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燎原
视频曝光的第二天,客厅还残留着昨夜的狼藉。
地板上散落着碎裂的瓷片,沙发扶手上印着鞋印,空气中弥漫着呛人的烟味——那是池禹柏彻夜未眠的焦虑。
池禹柏深陷在沙发里,眼下的青黑像是泼墨。
他仍穿着昨天的西装外套,纽扣却全解开了,里面的衬衫下摆一半耷拉在外,一半塞在裤腰里,皮带扣歪斜着,整个人透着一股精疲力尽的失魂落魄。
指间的烟蒂即将燃尽,他却浑然不觉。
茶几上堆满揉皱的文件,财经新闻正在播报池峰集团股价的跳水曲线。
旁边的娱乐窗口里,梁远对着镜头侃侃而谈:
"她是池禹树先生唯一的女儿,就读名校,专业扎实,当年跟着父亲在工地上跑过半年,比谁都懂盛林的根......"
屏幕上跳出"商界遗珠池念"的标题,刺眼夺目。
"啪!"遥控器被狠狠砸在地板上,瓷白外壳磕出个豁口,电池滚落在地。
楼梯传来轻响。池念缓步下楼,一身淡蓝色的连衣裙衬得她书卷气十足。柔软的布料贴合着身形,勾勒出纤细却并不羸弱的轮廓。
她手里捧着本书,像校园里最常见的那种文静女生。
看见客厅里的阵仗,她脚步猛地顿住,像受惊的小鹿般往楼梯后缩了缩。
“伯、伯父……”她垂着眼,声音放得又轻又软,带着恰到好处的胆怯,像一只受惊的小动物,不安地蜷缩在原地。
"池念!"池禹柏猛地站起身,皱巴巴的西装外套滑到胳膊肘,"网上这些事,是不是你干的?!"
池念被这声怒吼震得一颤,手中的书本"啪嗒"掉落在地。眼泪瞬间涌满眼眶,她慌忙蹲下去捡书,指尖抖得厉害。
"伯父,我、我不明白您在说什么......我昨天一直在房间温书,连手机都没怎么碰......"
她把脸埋在膝盖旁,声音哽咽,"是不是我哪里做得不好,惹您生气了?您告诉我,我改......"
杨芸缓步从楼上下来,一件浅灰色羊绒开衫妥帖地裹在身上,衬得身形有些单薄。她脸上带着几丝的倦意,像是夜里不曾安眠。
儿子的伤像根刺扎在她心上,每想一次就疼一次。可她比谁都清楚,此刻的愤怒与心疼都要妥帖地收在那副故作镇定的面容之下。
她瞥见池念通红的眼眶和发抖的背影,连忙拽了拽池禹柏的胳膊:"你小点声!吓着孩子了。"
又凑到他耳边低语,"我看不像她。这丫头这些年跟兔子似的,哪有这个胆子?准是梁远那群老东西不死心在捣鬼。"
她斜睨着还蹲在地上抹眼泪的池念,嘴角勾起一丝轻蔑:"你看她,被咱们养了这么多年,性子早磨平了,能翻起什么浪?"
池禹柏盯着池念单薄的背影——那副怯懦的样子,和过去十几年被池洛风池洛晴欺负时一模一样。他皱了皱眉,心里的怀疑渐渐消散。
许是自己太焦虑了,竟怀疑到这个怯懦的侄女头上。
池禹柏深深吸了一口指间的烟,半晌,才缓缓吐出灰白的烟雾。他抬眸看了池念一眼,目光复杂,带着一夜未眠的血丝,最终只是沉声道:“……没事,起来吧。”
池念顺从地点了点头,一只手借着扶楼梯的力道慢慢站起身。
她抬起另一只手,用手背轻轻拭去颊边的泪痕,嗓音还带着一丝哽咽的余韵:“我知道了,伯父。”
说完,她转身走向厨房。就在背对所有人的瞬间,那双原本写满无助的眼睛里,所有湿意顷刻消散,被一抹计算得恰到好处的冰冷锐光彻底取代。
与此同时,唐成彦家的门被急促敲响。门外站着几个平日里从不露面的亲戚。
三姑拎着一袋看起来就不新鲜的水果,脸上堆着假笑:"小彦啊,池家那边托我们来问问,这事能不能私了?他们说了,赔的钱足够你妈住最好的医院。"
表叔在一旁帮腔,语气里的威胁毫不掩饰:"你一个学生,跟池家那种人家耗得起吗?见好就收吧,别到时候钱也拿不到,还惹一身麻烦。"
唐成彦攥着书包带,指节绷得发白——这些所谓的亲戚,往日里对他们母子的伤痕视若无睹,甚至反将被打的过错推给他们。
如今倒是“无事不登三宝殿”,一个个像闻到了血的苍蝇,为了那点腌臜利益,竟也能腆着脸找上门来。
他刚要开口,手机突然震动。
是池念发来的消息:"别怕,他们越是急着压下去,越说明我们的证据戳到了痛处。你不是一个人在扛,我在。"
盯着那行字看了两秒,唐成彦深吸一口气,抬眼直视着亲戚们:"我妈治病的钱,我会自己挣。但池洛风欠我的,必须还。"
亲戚们被他这股硬气噎得说不出话。三姑脸色一沉,撂下句"你会后悔的","砰"地摔门而去。那袋水果被遗忘在门边,像个尴尬的注脚。
那天下午,唐成彦拎着垃圾袋刚走出单元门,就被一群人围住了。
都是他的同学——那些平日里见到池洛风就绕道走的男生女生。
带头的男生脸颊泛红,将几张叠得整整齐齐的纸递过来:"我们没你那么勇敢,但也想做点什么。这是举报信,上面有我们所有人的签名。"
唐成彦展开信纸,密密麻麻的名字刺痛了他的眼睛。
有人翻出手机里存着的旧伤照片,疤痕在屏幕上泛着浅粉色;
有人从包里掏出一件被恶意涂鸦划得面目全非的校服,衣襟上用醒目的红笔写着侮辱性的词汇。
还有个男生红着眼圈,声音沙哑:"早就想让他付出代价了,只是以前......不敢。"
这十几个名字在实名举报信上连成一片,像一束束怯生生却执拗的微光,汇聚在一起,竟真的成了燎原之火。
傍晚时分,池家的律师找上门来。唐成彦正守在灶台前,小心搅动着锅里给母亲熬的白粥,粘稠的气泡不断升起又破裂。
父亲弓着腰,近乎谄媚地将一位西装革履的律师引了进来。
可刚一转向唐成彦,他立刻挺直了腰板,将一沓钱重重拍在桌上,脸色一沉,语气也带上了不容置疑的命令:
“唐成彦,把文件签了。这笔钱给你妈治病,不够,池家还会给。”
律师将文件推到他面前,笔帽"咔嗒"一声弹开,像是在催促他快点落笔。
唐成彦看着那张纸上"自愿放弃追究池洛风一切责任"的字样,眼睛一阵刺痛。
他后退一步,单薄的后背重重撞上冰冷的墙壁。声音嘶哑,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我……不签。”
父亲的脸瞬间阴沉得能滴出水来,扬手就要打他,却被冲进来的母亲死死抱住。"别打孩子!有话好好说!"母亲哭喊着。
唐成彦看着她通红的双眼,看着她袖口没遮住的青紫伤痕,突然拔高声音,仿佛积攒了几年的勇气在这一刻爆发:
"池洛风霸凌我,有视频!你打我妈,也有照片和视频!这些我都会交给警察!谁也别想压下去!"
律师的脸色顿时煞白,父亲举在半空的手僵住了,空气里只剩下母亲压抑的啜泣声。
当晚,池念的消息准时传来:"证据已经整理好,明天就能交给警方。好好休息,明天会是新的一天。"
......
夜色渐深时,一场更大的风暴正在酝酿。
夜色渐浓,海市华灯初上。傍晚六点五十分,城南浔香楼檐下的红灯笼在晚风中轻轻摇曳,在青石板路上投下温暖的光晕。
池念推开听竹包厢的雕花木门,里面的谈笑声戛然而止。七八道目光齐刷刷落在她身上——这些都是曾经跟着父亲打江山的旧部,此刻每张脸上都写着关切与期待。
“念念来了!”梁远第一个站起身,脸上的笑容比电话里还要热络,眼角的皱纹都舒展开来。他快步上前,亲自为她拉开椅子:“快坐,大家就等你了。”
池念在梁远身边的位子坐下,目光扫过满桌精致的菜肴,当注意到几道她爱吃的菜都特意没放香菜时,心头蓦地一暖。
"知道你爱喝这个,特意让后厨炖的,没放葱姜。"老张把汤碗轻轻推到她面前。
待池念脸色稍缓,慢慢喝了几口热汤,梁远才将一杯果汁推至她手边,身体微微前倾,说:
“等你好些,我们聊聊接下来的思路。池洛风这件事,你处理得很漂亮,我们都想心里有个底。”
池念的指尖轻轻划过杯沿,语气平淡却带着不容忽视的锋芒:
"借他的嚣张当引子,用他的习性诱他犯错,再把他的烂事捅到明面上——他自己跳进来的坑,自然要自己填。"
她抬起眼,目光扫过在座的每一个人:"但这只是开始。池禹柏这些年吞下去的东西,我要他一口一口地吐出来。"
包厢里静了一瞬,随即爆发出阵阵赞叹。
这些曾经质疑过她的老部下们,此刻眼中只剩下钦佩和期待。
窗外,夜色渐深,但每个人心中都亮起了一盏灯。这场漫长的博弈,终于拉开了序幕。
老刘放下酒杯,递给池念一份文件道:
“念念,你看文件里的流水——
上个月盛林跟‘永昌建材’签的供应合同,价格比市价高了近三成。”
他指了指文件上的数字,“永昌的法人,是池峰集团一个副总的远房亲戚。”
旁边管财务的老李推了推眼镜,把平板递给池念:
“还有这个,池禹柏以‘拓展海外业务’为名,从盛林划走了两千万,说是预付给海外合作方的定金,
但我查了对方账户,那笔钱转了三手,最后进了池峰集团的应急账户。”
屏幕上的转账记录清晰列着时间、金额、账户名,每一条都像针一样扎人。
梁远见池念脸色发白,伸手拍了拍她的背,语气又急又沉:
“不止钱,你父母在世时,盛林刚研发的新能源专利,前几天突然在池峰的子公司名下完成了‘二次注册’,说是‘技术共享’,但授权费一分没给盛林!”
他掏出一份文件,
“这是知识产权局的备案,日期卡得特别巧,就在池禹柏代管盛林的第一个月。”
包厢里静得能听见汤勺碰碗沿的轻响。池念握着平板的手指关节泛白,眼前晃过父亲生前总说“盛林是大家的根”的模样,
再想到池禹柏平日看似公允的笑容,一股寒气从脚底直窜上来。
“他是想把盛林当血包,把池峰的烂摊子全补上。”
老张叹了口气,声音里带着恨铁不成钢的痛惜。
老李滑动屏幕,调出几张银行流水截图:
“那个杨芸的侄子,每个月都会收到一笔‘咨询费’,金额和池禹柏挪走的备用金里,几笔零碎的、标注为‘外聘顾问费’的支出,数字能对得上。”
梁远凑近了些,看着截图上密密麻麻的数字,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
“这连环套……他倒是会使。”
“还有更巧的。”老张把自己的手机屏幕递给池念,屏幕上出现一张盛林建筑的旧项目图。
老周猛地一拍大腿,气得声音都变了调:
“这对黑了心肝的东西!禹树哥和舒姐辛苦打拼的公司,倒成了他们中饱私囊的宝库!这般忘恩负义,简直脸都不要了!”
他声音发颤,"那接下来...董事会上能钉死他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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