舞台上的人偶小姐

　　战线的推进与收缩，使得港口黑手党控制的区域内，出现了一些短暂的、畸形的“平静”地带这些地带并非安全，只是暴风雨眼中那片刻的、令人不安的停滞，仿佛潜伏着更多未知的危险。
　　太宰治自然不会浪费这种“平静”。对他而言，没有绝对的休息，只有不同形式的“工作”。今日的目标，是位于战区边缘、一座半废弃的私人诊所。情报显示，这里曾与某个参与战争的、擅长生物医学研究的小型组织有过隐秘联系。
　　虽然该组织已在之前的冲突中被港口黑手党击溃，但太宰治认为，这种地方或许还残留着一些有趣的、未被及时“清理”掉的线索。
　　他带着太宰九，如同幽灵般穿过断壁残垣。空气中弥漫着硝烟未散的呛人味道和垃圾腐烂的酸臭。太宰治步履轻快，甚至有些悠闲，仿佛在逛自家后花园。
　　太宰九跟在他身后，步伐依旧无声，只是相较于之前的绝对空洞，那双蓝色的眼眸里，似乎多了一丝极难察觉的游离。
　　自从那日在Lupin酒吧，经历了短暂的安宁，又更早之前在中原中也的怀里经历过崩溃与安抚后，某些东西似乎在悄无声息地改变。像冰封的湖面下，有了极其细微的水流涌动。
　　她仍然沉默，仍然服从，但偶尔，她的视线会在某些无关紧要的景物上——比如墙缝里顽强探出的一抹绿色、或是地上破碎的玩具熊——多停留一秒。这细微的变化，或许连她自己都未曾意识到。
　　废弃诊所的大门歪斜地敞开着，里面昏暗阴森，散发着浓重的消毒水和霉味混合的气息。地上散落着破碎的药瓶、染血的纱布和废弃的医疗器械。
　　“看来走得很匆忙呢。”太宰治环视四周，鸢色的眼眸在昏暗中闪烁着感兴趣的光。他径直走向里面一间应该是办公室的房间。
　　太宰九默默跟上。当她踏入诊所内部时，脚步几不可查地顿了一下。这里的氛围，让她感到一种模糊的不适。不是恐惧，更像是一种……本能的排斥。空气中残留的消毒水气味，似乎触动了某根沉睡的神经末梢。
　　太宰治已经开始熟练地翻找办公桌的抽屉和文件柜。纸张被翻动的哗啦声在寂静的空间里格外刺耳。他寻找的不是钱财，而是一些可能记载了实验数据、人员名单或者特殊交易记录的纸片或磁盘。
　　太宰九站在房间中央，没有指令，她便不知该做什么。她的目光无意识地扫过房间。角落里放着一张诊疗床，上面的皮革垫子已经开裂，露出黄色的海绵。旁边的托盘里，还散落着几把形状奇怪、闪着冷光的手术钳。
　　她的视线定格在那几把手术钳上。
　　突然，一些破碎的、毫无逻辑的画面猛地撞进她的脑。
　　——刺眼的无影灯……
　　——冰冷的金属触碰皮肤的感觉……
　　——模糊的人影，穿着白大褂，戴着口罩，眼神冷漠……
　　——一种被束缚、无法动弹的窒息感……
　　——还有……一个词，反复回响，如同诅咒……“失败品”……
　　“唔……”太宰九发出一声极轻的痛哼，下意识地抬手按住了自己的太阳穴。那些画面一闪而过，快得抓不住任何具体内容，只留下一种冰冷的、令人作呕的感觉和剧烈的头痛。
　　太宰治敏锐地听到了她的声音，停下了翻找的动作，转头看向她。“怎么了，小九？”他的语气带着探究。
　　太宰九放下手，用力摇了摇头，似乎想将那些不适甩出去。她重新抬起头，眼神恢复了平时的空洞，只是脸色似乎更加苍白了几分。“……没事。”她低声回答，声音干涩。这是她极少有的、主动说出词汇的时刻，尽管是为了否认。
　　太宰治眯起了眼睛。他走到她面前，仔细打量着她的脸，仿佛要从中读出些什么。“不舒服？这里的气味让你难受了？”他明知故问，引导着她。
　　太宰九犹豫了一下，缓缓地点了点头。她无法描述那些闪回的画面，只能归结于这里令人不适的环境。
　　“是吗……”太宰治的嘴角勾起一抹若有所思的弧度。他没有再追问，而是伸手，轻轻拂过她冰凉的脸颊，动作带着一种近乎怜惜的意味，但眼神却锐利如鹰。“再忍耐一下，很快就好了。”
　　他的触碰让太宰九微微一颤，却没有躲开。这种熟悉的、带着支配感的接触，此刻反而让她感到一丝诡异的安心，仿佛能将那些混乱的幻象暂时压下去。
　　太宰治继续他的搜索，最终在一个隐蔽的暗格里，找到了一个加密的硬盘。他满意地将硬盘收进口袋。“收获不错。看来这趟没白来。”
　　离开诊所时，外面的天色有些阴沉，似乎快要下雨了。太宰治的心情似乎不错，甚至轻轻哼起了那首诡异的自杀歌谣。
　　太宰九跟在他身后，沉默地走着。诊所里的不适感逐渐消退，但那种冰冷的、被标记为“失败品”的感觉，却像一根细刺，悄然扎进了她混沌的意识深处。
　　走着走着，经过一个被炸毁的小公园。秋千架孤零零地立在那里，其中一个座位已经掉落。太宰九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被那个完好的秋千吸引了过去。她停下脚步，望着那在空中微微晃动的秋千座，蓝色的眼眸里，再次浮现出那种极淡的、懵懂的好奇。
　　太宰治走出几步，发现她没有跟上，便也停了下来，回头看着她。他没有催促，只是静静地观察着她的反应。
　　太宰九犹豫了很久，终于缓缓地、一步一步地走向那个秋千。她伸出手，小心翼翼地触碰了一下冰冷的铁链，然后学着记忆中模糊的、不知属于何人的样子，尝试着坐了上去。
　　秋千微微晃动。她瘦小的身体坐在上面，显得空空荡荡。她不会自己荡起来，只是僵直地坐着，任由惯性让她轻轻摇摆。
　　太宰治看着这一幕，脸上的笑容渐渐淡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沉的、难以解读的复杂神色。眼前的画面，充满了矛盾：
　　一个刚刚从可能充满血腥实验痕迹的诊所里出来的、身世成谜的少女，此刻却坐在一个破败公园的秋千上，眼神懵懂，动作笨拙。
　　纯洁与污秽，天真与黑暗，同时汇聚在她身上。
　　他走过去，站在秋千后面。太宰九感受到他的靠近，身体微微绷紧。
　　太宰治没有推秋千，只是伸手，轻轻握住了秋千的铁链，止住了它的晃动。他俯下身，靠近太宰九的耳边，用一种极其轻柔的、如同情人低语般的声音问道：
　　“小九，刚才在那个诊所里……你是不是，想起了什么？”
　　他的声音带着蛊惑，也带着不容回避的压迫感。
　　“那个地方，那些器械……是不是很熟悉？”
　　“你以前……是不是也待过类似的地方？”
　　每一个问题，都像一把小锤，轻轻敲打着太宰九刚刚经历混乱、尚未平复的心防。她放在膝盖上的手，不自觉地收紧，指节泛白。
　　她没有回答，也无法回答。那些碎片化的记忆根本无法拼凑成语言。她只是低着头，身体微微发抖。
　　太宰治并不急于得到答案。他直起身，松开了铁链。秋千又恢复了轻微的晃动。

　　“没关系。”他语气轻松地说，仿佛刚才的逼问从未发生，“我们有的是时间，慢慢想。”
　　他抬头看了看阴沉的天空，雨点开始零星地落下。
　　“走吧，小九。要下雨了。”
　　太宰九从秋千上下来，重新变回那个沉默的跟随者。但这一次，她与太宰治之间，那层看似牢固的“所有者与所有物”的关系，似乎出现了一道细微的、几乎看不见的裂痕。
　　裂痕的一边，是太宰治愈发浓厚的探究欲和掌控欲。
　　而另一边，是太宰九开始复苏的、混乱而痛苦的记忆碎片，以及……对那抹赭色阳光，不自觉的向往。

　　雨丝渐渐变得密集，打湿了横滨满目疮痍的街道，也打湿了前一后行走的两人。未来如同这阴霾的天空，迷雾重重，预示着更多的风暴即将来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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