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辣椒炒肉
让谈宴青怀疑自己有病的小鬼正缩头缩脑躲在年糕饭店的后街。
三天前,夜半。
鬼界地下城,血月悬空,正值群魔乱舞。
迟年跟着鬼差走进黑铁铸造的人面城楼,玄黑的门缓慢敞开,婴啼,鬼笑,穿骨而过,迟年狠狠打了个哆嗦,和鬼差商量:“要不你让鬼王他出来见我?”
鬼差眼球瞪大,长叉一甩,催促道:“快走!”
迟年撇撇嘴,摸了下自己的脖子,刹那间,鬼地风云骤变,鬼火摇曳,呜咽寂声,明面的,暗地的,都再找不到一只鬼,就连鬼差都颤颤巍巍匍跪在地。
尘沙扬尽,一身着黑红长袍的男子落在迟年跟前,笑意盈盈地唤他:“小年儿舍得回来了?”
迟年皱眉:“怎么是你?”
“来得只能是我,小年儿。”男子轻扬眉,笑意不减,“我爹要死了。”
迟年听完扭头就往城外走。
焱冥嘴角微勾,轻抬手,霎时呜嚎啼哭又响起,他静站在原地,看硬气的小鬼被铺天盖地的鬼魂怨声拦住,不得不停下脚步,才悠悠开口道:“你已经在外面游荡了三百年,还不想回来吗?”
“我不属于这里。”
迟年转身,眼神清润又坚定,“我也不喜欢你。”
“哦。”焱冥耸肩,丝毫不在意他厌恶的情绪,“我喜欢你就好了。”
迟年不想和他掰扯,径直道:“我要去阳间。”
显然,专权霸横的鬼界新王不这么想,“阳间有什么好的,你又不能吃不能碰的,跟我待在鬼界不好吗?”
“我、要、去、阳、间!”迟年很生气,又摸了一把脖子,这回风声没停,也没有一直守护在他身后鬼差出来替他主持公道。
迟年一愣,有些难过,低头往胸口看。
“你是在找这个吗?”
焱冥朝迟年靠近,然后戏谑地伸手,一根红绳串着一个玉牌的吊坠晃在迟年面前,迟年抬手就抢,“还我!”
焱冥轻轻一躲,不如他意:“那老不死的可真护着你,临到死头都想藏着这东西,你说我该拿你们怎么办才好?”
迟年抢不到也不让他遛,往后退了两步,“我记得鬼界的冤魂想去阳间走一趟,只要在血池那里许愿就可以了。”
鬼界许愿池,鬼魂走一遭,魂魄散一散。
很少有鬼魂愿意往那地蹚,除了对阳间有很深执念的冤魂或爱魂。
焱冥没想到这看似弱不禁风的小鬼有这么大的魄力,当即让出一条道来,“我倒要看看你有多不怕疼。”
“哼。”迟年从他身边路过,趁他不注意一把抢过玉牌吊坠,得逞后,扭头就是一个鬼脸送给对方:“我、一、点、都、不、怕、疼!”
焱冥被他夺了东西也不生气,反倒悠哉陪着他走到血池。
血池,顾名思义,血做的池,坐落在忘川河附近,毗邻黄泉路,整个池子都是黑红色,冒着刺骨的冷气。
焱冥眼睁睁看着小鬼打了个冷哆嗦,却还是毫不犹豫地下脚,当即瞳孔骤缩,冲过去一把揪住他,对上那双清澈无辜的眼,简直恨得牙痒,咬牙切齿道:“你当真是不怕疼!”
血池走一遭,搞不好就是魂飞魄散,你问迟年怕不怕,他当然怕。
但他在阳间有比怕更重要的东西,所以他必须靠自己走出这个不属于他的鬼界。
他也知道眼前的人一定会拦住他。
“玉牌给你。”迟年从他手下挣脱出,道,“换我去阳间一个月。”
一直护着他的老鬼王焱阎将死,鬼界如今被他唯一的儿子焱冥掌控,迟年知道往后的日子他不可能在像从前那样自在,但他也在赌,赌面前这个人的阴阳两面。
“好。”
如他所料,被摸过的玉牌还回去,换来了另一个“焱冥”。
只听这个“焱冥”说,“你在阳间找小鬼吓人,导致那人精神涣散,破坏了阳间的秩序,需要做满一百件好事才能抵过。”
就这样,迟年出了鬼界,在阳间又是扶老奶奶过马路,又是牵小明回家的,昼夜不分,忙忙碌碌帮活三两天,总算是干满了九十九件好事,期间包括整个城区的共享车归位。
第一百件事,迟年想了很久。
在不经意间碰到衣袖里的纸团时,他终于后知后觉感到了饿和想念。
于是,迟年从城市的这头走直线飘到年糕饭店的门口,给关由丢了个有关洗碗机是如何运行的长篇大论——惨遭拒绝,并归宿垃圾桶。
第一百件事也悬了。
迟年只能偷摸在后厨闻绿辣椒的爆香,红猪肉的油香。
他不能去吃。
因为他出鬼界还在那做了个约定,在没完成一百件事前,他不能见这次事情的起因人,也就是谈宴青。
他是为了帮他,才犯了规矩。
-
谈宴青没想着在后厨的泔水桶旁能见着消失三天的无情小鬼。
今天买的辣椒劲爆到呛鼻,以至于谈宴青这个没有味觉没有痛觉的厨子也发觉了今天这碗辣椒炒肉不太行,开门开窗,通风散气,倒泔水桶,一气呵成,再抬眼就见一只阿飘在不远处捂着口鼻阿嚏阿嚏地打喷嚏。
迟年正想着怎么快速完成第一百件事,然后去干饭,猛然间闻到一阵菜香,没做多想,他就使劲嗅了两口,结果——喷嚏不止,呛得眼睛都小了不少。
等味道散去,他不能见的人近在咫尺,还朝他伸出一直手。
“!”
迟年吓得浑身炸毛,当即就要跑。
结果人家只是直直穿过他的身子,对他身后一只不知何时出现的小狗呼噜脑袋。
“年糕,你跑哪去了?”
谈宴青蹲着身子,一语双关。
年糕是一只流浪狗,三天前饿昏在年糕饭店门前,毛发脏兮兮糊成一团,蜷缩的小身子在寒风中一颤一颤的。
关由第一个发现的,当天中午谈宴青做的玉米排骨甜咸汤就落进了这只小流浪狗的肚子里。
当天下午,一人一狗相处和洽,当天晚上,关由就带它去宠物店做了个美容SPA,并为其取名年糕,美名其曰在年糕饭店邂逅,纪念初识。
结果第二天,年糕小狗就弃关由于脑后。
“汪!”
年糕中气十足地叫了声,被呼噜舒服了,一个劲儿围着谈宴青裤脚打转,却没得到更多回应。
谈宴青注意力全落在始乱终弃在前、现在又郁郁寡欢的小鬼身上。
只见小鬼垂着眼睫,摸着空荡的胸口,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迟年原本以为是他和饭主不能相见,所以刻意避着不去见,压着心底零星的想念去创造一个能见面的机会,却在偶然碰面中发现,原来他根本看不见他。
这种后知后觉地意识让他感到一丝难过,再也不是当初的期盼和窃喜。
小狗被呼噜到发出愉悦的哼唧声,迟年有些气恼地蹲下,和它挤在一起,仗着一人一狗看不见他的优势,也蹭了两下。
谈宴青见此,眯了眯眼,又在他的脑袋上多呼噜了几下,心情舒畅地想,原来这小鬼也不是那么无情。
除了护食以外,至少还学会了争宠。
“来,跟我回店里,年糕,等会给你整顿大餐儿。”谈宴青招着手,引着小狗走到饭店前门。
迟年犹豫两秒,跟了上去。
谈宴青留意着他的动静,见他跟来,弯了弯眼。
这天中午,饿了三天但浑身滚烫、能量十足的迟年吃的是辣椒炒肉,不辣,且咸淡适中,比正宗湘菜版的还要好吃,就连错过饭点来吃饭的顾客都对这道菜赞不绝口,追着关由问他们是不是换厨子了。
关由也奇了怪了,端着酱汁肉拌饭的碗喂好年糕后,他对谈宴青发出疑惑:“老板,这三天背着我去哪精进了?”
谈宴青笑笑,没说话。
总不能告诉他是一只小鬼在他耳边念叨要拿什么,也要放多少吧。
迟年和小垚在湘南漂泊时,曾遛到过著名品牌辣椒炒肉的后厨看这道菜是怎么做的,还不止一次跟着感受这道菜的品牌口号,次数多了,他们也就学会了,然后仗着人看不见,他们跟在后头手忙脚乱凑热闹,氛围十足。
谈宴青自然不知道小鬼的经历,只是下意识听他的,得到的结果倒是出乎他的意料。
小鬼是只贪吃鬼、吸血鬼,也是个好厨鬼。
真是一次一次刷新他对他的印象。
-
傍晚,饭点。
年糕饭店迎来和开业那天一样人挤人的场面,全是奔着人传人,传死人的辣椒炒肉来的。
本着顾客就上帝的理念,谈宴青一晚上都在劳碌地炒肉翻辣椒,迟年也跟累着了,终于等到要关店的时间,外边又打来一群人。
准确来说,是一群鬼。
谈宴青自从被小鬼吸了血,能看见小鬼,听见小鬼说话外,还是第一次知道他也能见着其他鬼,像开了阴阳眼一样神奇。
玻璃门外,有个瘦高瘦高的鬼在和他身边的小鬼招手,还有一只缩头缩脑的胆小鬼躲在那瘦高的鬼后嗫喏着什么。
小鬼见着他们目露喜悦,显然是认识的。
下一秒,谈宴青就听那瘦高的鬼喊:“池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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