。但沈忘言能感觉到,那道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并未移开。
又过了几日,书院举行了一场小型的经义辩论。沈忘言作为侍读,“有幸”跟着萧绝在一旁旁观。
辩论的主题是关于“仁政”与“霸道”孰优孰劣。天字班的才子们引经据典,争得面红耳赤。林天傲作为主角,自然大放异彩,一番关于“内圣外王”、“仁者无敌”的论述,引得满堂喝彩。
沈忘言垂手站在萧绝身后,听着那些充满了理想主义色彩的辩论,内心毫无波澜,甚至有点想笑。在他看来,治国哪是那么简单,非黑即白的问题,“仁政”和“霸道”不过是手段,关键在于审时度势,灵活运用。过于强调任何一方,都是迂腐。
当然,这话他打死也不会说。
辩论结束后,回静思斋的路上,萧绝看似随意地问了一句:“你觉得,今日之辩如何?”
沈忘言心里警铃大作,立刻开启“学渣”模式,脸上露出钦佩和向往的表情:“林师兄等人学识渊博,口若悬河,学生听得心潮澎湃,只觉受益匪浅,深感自身之不足……”
他巴拉巴拉说了一堆毫无营养的赞美之词。
萧绝听着,脚步未停,只是嘴角似乎几不可察地动了一下,像是在冷笑,又像是别的什么。
“是么。”他淡淡地打断沈忘言的“吹捧”,“本世子倒觉得,有些言论,过于纸上谈兵。”
沈忘言噎住了,不敢再接话。心里却是一动:萧绝果然和那些只会死读书的学子不同,他有实际经验,更看重实效。
这让他对萧绝的观感,复杂中又添了一分……难以言喻的认同?
但他很快把这丝危险的情绪压了下去。认同什么认同!对方可是活阎王!是随时能捏死他的存在!
他必须时刻牢记自己的身份和目的——摆烂,苟命,远离是非。
然而,萧绝对他的关注,显然并未因他的刻意藏拙而减少,反而像是发现了一个有趣的谜题,越是看不透,就越是想探究清楚。
他会注意到沈忘言在极度疲惫时,眼神会变得异常清澈通透,与平时里的慵懒迷糊判若两人。
他会注意到沈忘言在听到某些荒谬言论时,唇角会下意识地抿紧,泄露出一丝极力压抑的不以为然。
他会注意到沈忘言偶尔望着窗外天空时,眼神中会流露出一种与年龄和处境极不相符,仿佛能看透世事的疏离和……寂寥。
这个沈忘言,就像一颗包裹着厚重泥土的顽石,表面粗糙不堪,毫不起眼。但萧绝却隐隐觉得,若是拂去那层泥土,内里或许藏着令人惊讶的璞玉。
他为什么要如此费力地伪装自己?他那些不经意间流露出的,超越常人的见解从何而来?他身上那种与整个世界格格不入的松弛感和孤独感,又是因何而生?
一个个疑问在萧绝心中盘旋。
他发现自己开始不自觉地,将更多的注意力放在这个小小的“侍读”身上。
这种关注,起初或许只是出于好奇和探究。但连萧绝自己都未察觉,在这日复一日的观察中,某种微妙的情愫,正在悄然滋生。
而对于沈忘言而言,萧绝日益加深的关注,如同逐渐收紧的罗网,让他感到窒息和不安。
他感觉自己像是在走钢丝,脚下是万丈深渊,稍有不慎,就会摔得粉身碎骨。
与萧绝在一起的每一刻,对他而言,都是一场精神上的酷刑。
他不知道这场酷刑还要持续多久,更不知道,前方等待他的,将是怎样的风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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