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惧火
却说另一边,高家,裴御景随下人来到高奕书房。
高奕近来心情惝怳,人至中年,官场失意也是常有,他自担任松塘知县二十余年,一直勤恳做事,不敢懈怠。
谈及他与汴京楚大人的关系,源于偶然结识,私下替楚大人传话罢了,他从未想过靠此加官进爵。
在此歧途,高奕也为自己捞尽钱财,可对比楚大人做的那些事,着实是不值一提。
他为人一向谨慎周全,加之松塘离汴京甚远,天高皇帝远的,更方便做些见不得光的交易。
直到楚大人将一份名单交给他,特意叮嘱道,要是事情办妥,之后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
高奕一如往常应下。
本来一切都好好的,刘平却贸然顶替了他的官职,偏偏这厮蠢笨如猪,当个知县都当不明白,要不是出身汴京,岂能攘人之美。
高奕这些年敛财不少,却一直保持低调,与楚大人的关系并未展现在明面上,因此在旁人眼中,他不过是个无足轻重的小人物。
对于被迫卸任一事,他向楚大人请示,却被告知让其暂避风头,汴京最近不太平。
汴京接连发生了两件大事。
镇南侯离京。
栖梧公主身死。
彼时的汴京正值腥风血雨的荡口。
可他怎么听闻,楚庸楚大人更受陛下器重了。
汴京真是一个稍有不慎,管你是什么天潢贵胄都要被拉入泥潭的地方啊。
高奕依言蛰伏,然而没过多久,萧玦也来了这里,果然跋扈到令人发指,就连刘平也不敢与他作对。
一个鸟不拉屎的地方,汴京权贵们怎么一个接着一个踏足?
一切都太不寻常。
这让他不禁怀疑,会不会与那份不久前才到自己手中的名单有关。
名单上的人有的官位显赫,有的如他般乍不起眼。
但无一例外,名单列出的人都不干净,通通贿赂过楚庸,但这些年高奕接触过太多想攀附巴结楚庸的人,实在称不上稀奇。
既然看不出问题,那就查人吧。
高奕让手下人去查,还真从刘平身上查到一些线索。
刘家在汴京地位不低,再落魄也不至于来穷山僻壤做官,他下放松塘镇绝没有那么简单。
高奕无心党争,但也不想坐以待毙。
恰巧,在查出刘平有问题的几日后,高奕手下的人都出了事,更让他确信刘平来者非善。
不能将期望都压在远在汴京的楚大人身上,高奕确信,一旦自己失去利用价值,楚庸便会舍弃他。
私塾内一位姓行名景的年轻人不仅才学出众,还心有欲念,这样的人最适合被驱使。
正好他手下人才凋零,何不加以利用?
但在用之前,他还想再试探试探。
“高大人。”裴御景步入书房,恭敬有加地拱手行礼。
高奕微笑相迎:“行老弟,不必拘于这些虚礼,我早说过了,我已不是什么高大人。”
裴御景不亢不卑地道:“在我心里,高大人远胜过刘平,要不是那刘平使了手段……”
高奕阻止他说下去,捞起家常道:“不提那些扫兴的事了。行老弟啊,之前就听你说过,你并非本地人?”
裴御景回:“是,我与我夫人一见钟情,夫人不忍离开故土,我便留下陪她。”
“来到松塘镇已有数月了吧?”
高奕书房挂着的都是些宁静悠然的山水画,唯独桌上放着一幅人物彩墨画,色彩浓郁扎眼。
飘逸的人物,配上一旁遒劲有力的提字,使得整幅字画意境更上一层楼。
画上之人身形屹然,只露出半张侧脸,但仍能看出那不是高奕。
裴御景收回视线:“已有半年。”
高奕早就查过他的底细,要是真有问题就不会邀他来家里。
高奕缓声道:“实不相瞒,我一见你便觉得你是个可造之材,不想埋没了你。”
“能得高大人赏识,是在下荣幸。”
“也不是什么大事,只是近来松塘镇不算太平,什么人都来掺和一脚,但要说是谁起的头,还得是……”
他停顿几息后,低声吐出一个名字。
裴御景抬起双臂,道:“我会帮高大人扫除障碍。”
“我果然没有看错人。”高奕毫不掩饰对他的欣赏,却听裴御景话锋一转:“说来我有一事不明,那刘平到底为何处处针对大人。”
“因为我手里有他想要的东西。”
“之后有机会再与你详说。”高奕说半句,留半句:“不早了,先回去罢,今夜似乎有些起风。”
高奕不放心任何人,再问也问不出什么。
裴御景告辞离开高家,走入夜色之中,他神情似变得和方才在高奕面前不太一样,少几分伪装,多几分随性流露的阴郁深沉。
裴御景走后,高奕转动书房内犹如珊瑚形状的玉石,一个小暗匣从他身后书架弹了出来,里面躺着的就是楚庸交予他的名单。
高奕看见名单仍在,心下安定,他将名单放在家里也是想时时看护,若真有人将主意打到名单上面,他也能防范一二。
外面传来喧嚣吵闹的声音,重新拨正玉石机关,高奕走出书房叫来家中老仆,“外面是怎么回事?”
“刚才老奴出去瞧了一眼,有衙役提着水桶经过,好像是谁家走水了。”
天边被渲染上一层暗红,一团团烟雾升起,火光若隐若现。
高奕皱眉。
那方向似乎是尤家。
今日尤家不是办喜宴吗,好端端的怎会走水?
-
竹音和薛素心径直跑往绮罗坊。
说来竹音亦有些忐忑,在她印象里,坊主姮娘是个热心肠的女子,从前多有照顾竹音,但自打穿进这副身体,避免没必要的麻烦,就不怎么与其来往了。
绮罗坊灯火未熄。
姮娘最近接了笔大生意,正和手底下的姐妹忙着赶工,听见敲门声,姮娘开门瞧见了她许久未见的小姐妹竹音。
姮娘哎呦一声,迎人进屋不忘调侃:“什么风把阿音吹来了?”
竹音将来龙去脉讲述了遍,刚还在赶工的绮罗坊姐妹都聚了过来,眼神同情地瞧着躲在竹音身后的薛素心,七嘴八舌的又是安慰又是出主意。
有姐妹撇撇嘴:“我知道那个姓尤的,他就是个人渣,他第二任夫人还在世时,常来这里买成衣,我瞧见她手臂上都是伤,却不愿提及,后来与我们混熟了才透露就是那个姓尤的打的。”
“对啊对啊,你可不要步那位夫人的后尘,姮娘,你收留她吧……”
姮娘默声片刻,松口道:“收留是可以,但要送你去别的地方,不能呆在这里,太危险了,一旦被他们发现,不只是你,连我们也会被牵连。”
竹音料想过这样的可能,遂看向薛素心。
薛素心没有丝毫犹豫地答应:“好,你放心,我不会让大家为难的。”
姮娘道:“隔壁芜江镇的绣坊有我认识的人,我这就给你写引荐信,明日一早你就出发,去了后安心留下便是,要是……实在想念家人,写信给我,我代你打听一二。”
薛素心哽咽着道谢。
姮娘很快将信写好,薛素心郑重的接过。
竹音抱住薛素心,她就像自己的妹妹一样,希望她日后可以过想要的人生。
竹音喃喃:“日后不知是否还能相见,素心,你多保重。”
“竹姐姐,你也要好好的。”
薛素心含着泪,语气却充满对未来的期望:“如果不是你,我当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我会记得这份恩情的,来生报答你。”
两人依依不舍许久,薛素心明日一大早就要出城,今晚就先留在绮罗坊过夜。
竹音还得回去,裴御景尚在家中等她。
临走之际,姮娘叫住竹音。
她拿来一件披风,给竹音系上,顺便聊了几句:“今晚风大,慢些回家,阿音,你成亲后,我们有些时日没见了。”
竹音笑叹:“是啊,是我的错,忘了我们人美心善的姮娘。多谢你愿意帮这个忙,以后有什么需要的地方,我亦不会推辞。”
姮娘和松塘镇许多女子感情都很好,她为人健谈,竹音也很喜欢她。
姮娘心底有些复杂,不知为何今日一见,她觉得竹音似乎和从前不太一样了。
像是变了个人似的。
也罢,是人总会变的,又何必纠结呢。
看她胆大包天的模样,就知她过得不会差,听说她夫君也是个极好的人,身为女子,婚姻幸福本就不易,姮娘真心为她高兴。
“你这说的哪里话,以后常来我这里坐坐。”
竹音扬起唇角,朝姮娘挥了挥手,“好。”
今夜实在起太多波澜了。
渊明在看到高奕将名单藏哪后,神不知鬼不觉地离开了高家,追上裴御景步伐。
“难怪之前怎么都找不到。”渊明嘀咕,“属下会找机会去临摹一份。”
裴御景嗯了声,他从方才起就感到隐约不安,兴许是想到家里还有人在等他。
脚步渐快了些,夜风呼啸吹在脸上,仿佛带着热气。
没走几步便瞧见前面有一户人家里着了火,在夜晚尤为的显眼。
渊明自然也看见了,忙和裴御景说:“应是哪家走水了,好像……是尤家!”
不好,竹娘子不是说今日要去参加喜宴,去的好像就是尤家,渊明脸色一变。
他立即看向主子,裴御景显然也想到这层,问:“竹音那边派人跟着了么?”
裴御景带出来的暗卫不多,除却渊明,一位派去了汴京,一位则回南浔传递消息。
恰巧今夜渊明又跟着裴御景去了高家,竹音那边并没有多余人手跟着。
渊明懊恼道:“属下没想到会出事。”
慌乱之中,裴御景抓住一个刚从尤家跑出来的人,问:“怎么回事,尤家喜宴可散了?”
“真不知道这火是怎么烧起来的!原本喜宴都要散了,后院忽然就走水了,眼下烧得越来越旺,我逃出来的时候,还有不少人被困在里面!”
这火一看便知,一时半会儿扑灭不了。
渊明看着自家主子脸色越来越难看,甚至惨白了几分,如果是出其他什么事还好,偏巧是走水。
他家主子惧火,此事几乎无人知晓,况且主子的眼睛不能再……可看裴御景的意思仍想往那火海里冲,渊明出手阻拦道:“主子,让属下去,我一定会找到竹娘子,将她带出来。”
“给你半刻钟的时间,一定要将人完好无损地带出来,不然……”
裴御景甚少这般疾声厉色。
渊明回了声是,闪身冲进火光滔天的尤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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