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辅助不可能这么可爱

　　“云顶”会所，本市最负盛名的销金窟之一，坐落在摩天大楼的顶层，以极致的隐私和奢华闻名。透过巨大的落地玻璃幕墙，可以俯瞰整个城市的璀璨灯火，仿佛将众生踩在脚下。

　　李文蕊坐在预定的私密包间里，面前摆着精致的茶具。她穿着一条剪裁利落的黑色暗纹旗袍，这是她从母亲旧衣箱里找出来的，稍作修改，竟意外地合身。头发挽起，露出纤细的脖颈，脸上化着比她平日稍浓、极具攻击性的妆容，红唇似火，眼神清冷。她不再是那个带着实习生奔波、在工厂里灰头土脸的李总，而是刻意营造出的、带着神秘感和疏离气场的“林晚”。

　　她提前到了一个小时，不是为了表示谦卑，而是为了占据主场优势，调整到最佳的战斗状态。

　　侍者引着“优选生活”的王经理进来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画面——一个年轻、美丽、却散发着不容靠近寒意的女人，静静地坐在那里，仿佛与窗外喧嚣的都市是两个世界。

　　王经理眼中闪过明显的惊艳和讶异。他显然没料到，传说中的“林晚”设计师，竟然如此年轻，且气质如此……特别。

　　“林老师，久仰大名，没想到您如此年轻有为。”王经理很快调整好表情，热情地伸出手。

　　李文蕊没有起身，只是微微颔首，伸出带着黑色蕾丝手套的手，与他轻轻一触即分。“王经理，请坐。”她的声音刻意压低，带着一丝慵懒和不易察觉的沙哑，与她平日清亮的嗓音截然不同。

　　王经理坐下，寒暄了几句，话题很快切入正题。

　　“林老师，关于那封匿名举报信……”王经理面露难色，“公司这边压力很大，毕竟‘国潮新风’是我们重点打造的项目，对合作方的资质审核非常严格。您看这身份证明和合作协议……”

　　李文蕊端起面前的茶杯，轻轻晃动着，目光落在澄黄的茶汤上，语气平淡无波：“我的身份，就是我的作品。过往的经历，散落在意大利的独立工作室和一些不愿公开的合作里，没有系统的作品集。至于合作协议……”

　　她抬起眼，目光锐利地看向王经理，红唇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我与李氏服饰是项目制合作，基于信任和共同的理念。书面的东西，不过是束缚灵感的枷锁。王经理，‘优选生活’看重的是商业模板，还是真正能打动人的设计？”

　　她将问题轻巧地抛了回去，态度强势，毫不退让。

　　王经理被她问得一噎，脸上有些挂不住：“林老师，话不是这么说，流程总是要走的……”

　　“流程是死的，人是活的。”李文蕊打断他，身体微微前倾，那双经过精心修饰的眼睛，在灯光下闪烁着冷冽的光，“我相信，‘优选生活’做出邀请我入围的决定，是基于作品本身的价值。如果一纸身份证明和一份制式合同，就能让你们放弃对美的判断，那我觉得，我们或许理念不合。”

　　她的话如同一把软刀子，扎得王经理哑口无言。他确实被那些设计打动，也清楚如果因为流程问题错过“林晚”，将是“优选生活”的巨大损失。

　　“可是，举报信……”

　　“举报信？”李文蕊轻笑一声，带着毫不掩饰的讥诮，“躲在暗处的老鼠叫几声，就要让站在光里的作品蒙尘？王经理，我以为‘优选生活’的眼光，不会如此短浅。”

　　她的话滴水不漏，姿态摆得极高，将“林晚”塑造成了一个不慕名利、只忠于艺术、且对商业规则不屑一顾的天才设计师形象。这种神秘感和艺术家的“怪癖”，反而更容易让人信服。

　　王经理的额头渗出了细密的汗珠。他发现自己完全被对方牵着鼻子走，节奏全无。

　　就在这时，包间的门被轻轻敲响。

　　李文蕊微微蹙眉，她并未安排其他环节。

　　侍者推开门，恭敬地道：“林小姐，外面有一位先生，说是您的朋友，姓周。”

　　姓周？！

　　李文蕊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揪住，瞬间停止了跳动！周沐？！他怎么会在这里？！他怎么知道她在这里冒充“林晚”？！

　　她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去，指尖冰凉，几乎握不住茶杯。但强大的意志力让她强行维持住了表面的镇定，只是瞳孔几不可查地收缩了一下。

　　王经理也愣住了，疑惑地看向李文蕊。

　　不等李文蕊回应，一个身影已经越过侍者，步入了包间。

　　正是周沐。

　　他换下了平日里休闲的装扮，穿着一身熨帖的深色西装，身姿挺拔，气质冷峻。他似乎清瘦了些，下颌线条更加分明，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一双眼睛，深不见底，如同寒潭，目光直直地落在李文蕊身上，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令人心悸的平静。

　　他怎么会来？！
　　他来干什么？！
　　拆穿她吗？！

　　李文蕊的大脑一片空白，巨大的恐慌和愤怒交织在一起，几乎要将她吞噬。她死死地盯着他，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的软肉里，用疼痛强迫自己冷静。

　　周沐的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了几秒，那眼神复杂难辨，有审视，有探究，似乎还有一丝……极淡的、难以捕捉的什么。然后，他转向王经理，微微颔首，语气礼貌却疏离：“王经理，抱歉打扰。我找林老师有点私事。”

　　他的出现，以及他自然无比地称呼她为“林老师”，让王经理眼中的疑虑更深了。这个突然出现的、气场强大的年轻男人，和“林晚”又是什么关系？

　　李文蕊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她不知道周沐的意图，但此刻，她绝不能让他毁掉她孤注一掷的计划！

　　她深吸一口气，在周沐再次开口之前，抢先站了起来，脸上露出一丝恰到好处的不耐和被打扰的不悦，对着周沐，用那种刻意营造的、清冷疏离的语调说道：“周先生，我记得我跟你说过，在我谈正事的时候，不喜欢被打扰。”

　　她的反应，像极了一个被不懂事的追求者或者合作伙伴纠缠的、不耐烦的设计师。

　　周沐的眉梢几不可查地动了一下，看向她的目光里，似乎掠过一丝极快的讶异，随即又恢复了深潭般的平静。他配合地没有立刻反驳。

　　李文蕊不给王经理深思的时间，转身对他露出一个带着歉意的、敷衍的笑容：“王经理，不好意思，一点私事。关于身份和协议的问题，我想我的态度已经很明确了。如果‘优选生活’无法接受我的合作方式，那只能说我们缘分未到。”

　　她以退为进，直接将选择权抛了回去，姿态摆得更高。

　　王经理看看气场强大、来历不明的周沐，又看看态度坚决、神秘莫测的“林晚”，心里天平已经开始倾斜。比起那封不知真假的匿名举报，眼前这位“林晚”设计师展现出的才华和个性，似乎更具价值。更何况，现在又多了个看起来就不好惹的“周先生”……

　　“林老师言重了，”王经理连忙赔笑，“我们当然是相信您的才华和品格的。流程上的事情，我再回去跟上面争取一下，看看有没有变通的可能……”

　　“那就麻烦王经理了。”李文蕊见好就收，重新坐下，端起了茶杯，送客的意思很明显。

　　王经理识趣地起身告辞，离开前，还忍不住多看了周沐两眼。

　　包间的门轻轻关上，隔绝了外面的世界。

　　只剩下他们两个人。

　　空气仿佛凝固了，弥漫着一种一触即发的紧张感。

　　李文蕊放下茶杯，那份强装出来的镇定和疏离瞬间瓦解，她猛地转过头，目光如刀锋般射向周沐，声音因为压抑着怒火而微微颤抖：“你怎么会在这里？！你到底想干什么？！”

　　周沐没有立刻回答。他缓缓走到她对面的位置坐下，动作从容不迫，目光却始终没有离开她的脸。那眼神，像是要将她从外到里彻底看穿。

　　“冒充‘林晚’？”他终于开口，声音低沉，听不出情绪，“李文蕊，你的胆子，比我想象的要大得多。”

　　他的话，像一根针，精准地刺破了她所有的伪装。

　　李文蕊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但她依旧倔强地昂着头，冷笑一声：“不然呢？等着被你那些藏在暗处的敌人，用举报信逼死吗？周沐，这一切都是你惹出来的！你现在有什么资格来这里质问我？！”

　　“敌人？”周沐的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近乎残酷的弧度，“你以为，你面对的只是辰星资本，或者那些所谓的‘幕后黑手’吗？”

　　他身体前倾，隔着不大的餐桌，逼近她，那双深邃的眼睛里，翻涌着李文蕊从未见过的、冰冷的漩涡。

　　“你知不知道，你今晚在这里冒充‘林晚’的消息，已经被泄露出去了？你知不知道，现在外面有多少双眼睛在盯着这个包间？你知不知道，你把自己变成了一个活靶子？！”

　　他的声音不高，却每一个字都带着千钧之力，砸在李文蕊的心上。

　　她……被监视了？泄露了？

　　一股寒意从脚底直窜头顶，让她浑身的血液都快要冻结。

　　“你……你怎么知道？”她的声音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恐惧。

　　“因为我一直在看着。”周沐的目光紧紧锁住她，里面有愤怒，有后怕，还有一种她无法理解的、深沉的复杂情绪，“看着你像个傻子一样，往别人设好的陷阱里跳！”

　　李文蕊被他话语里的尖锐刺伤，同时也被他话中透露的信息震惊。“你……你一直在监视我？”

　　“不是监视。”周沐打断她，语气带着一种压抑的焦躁，“是保护！虽然……看来还是晚了一步。”

　　保护？他说的……是真的吗？在他那样离开之后？在他承认了所有利用和算计之后？

　　李文蕊混乱了，她看不懂他。

　　“为什么？”她问，声音干涩，“你为什么要‘保护’我？我们不是已经‘两清’了吗？”

　　周沐看着她眼中毫不掩饰的怀疑和戒备，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刺了一下。他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底翻涌的情绪被强行压下，只剩下一种近乎疲惫的冷静。

　　“因为‘林晚’不能出事。”他看着她，一字一顿地说，“至少，在‘飞鸟缠枝莲’系列正式上线，‘优选生活’的合作稳固之前，不能。”

　　他的理由，冰冷，理智，完全符合他一贯的算计风格。

　　果然……还是为了他的计划。为了他复仇或者翻盘计划中，这颗重要的棋子。

　　李文蕊的心，像是被浸入了冰水，一点点下沉，最后沉入一片荒芜的寒潭。她竟然……在刚才那一瞬间，可悲地生出了一丝不切实际的幻想。

　　她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所以，你不是来拆穿我的，是来确保你的‘资产’不被别人毁掉的，对吗？”

　　周沐沉默地看着她，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他的沉默，像是一种默认。

　　就在这时，周沐的手机震动了一下。他迅速看了一眼，脸色微变。

　　“来不及多说了。”他站起身，语气急促而凝重，“听着，李文蕊，现在立刻离开这里，回公司或者回家，锁好门，谁叫都不要开。外面不安全。”

　　他的紧张不似作伪。

　　“发生了什么？”李文蕊的心也提了起来。

　　“有人要对你动手了。”周沐的声音压得极低，带着肃杀之气，“举报信只是第一步，逼你现身才是目的。他们需要‘林晚’这个身份，或者……需要利用你，来牵制我。”

　　他伸出手，似乎想抓住她的手臂带她离开，但在触碰到她之前，又硬生生停住，收了回去。

　　“走！”他低喝道，眼神是前所未有的严厉。

　　李文蕊被他眼中的厉色震慑，下意识地站了起来。恐惧真实地攫住了她。

　　她跟着周沐，快步走出包间。会所的走廊安静得可怕，华丽的灯光此刻显得无比诡异。

　　周沐护在她身侧，警惕地观察着四周。他的存在，在此刻竟给了她一丝微弱的安全感，尽管这安全感来自于一个她完全无法信任的人。

　　走到电梯口，周沐按下按钮。电梯从底层缓缓上升。

　　等待的时间，每一秒都无比漫长。

　　突然，走廊另一端的消防通道门，发出了一声轻微的响动。

　　周沐眼神一凛，猛地将李文蕊往自己身后一拉，用身体挡在了她前面。

　　几乎在同一时间，电梯门“叮”的一声打开了。

　　里面空无一人。

　　“进去！”周沐低声道，将她往电梯里推。

　　就在李文蕊踏入电梯的瞬间，眼角的余光瞥见消防通道的门缝后，似乎有黑影闪动！

　　周沐显然也看到了，他迅速按下关门键和一楼的按钮。

　　电梯门缓缓关闭。

　　在门缝即将合拢的前一刻，李文蕊清晰地看到，周沐转身，面向了消防通道的方向，他背对着电梯，背影挺拔而决绝，像一堵即将迎接风暴的墙。

　　他的声音，隔着即将关闭的门缝，清晰地传入她的耳中，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命令：

　　“记住，无论发生什么，一直往前跑，别回头！”

　　电梯门彻底合拢，开始下行。

　　李文蕊背靠着冰冷的电梯壁，心脏狂跳不止，周沐最后那个决绝的背影和他低沉的话语，如同烙印，深深刻在了她的脑海里。

　　恐惧，疑惑，担忧，还有一丝难以言喻的、酸涩的悸动，如同潮水般将她淹没。

　　他……会怎么样？

　　这场假面舞会，以她狼狈逃离、而他独自断后，戛然而止。

　　而真正的风暴，显然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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