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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碎的终章
堂里的音乐不知何时切换成了一首舒缓的蓝调,萨克斯风慵懒的旋律像烟雾般在空气中盘旋、缠绕。旋转的彩灯慢了下来,光斑流转,为每一张年轻的脸庞蒙上梦幻而不真实的色彩。
顾承屿抱着那束与他黑色西装形成鲜明对比的、皎洁如月光的花束,穿越舞池。他走得很稳,每一步都像是踩在自己剧烈的心跳上。周遭投来的所有目光——好奇的、羡慕的、期待的、甚至是等着看戏的——他都浑然不觉。他的世界里,只剩下角落里那个香槟色的身影。
她坐在那里,微微低着头,侧脸在迷离的光线下美得惊心,也冷得刺骨。
越是靠近,顾承屿越是能感觉到自己手心的潮湿和喉咙的干紧。准备了无数个日夜的腹稿,此刻在脑海里翻滚,却找不到一句最完美的开场。他只想把最真实的、毫无保留的心意,捧到她面前。
终于,他在沈知意面前站定。
周围的喧嚣似乎在瞬间被抽离,以他们两人为圆心,形成了一个无形的、寂静的真空地带。所有的人都停下了交谈和舞步,目光齐刷刷地聚焦过来,屏息凝神。毕业舞会最引人瞩目的高潮,即将上演。
沈知意感觉到了他的靠近,那股熟悉的、带着清冽气息的压迫感。她缓缓地、极其缓慢地抬起头。
那一刻,顾承屿的心像是被狠狠撞击了一下。
她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没有惊讶,没有羞涩,甚至没有一贯的冰冷。那是一种彻底的、万念俱灰的空茫。她的眼睛,那双他总是试图窥探其中情绪的清冷眸子,此刻像两口枯井,深不见底,映不出任何光亮,只有一片沉寂的、令人心慌的黑暗。
她看着他,目光像是穿透了他的皮囊,看到了某种残酷的真相。
顾承屿心头莫名一悸,一股不祥的预感如同冰冷的蛇,倏地缠上他的脊椎。但他已经站在了这里,没有了退路。他深吸一口气,无视心底那点不安,将怀中那束象征着“纯洁的爱意”与“足以与你相配”的白玫瑰,郑重地递到她面前。
“沈知意。”
他的声音透过麦克风,清晰地传遍了突然变得异常安静的礼堂每一个角落,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微颤,却无比清晰。
“高中三年,我的眼里只有你。”
他看着她,目光灼热而专注,试图从那片死寂的黑暗中,寻找到一丝他所期待的回应。
“那些早餐,那些‘巧合’,图书馆,雨天……所有所有,或许方式笨拙,或许给你带来了困扰,”他顿了顿,语气是前所未有的认真和恳切,“但我的心意,从来没有半分虚假。”
人群中传来压抑的低呼,有人已经被这真挚的告白打动。
“给我一个机会,”顾承屿的声音低沉而有力,带着少年人孤注一掷的勇气,“让我……”
“顾承屿。”
一个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的声音,打断了他。
是沈知意。
她没有去看那束几乎要触碰到她指尖的白玫瑰,她的目光,直直地落在他脸上,带着一种他从未见过的、混合了极致失望和冰冷嘲讽的神色。
那眼神,像一把淬了冰的匕首,瞬间刺穿了他所有炽热的准备和期待。
“用一场赌约来标榜你的深情,”她的声音不高,却像冰珠砸落玉盘,字字清晰,敲碎了所有的浪漫氛围,“不觉得很可笑吗?”
“什么赌约?”顾承屿愣住了,大脑一片空白,下意识地反问。他不明白她在说什么。李锐的玩笑话?她怎么会知道?那根本不是……
他脸上瞬间的错愕和茫然,在沈知意看来,成了被揭穿后的狼狈与狡辩。
“什么赌约?”她重复着他的话,嘴角勾起一抹极淡、极冷的弧度,那笑容里没有温度,只有无尽的悲凉和自嘲,“你心里不清楚吗?”
她看着他那张依旧英俊得让人心动的脸,看着他那双曾经让她产生过动摇的、此刻写满无辜和焦急的眼睛,心脏那片被撕裂的伤口,再次汩汩地流出滚烫的血液。
原来,心碎到极致,是感觉不到疼痛的,只剩下麻木的冰冷。
“不是,你听我解释……”顾承屿急了,他上前一步,想要抓住她的手,想要告诉她那只是一个无心的玩笑,和他的真心相比不值一提。
“我们之间,”
沈知意猛地站起身,向后退开,避开了他的触碰。她的动作决绝,带着一种斩断一切联系的狠厉。她看着他,目光像是最后掠过一片不值得留恋的荒原,声音斩钉截铁,清晰地传入在场每一个人的耳中:
“到此为止。”
五个字,如同最终的审判。
然后,在顾承屿彻底僵住、难以置信的目光中,在全校毕业生鸦雀无声的注视下,她一字一顿地,为他长达三年的追逐,画上了一个鲜血淋漓的、永恒的句点:
“我们永远不可能。”
说完,她不再看他瞬间灰败下去的脸色,不再看他僵在半空、徒劳地想要抓住什么的手,也不再理会那束颓然坠地的、纯洁无瑕的白玫瑰。
她挺直了那看似脆弱、却蕴含着惊人力量的脊背,像一个打了败仗却依旧不肯丢弃最后尊严的士兵,一步一步,极其缓慢,却又无比坚定地,穿过自动分开的人群,走出了这片喧嚣的、令人窒息的光影。
舞池中央,那束白玫瑰散落一地,花瓣被仓皇躲避的脚步踩踏、碾碎,如同顾承屿那颗刚刚捧出、就被瞬间摔得粉碎的心。
他呆呆地站在原地,维持着那个伸手的姿势,仿佛一尊瞬间被抽走了灵魂的雕塑。耳边回荡着她最后那句冰冷彻骨的话,眼前是她决绝离去的背影。
周围的一切声音、色彩、光线,都变得模糊而遥远。
他输了。
不是输给了她的冷漠,而是输给了一场他甚至都不知道何时开始的、荒谬的“赌约”。
他长达三年的、纯粹的、笨拙的、倾尽全力的喜欢,在她眼里,最终变成了一场处心积虑的、可笑的游戏。
毕业舞会的音乐不知何时又响了起来,试图重新点燃气氛,却显得格外突兀和苍白。人群在短暂的寂静后,爆发出更加嘈杂的议论,同情、惋惜、幸灾乐祸……各种目光如同芒刺,扎在他早已麻木的背上。
顾承屿缓缓地、极其缓慢地弯下腰,从那些被踩踏的花瓣中,拾起了一朵还算完整的白玫瑰。
花瓣边缘已经破损,沾上了灰尘。
像他的心。
他紧紧攥着那朵残破的花,指甲几乎要嵌进掌心。他抬起头,望向沈知意消失的门口,那里只剩下一片空洞的、吞噬了一切光明的黑暗。
他的初恋,他整个青春时代最炽热、最漫长的追逐,就在这个本该充满希望的夜晚,以最惨烈的方式,彻底落幕。
而他们之间,仿佛真的,隔上了一条名为“永远不可能”的、无法逾越的鸿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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