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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鼓镇】第九章
下山的一路上,众人都鬼鬼祟祟跟在那祖孙二人身后,柳缘不可避免地透过那身着粉色衣裙的小耳朵想到另一个人的音容笑貌,一路无话,显得异常沉默。
原先是萧玄一直默默走在柳缘旁边,雪孤鸿在前向林铎半讲述半吹嘘自己的光荣事迹。意识到身后的沉默,雪孤鸿又拐了过去,一揽柳缘的肩膀,道:“这断水护法在这里肯定不只十天半个月,晚一会再查看也没什么大不了的,现在的重点是……看看山下要给我们唱什么戏。”
柳缘扯了扯嘴角:“师叔说的是,这点道理我还是明白的。”
一句话又把雪孤鸿哄高兴了,他哈哈笑着放开柳缘,继续走到无辜的林铎旁边,以“我当年……”开了话头。
柳缘只控制不住的沉浸在那段被她一直刻意回避的记忆里。
这种记忆,一旦被触发,竟会给人一种近乎自虐的快感,无法停下。
忽然,柳缘感到袖口被轻轻拽动,一转头,萧玄示意她看向左处。
柳缘眼神迷茫地转过头,一时只看见近处的农作物,或看见天上的云彩,而萧玄继续用眼神示意,牵着她的意识望向远处。
原来,几人此时所站的位置正好看见侧山的几棵花树。由于站得足够远,那些凑在一起浓密生长的花树竟像是大朵大朵的鲜花,在湛蓝的天空下格外显眼,浓烈。
“真美啊……”柳缘喃喃道。
于是,这一段下山路,雪孤鸿和林铎在前谈天论地,萧玄和柳缘在后,于无声中分享着仅彼此可见的美景。
也许每一处花落,每一处绿地,都美过记忆中的粉色裙摆。
而下山之后,柳缘也没心情欣赏美景了,众人都被眼前的景象震惊了几秒。
原先的后山脚下僻静,除了远处的炊烟,甚至可以用“万籁俱寂”形容,而今刚刚下山,没走几步,已经随处可见或推车或摆摊的小贩了。
只见整条通往城镇的路上都站满了各式摊贩,小耳朵已经拉着阿婆去看一个卖头饰的小摊了,另一边几个卖糖炒栗子的也不断冲着柳缘一行人的方向吆喝。
林铎四处张望着:“我们几个人都算脚程不慢的,上山下山这会儿的功夫,怎么就这么大变样了?”
雪孤鸿:“我可太喜欢这个石鼓镇了!”
柳缘和萧玄都在沉默,打量着四周,最后,柳缘道:“先去镇上看看吧。”
·
一路上,雪孤鸿都异常兴奋,几乎会在每个摊贩前逗留片刻,好不容易逛完每一个犄角旮旯,这人还要原地吃一碗粉。
这么折腾下来,等四人再次走到镇上,已经接近傍晚了。
越靠近鼓鸣客栈,柳缘越能清晰地听到一阵阵的锣鼓声。
林铎也在一旁感慨:“平时对这石鼓镇的名字,以及这客栈的‘鼓鸣’二字没什么想法,如今听到这鼓声,才感觉对味了!”
萧玄四处看了看,道:“可是,一直也没见到击鼓的人。”
柳缘也边走边打量,发觉这鼓声确实是近在耳边,按理来说应该能看见站在周遭击鼓的人,或者,至少该有个鼓吧!
可是四周什么都没有。
“真是怪了,到处都是鼓声,却不见击鼓者。”柳缘也大声回应了萧玄的话。
谁知,话音刚落,一个转角后就站了几排击鼓的人。
四人:“……”
萧玄话里有话道:“还真是要什么来什么呢。”
四人觉得气氛越来越奇怪,干脆不动声色地往最吵闹的地方移动,而那支起了戏台,准备要唱一出好戏的地方,果不其然就是鼓鸣客栈。
鼓鸣客栈对面的那片空地上,人已经坐得满满当当了。客栈内部的桌椅被撤走,摆上了一个戏台,客栈大门口也搭上了一些五颜六色的布,看样子是打算把客栈内部布置成戏台,在此表演节目。
一个涂着白粉脸的人,似乎是演员,又似乎是戏班班长,正在四处招呼着,一面跟落座的众人打招呼,一面还和后台的人交涉着什么。柳缘注意听了听,似乎是在安排今日的戏目。
又过了一会儿,方才跟丢的小耳朵祖孙俩也坐在了柳缘一行人的斜前方,柳缘有意识地直视了一会儿小耳朵的粉裙,脑海里联想到的确是萧玄指给自己看的粉色花树。
正想着,柳缘听见耳边一声声如洪钟的怒吼:“都别吵了!戏台子都搭好了,演员也快上台了,吵什么吵!”
柳缘闻声回头,看见那群镖客和商户正在后排推推搡搡,另一个画着白脸的妇人正叉着腰辱骂他们。
柳缘:“……”
这一幕看起来实在眼熟。
柳缘转过身,再向戏台方向看去,正好有人给戏台两侧打起灯笼,照在那四处招呼的白粉脸人身上——恭恭敬敬的姿势,脸上不协调的刀疤——怎么看怎么都是杨掌柜啊!
那么另一个泼辣爽快妇人是谁也不言而喻了。
柳缘又四处打量了一番,没看见那个本该出现的人,心里已将今晚的事猜了个七七八八,只准备静观其变。
“这民间演戏,一般都是编排帝王家事,不知道今晚唱哪出。”身边的雪孤鸿不知道从哪摸来一支麦芽糖,边吃边说。
柳缘听到“帝王家事”就有点心虚,忍不住用眼睛去瞟坐在她右侧的萧玄和更右侧的林铎。
萧玄倒是面无表情接了话:“通常都是以澄道之役开场吧。”
雪孤鸿道:“那可太无聊了。”
林铎:“那么你想看什么?”
经过一路下山的闲聊,柳缘莫名觉得林铎和雪孤鸿已经熟了起来,不过也不奇怪,雪孤鸿确实有这种让人和他立刻相熟的能力。
雪孤鸿嘴角浅笑:“《金瓦夜雨》或者《青铜梦魇》之类的啊。”
柳缘不解其意,只感觉右侧的二人身子都微微僵了一下。
下一秒,杨掌柜站在戏台中央敲了几下锣鼓,好戏就算是开场了。
拉开帷幕,柳缘“咦”了一声,只因这戏台上居然不是演员,而是一个个石偶。顾名思义,就是用形状各异的石头拼接起来的小人。
萧玄在她耳边默默解释道:“这是石偶戏,民间已经失传很久了,但是石鼓镇似乎一直有这个传统。”
“这石鼓镇还真是与众不同。”柳缘感慨。
第一出戏,果然如萧玄的预料,是讲承天观掌门杜承岳和太祖萧昊破例联手的那次“澄道之役”。
只是……
不知为何,众人都感觉戏台上的那两个石偶看起来似乎是……太亲密了。
按理来说,石偶硬邦邦的,脸上的表情也是画上去的,可是这背后操控石偶的人实在技艺高超,随便几个动作,就把那身着道袍的石偶对身着龙袍石偶的难舍难分演绎了出来……
萧玄还没什么反应,林铎已经在下面大骂了起来:“什么玩意!篡改历史!”
雪孤鸿只是哈哈大笑。
柳缘和萧玄夹在中间,都是一言不发,柳缘想笑也不敢。
林铎:“他大爷的!这谁写的戏!”
眼看着林铎又要拔剑,鼓鸣客栈的老板娘张诺就冲了过来,把他一巴掌打回了座位上:“戏说戏说,那就是什么好看写什么,又不伤天害理,明事理的人自然会把历史和话本分开来,阁下要是觉得不适,自己自戳双目就完事了!何必妨碍别人。”
林铎:“可是这是……”
林铎还想辩解,周围的居民也不耐烦的转了过来,大声说着:“不看就滚”
“别打扰别人。”
“有没有脑子。”
萧玄起身给周围道了歉,又拉着林铎坐下。
林铎:“公子,这戏!”
萧玄道:“是好戏。这里虚构的情分,也不过是想说当时他们二人所作决定之难得,所作事业之伟大。”
萧玄发话了,林铎只能坐下,然后瞪一眼正在叫好的雪孤鸿。
台上的石偶越来越多,一看就是演到了最终那场大战的部分。
纵使柳缘早在无数情况下,从无数人口中听到过那场大型战役,但还从未见过这等视觉化的呈现。
虽然舞台不大,台上的石偶再多也不过五十,但石偶人们短兵相接的样子,坚硬的石头身体碰撞在一起发出的声响,都仿佛把台下的观众身临其境得带到了那场战斗中。
最后,那身着白色道袍的,代表杜承岳的石偶人一跃而起,挡在了萧昊的身前。
“提携玉龙为君死!”
说完这句台词,“杜承岳”就倒在了“萧昊”怀里。
台下一片寂静,屏住呼吸看着台上的两个石偶越靠越近,似乎是要来一个死别的热吻。
果然——当两个石偶的头碰在一起的刹那,台下是有哭声有笑声也有起哄的声音,其中起哄声最大的是雪孤鸿。
这人见过杜承岳,如今看这出戏就像是看一本正经的老熟人被人编排风月事,从头到脚都爽了。
雪孤鸿:“哈哈哈哈哈!这出戏可以巡演吗,我要带去承天观让他们所有弟子都看看,尤其是让那个整天面无表情的杜承岳老头儿,哈哈哈哈没想到啊没想到。”
柳缘的注意力一直关注着身边一言不发的萧玄,不敢回话,心想不知道下一出戏怎么编排他们皇室成员。
柳缘只觉得自己替人尴尬的毛病又犯了。
然而,帷幕下一次拉开,柳缘也不替人尴尬了,雪孤鸿也不大笑了。
台上的石偶个个是仙门装扮,正襟危坐,怎么看都像是要上演多年前的那个“逐灯大会”。
现在轮到林铎和萧玄浅笑了。
林铎:“看来这石鼓镇对皇室不感兴趣,对仙门秘辛感兴趣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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