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伞

　　不过一会儿的时间，房东就来了。
　　房东是一个女人，看着约莫着已经有了四五十岁的样子，穿了一件驼色的风衣，领口还别着一枚带有珍珠的胸针，脚上踩着一双深褐色的短靴——一副看上去很时髦的秋季打扮。
　　虽然在她的脸上能够看的出岁月留下的痕迹，但是她的眼角却没太多的松弛——想来是被她精心保养过的。

　　房东一进门便就看见了正站在窗边发呆的顾辞。
　　他正握着那柄黑伞站在那里。伞面上的潮气还没有完全地散去，在灯光的照耀下泛着些许的白色——看上去像是夜晚宁静的星空那般，正好弥补了今夜因为下雨而天上没有星星的遗憾。
　　顾辞因为白天摔倒而弄脏了衣服，所以晚上就换了一身衣服穿——是一件卫衣，但是还是纯黑色的。卫衣上的连帽绳明明质地十分地柔软，但是在他身前，却是显得一副十分僵硬的样子。
　　从房东的这个角度看过去，顾辞的侧脸线条看上去更是冷得像是结了一层薄薄的霜一般——锋利，清晰，不带着半点的温度。
　　他的脸上也还是一如既往地没有什么表情，看上去一副极其冷漠的样子——但是即便是这样，顾辞却还是让第一次见到他的房东的眼睛忍不住地亮了亮。

　　看到顾辞之后，房东立刻敛起了自己刚进门时候给人那种比较随意的样子，脸上更是堆起了一个看上去极为热络的笑容，踩着她那一双深褐色的短靴就往顾辞在的方向走了过去。
　　谁料她刚走了两步，赵明轩就像是一阵突如其来的旋风似的拦在了她的面前。
　　他一见到房东，便就立刻从沙发上起了身，双手飞快地就攥住了房东的手——指腹还因为有些许的紧张，所以下意识搓了搓，说话的声音里满是急切和热情：“阿姨您好！我是赵明轩，就是想和您谈房子价钱的那个人 —— 您之前说这房子要卖我们三百万，可是您看我们这才刚刚大学毕业，这裤兜子里真的是比脸还干净！所以，您能不能再考虑一下？再给我们优惠一点？”
　　似乎前一秒还在那里跟顾辞赌气说自己是不会再管这房子价钱的赵明轩，却在见到房东来的那一瞬间，就直接把自己说过的话全部都给抛到九霄云外去了，直接抢在了顾辞的前面就主动和房东热络了起来——甚至是他说话的时候，那耳朵尖都看上去带着点想要讨好房东的红。

　　赵明轩的这一系列操作弄得房东先是愣了愣，回神了之后便就很认真地打量起了他来 —— 她看着站在自己面前这小伙子虽然长得没有另一个那么的标志，但是眉眼看着也是一副很周正的样子，比另一个看着还更加活络一些，便就轻轻地松了松自己被他紧紧攥着的手，笑着问了赵明轩一句：“小伙子，那你有对象了没啊？”
　　“那可不！” 一听到“对象”这两个字，赵明轩想都没想便就立刻接了话，甚至还一副十分骄傲的样子拍了拍自己的胸口，“我今年都二十三了，这法定婚龄都过了一年了，肯定是早就已经结婚了！”
　　不论赵明轩这话说的是有多么的骄傲和带有激情——到了房东那里，却就像是一盆冰凉无比的冷水一般，被人无情地泼在了她的脸上。
　　房东脸上的笑容在听到赵明轩说的话的那一刻，瞬间地便就凝固住了。
　　她先是用力地抽回了被赵明轩还握着的手，接着还把指尖在自己风衣的袖口蹭了蹭——一副看上去很厌恶和嫌弃的样子。
　　这不禁让赵明轩也愣了神。

　　后来她不过只是抬手地轻轻一推，就把还在愣神的赵明轩给拨到了一旁，径直停在了顾辞的面前，笑容里多了些许让人感觉说不清也道不明的热切：“小伙子，你朋友已经结婚了，那你呢？”
　　听到房东问自己这个问题的时候，顾辞的眉峰几不可察地微蹙了一下。
　　他没有因为房东问自己的这个问题而看她一眼，那双清冷的目光依旧是落在了那漆黑一片的窗外 —— 雨不知何时越下越大了，细细密密地打在了窗户上，发出点点声响，惹得他不免地感觉到了有些心烦。
　　顾辞握着伞柄的手不知不觉之中便就又紧了几分——但是自始至终，他连嘴角的弧度都没有改变一点点，全然是一副完完全全地房东给忽略掉了的姿态。
　　“阿姨您真是说笑了！” 赵明轩见顾辞那个反应之后赶紧便就又凑了过来，有些粗鲁地伸手把房东往离顾辞远的地方拉了拉——让她离顾辞的距离远一些，胳膊肘还装作是一副不经意的样子，挡在了顾辞的身前：“他今年才十八，刚成年没多久呢，怎么可能结婚了？”

　　“十八？”听到赵明轩说的话之后，房东的眼睛看上去比刚才看顾辞时候的样子又更加亮了一些——她很认真地上上下下地打量着了顾辞一番，却也知道顾辞大概率不会理会自己，便就往赵明轩靠近了一些，带着些许试探的意味问道：“那这房子，是你买——还是他买啊？”
　　“他。” 赵明轩指了指站在窗边的顾辞。
　　赵明轩的话音刚落，房东就没再继续看他了。
　　她的指尖轻轻摩挲着，眼神里正打得响亮的盘算几乎是要溢了出来：十八就大学毕业，还能自己买房，模样长的又这么出挑 ——这可是打着灯笼都难找的女婿啊！
　　“那他有女朋友没啊？” 到了用的着赵明轩的地方的时候，房东的目光这才又转向了赵明轩——说话时候语气里的激动和急切，已经到了无论用什么都掩饰不了的那种程度。
　　赵明轩听到房东和自己讲这话的时候，差不多就已经猜透了房东的意图——这事要是是顾辞自己遇到了的话，他肯定是毫不犹豫地就会摔门离开。
　　但是好在房东没有直接问顾辞，而是问了自己，而且还不能得罪房东——他便就还是只能硬着头皮笑着继续说：“没有没有，他身边就我一个哥们，刚成年的一个小屁孩儿，哪懂了这些？”

　　“你叫赵明轩是吧？” 聊到这里的时候，房东的那张脸突然地一下便就又变了样——刚才脸上还一副的急切的样子全部都被她收敛了去，最后换成了一个看上去极为和气的笑容。
　　她甚至还伸手拍了拍赵明轩的胳膊，用指腹轻轻地蹭了几下：“小赵啊，阿姨跟你说个事儿啊 —— 我女儿今年二十四，在霖城那个博心心理咨询室上班，长的也是非常好看的呀！平时追她的小男生都能排长队排成一条龙的那种的呀！可是阿姨我看了都不满意的呀！但是今天我见这小伙子模样好，配的上我女儿，就想着让他俩认识认识，你说好不好？”
　　她说着就激动了起来，手指不停地在空中笔画着什么——眼神更是时不时地飘向了顾辞，似乎是在暗暗地试探着他的反应。
　　这一切赵明轩都看得清清楚楚的——在他的眼里，房东的脸上现在正明晃晃地写着 “让顾辞当我女婿” 的这几个大字，而且还想要借着自己的手拉进两人的关系。
　　他和顾辞出生入死在一起打拼了这么多年了，顾辞什么性格，他估计都算得上是这个世界上最了解的人了——这种事情，顾辞肯定是不会愿意的。

　　“阿姨，这不合适啊！” 赵明轩赶紧赔笑着说，还偷偷地往后退了半步，离她远了一些：“他今年才十八岁，而您女儿今年都二十四岁了——这整整的差了六岁呢……”
　　“六岁怎么了？” 听到赵明轩说到年龄差问题的时候，房东说话的声音一下子就拔高了不少，脸瞬间就红了——这一看就很明显是被气红的，连说话的声音都在微微地发颤着：“现在网上差十五二十岁的都有！六岁算个啥？你这小伙子不懂别瞎掺和！”
　　她越说越急，唾沫星子几乎都快溅到了赵明轩的脸上，胸针随着她那夸张到了极致的动作更是被摇晃得厉害。

　　赵明轩无奈又有些尴尬地张了张嘴——他还想反驳些什么的来着，但是平时那张能说会道的嘴此刻就像被什么东西给粘住了似的，张开了半天，却是一个能听的清楚的字都没有被他给吐出来。
　　他的手在身侧攥了攥，但是很快便就又松开了——最后，他就只能对着房东干笑着点头，连额角都因为紧张和激动冒了些许的细汗。

　　客厅里瞬间便就安静了下来，只有秋风卷着落叶和雨滴敲打玻璃的声音。
　　这时候，一直背对着两人的顾辞终于是缓缓地转过了身去。
　　他的眉头不知是何时松开的，嘴角似乎还难得的上扬了些许——但是很快地却就又被他放了下去，恢复了那张面无表情的样子。

　　“我已经有喜欢的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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