副官

　　离开塔洛斯-Ⅲ的运输船，像个患了严重哮喘的老家伙，每一声引擎轰鸣都带着破锣嗓子的嘶哑。绥意费了点功夫——帮轮机长搞定了一个几乎要罢工的空气净化核心——换来了一个免费的角落，引擎舱隔壁，一个堆放废旧零件和杂物的隔间。

　　震感从背后的金属壁传来，持续不断，噪音大到能掩盖船舱的嘈杂。绥意却觉得挺好。免费，隐蔽，没人打扰。她掰开压缩饼干，小口小口地啃着，像只储存过冬粮食的松鼠，冷静地计算着存量。可惜味道谈不上好，但好在能量密度高，顶饿。

　　她没有闲心趴在舷窗边看星星。塔洛斯星的天空永远是病态的橘红色，至于星星？那是有钱人才有闲情逸致欣赏的玩意儿。她现在更关心终端里那少得可怜的、在首都星可能连顿饭都吃不上的星币。

　　贫穷啊。“咕”，刚填饱的胃似乎也在替她抗议，奏起了交响曲。咕嘟灌了一大口水，绥意躺在铺了层衣服的甲板上，睡吧，睡着了就不饿了。

　　……

　　绥意终于从睡梦中醒来，紧接着船体猛地一震，脱离了亚空间。

　　米拉星到了。

　　舷窗外是密密麻麻、如同灰色苔藓般蔓延的人造建筑群。空中航道里，各式悬浮车挤成一团，尾焰拉出烦躁的光痕。港口嘈杂得像个被捅了的马蜂窝，广播声、引擎声、叫卖声混杂在一起。

　　“手艺不赖，小子。”轮机长塞给她一小卷皱巴巴的星币，面额小得可怜，“在外面混不下去了，回来跟我修机器，饿不死你。”

　　绥意接过，点了点头。

　　米拉星的街道比塔洛斯-Ⅲ“繁华”得多，仔细观察一下，似乎还带着一种急功近利的浮躁。商店橱窗里展示着最新款（也可能是过季款）的通讯器，造型花哨的家用机器人，还有颜色鲜艳得可疑的合成衣料。空气中弥漫着离子尾气、廉价香水和一种……焦虑的味道。人们行色匆匆，脸上大多带着疲惫和对物质的渴望。

　　绥意逛到了一个看起来更高档些的、专卖各种改装件和“限量版”零件的区域。这里的摊主穿着体面些，顾客也多半是些穿着不错、带着点“玩家”或“收藏家”气质的人。

　　她在一个摊位前慢下了脚步。摊主是个年轻人，穿着件印着某个星际竞速战队标志的夹克，正唾沫横飞地向一个看起来家境优渥，眼神充满着清澈（人傻钱多）的年轻男子推销：

　　“……兄弟，绝对的好东西！‘夜枭-IV型’侦查艇专用的偏转力场发生器核心模块！看见这纹路没？军方流出的实验版！存量极少！装上它，你的小艇隐身性能至少提升30%！”

　　那个“冤大头”青年眼睛发亮，拿着那个看起来确实有点特别的金属模块反复端详。“真的？能适配我的‘流星-V’吗？”

　　“有点改装难度，但绝对值得！”摊主拍着胸脯。

　　绥意不动声色地靠近，目光掠过那个模块。嗯，外壳是仿制得不错，但边角的磨损痕迹人为做旧得太均匀，接口处的能量残留微弱且杂乱，根本不像高性能军品该有的纯净波动。最关键的是，她精神力感知到模块内部几个关键能量节点的结构非常……廉价和粗糙。总结来说，一个精心包装的工业垃圾。

　　眼看着冤大头正要掏出终端，绥意轻轻“咦”了一声。

　　她指着模块侧面一个极其隐蔽、几乎像是装饰的小凹槽，用一种带着点不确定的语气说：“这个……标记，我好像在一份内部通报上见过。”

　　冤大头和摊主都愣了一下。

　　绥意蹙着眉，努力回忆：“通报上说，有一批打着‘夜枭-IV实验版’幌子的高仿品在流通，就是利用了这个小凹槽做识别……据说内部能量回路极其不稳定，轻则烧毁设备，重则……可能引发能量泄漏。” 她说着，还下意识地后退了小半步，仿佛那模块随时会爆炸。

　　这话半真半假。标记是她胡诌的，但能量回路不稳定可是真的。

　　冤大头青年的脸瞬间白了，触电般地把模块塞回摊主手里：“你、你卖假货？！”

　　摊主急了，瞪着绥意：“你胡说什么！哪来的内部通报？你谁啊？”

　　一脸“我只是好心提醒”的绥意，无辜地眨了眨眼：“我叔叔在第七舰队后勤部……算了，当我没说。” 她作势欲走。

　　“等等！”冤大头青年一把拉住她，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兄弟，多谢提醒！差点被坑了！” 他转头对摊主怒目而视。

　　摊主气得脸色铁青，但又不敢真的把事情闹大，尤其是对方还扯上了“第七舰队后勤部”（虽然是绥意瞎编的）。

　　绥意看着火候差不多了，轻轻挣开青年的手，从自己背包里拿出一个用防静电布包着的东西。那是她在塔洛斯-Ⅲ垃圾场找到的一个老式但质量极佳、来自某个著名民用品牌的稳定器核心，她清理得非常干净，看起来品相极好。

　　出门在外，还是得多带点东西啊，看，机会这不就来了嘛。

　　“你要是真想提升隐身性能，不如考虑这个，‘堡垒’系列的旧款稳定器核心，”她语气十分诚恳，“虽然老了点，但用料扎实，稳定性一流。稍微改装一下，兼容性比那种来路不明的‘实验版’强多了，安全系数高得多。” 她顿了顿，报了个比摊主低了不少的价格。

　　冤大头青年此刻对绥意已经是信任有加，接过稳定器核心看了看，“多少钱？我要了！”爽快地付了钱，乐呵呵的走了。

　　绥意愉快地收钱，看着冤大头青年如获至宝地离开。

　　摊主此刻：坏了，这波冲我来的。

　　终端里的数字瞬间美丽了不少。绥意掂量着这笔“意外之财”，决定对自己好一点。

　　她循着香味，找到了一家看起来顾客不少、主打“天然食材”的餐馆。点了一份货真价实的烤兽肉排，配着本地种植的、翠绿欲滴的蔬菜沙拉，还有一杯据说是什么果园鲜榨的果汁。

　　她坐在靠窗的位置，慢条斯理地切割着肉排，肉质鲜嫩多汁，蔬菜清爽甘甜，果汁酸甜适口。这是她离开垃圾星后，不，可能是有记忆以来，吃得最像样的一顿饭。她眯起眼睛，感受着味蕾的愉悦，像一只终于偷到腥的猫，嘴角愉快的上扬着。

　　吃完这顿“大餐”，她不紧不慢地找了个条件不错的正规旅店。

　　“单人间，一个标准日。”

　　“好的，”机器人前台递出来房卡，“您的房号，B523”

　　舒舒服服地洗了个热水澡，躺在柔软干净的床上，她开始认真思考下一步——怎么到奥丁去呢。

　　她打开旅店提供的本地网络，开始搜索货运信息和小型船只的招聘启事……

　　只不过，床榻太软，没等想出个所以然，绥意便进入了梦乡。

该作者现在暂无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