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白鸽

　　被风吹散了思念，卷起我们的时间，
　　初次相遇的地点取名怀念。
　　——汪苏泷《埋葬冬天》

　　“……她突然就倒下了……我们以为是低血糖犯了就想去扶她——结果……”
　　心理咨询室内，一名女警官负责和两名“幸存”下来的护士交谈，“你们也晕过去了？醒来就发现了被害人死亡的事实？”
　　“真的……她好可怕……”
　　这两名护士年纪不大，进入301工作不到一年，第一次直击被害人死亡，为了避免留下心理创伤，两名护士至今还在心理科接受相关治疗。
　　女警范欣放柔了声音：“别怕，我们只是了解情况。当时你们和茹唯有多远？”
　　“一个病床的间隔。”另一名护士小声答道。
　　“茹唯的实验助手你们之前见过吗？”范欣问。
　　“见过是见过……但是不熟。”她再次低头。
　　“我们之前没有和小茹教授合作过，这次还是因为……”先前的那名护士快哭了，“我们、我们真的没有干什么……”
　　范欣递给她一包纸巾，又接过警员接来的热水塞进她手里，安慰她说：“我知道，我相信你们是清白的。但我们需要知道病房里到底发生了什么，而这个，只有你们能帮到我们。”
　　范欣恳求带着鼓励的眼神看向她们，护士小姐姐深吸一口气，再次道：“我们看见小……茹教授倒在她怀里……然后，她说，她想让我们帮忙看看小茹教授怎么了。”
　　“我们去看了，但是一靠近她就晕过去了……”
　　范欣听到这有些惊讶，试图猜测：“迷药？”
　　“不知道……没有闻到任何刺激气味。”
　　范欣点点头，示意这次问话到此结束。她刚站起来，就迎面看见一个女生穿着大白褂进来，护士们明显认识她，主动开口问好：“於医生。”
　　范欣听完，视线下移，工牌上隽永的行书明明白白写着她的名字：於不染。
　　“嗯。坐下吧，你们先休息休息。”话虽这么说，但於不染自己却没有坐下的意思，而是直接看向范欣。
　　“您好，我是北京市市局刑警大队副支队长范欣，请问您是？”
　　“这是我的办公室。”於不染道。
　　“抱歉，我们例公行事，很抱歉占用了你的办公室……”
　　“你问完没？”
　　“问话已经结束，我这就离开。”范欣就此打算离开，於不染却叫住了她，“等等。”

　　“监控早被破坏了，为了不被人看出来，他们提前在监控里插播了造假的监控视频。”
　　“交通录像只拍下了他们相撞的画面，目前还在追踪肇事车辆。”
　　“国安局的同行把符尧冬的证词送来了，没有问题。”
　　“实验助手朱鹮的资料查过了，她在北京上大学，校方核查无误。”
　　“我们查了茹唯的社会关系，师生同事对茹唯的评价都非常高，军校那边也写了信件过来，对我们的问题解答得很详细。”
　　“知道了。”方青揉了揉眉心，见下属又递来一份资料，“还有一份是关于茹唯的实验总汇，她发表过的论文、所做的相关研究都在这儿了。”
　　方青声音难掩疲惫：“嗯。”
　　他要做的事还有很多，最起码，他要帮她把好友带回来。
　　棠棠，请你保佑我吧。保佑我能顺利找到她。

　　符尧冬回了一趟重庆，来到茹唯所就读的军校探访。这里他同样很熟悉。
　　他参军十二年，在军队内表现优异，如今的军衔已经是少校所属的两杠一星。而茹唯属军校学生出身，一路以该校有史以来最年轻的博士毕业生耀眼光环成为军医，后来被符尧冬所在部队特聘为军医讲师。
　　符尧冬看着三三两两穿着军装的学生们从他身边走过，朝气蓬勃的脸颊开朗耀眼，与他饱经日晒雨淋的面孔形成鲜明对比。
　　符尧冬想起，当年两人第一次正式约会，就在这翠湖旁的柳树下。

　　两人在各自上司的牵线下认识，符尧冬对茹唯的名字如雷贯耳，却没见过其真人。新兵蛋子们最喜欢的老师，符尧冬不知被那群小兔崽子拿“茹唯”叨扰多少遍了，带着好奇他将这次约会定在军校内，甚至提前采风看看哪里最适合浪漫元素。
　　不巧的是，茹唯临时被隔壁部门借调去代课，任由符尧冬在春风中观赏两个小时的风景。
　　待符尧冬终于等到茹唯来时，周围已满是看客。
　　他看着站在面前的娇小女孩，原本熟悉的名字变得烫嘴，怎么也说不出口，好在旁边的学生给了他灵感。“小，小茹教授，我们可以换个地方聊天吗？”
　　“当然。”茹唯礼貌地点点头。
　　他们没有去校外的咖啡馆，也没有去办公室，茹唯将他带去了自己的秘密基地，一个小型的图书阅览室。
　　这里人并不多，但人们还是会选择抬头注视，符尧冬庆幸自己穿了军装，虽然惹眼但并不使人反感。
　　茹唯随便找了个位置坐下，这个位置刚好被书柜挡住，旁人看不到。
　　“我，我是符尧冬。”安定下来后，符尧冬反而不知道说什么了，竟然反手给茹唯敬礼。
　　茹唯同样以军礼回敬，她也是有军衔的士官。
　　“我是茹唯。”茹唯说。
　　符尧冬看见茹唯恬静的脸庞，脸竟然越来越红：
　　“你，你好。”
　　原来是你。

　　第一次见到茹唯，是在现役兵的例行军检上。
　　一个比他们还小的女孩子给他们做检查抽血，手中的针扎的又快又利索，看见他手臂上的伤口更是一愣。
　　“不好意思，有点吓人吧……”符尧冬说完就要将袖子放下挡住，这道疤痕是他当时为了救闯红灯的孩子被货车刮伤后留下的。
　　“不。”茹唯摇摇头，“谁给你缝针的，这么丑。”
　　符尧冬愣住，红着脸低下头，“不记得了。”
　　“去买这个药膏，涂了祛疤。”临走的时候，茹唯递给他一张抽空写下的纸条。
　　符尧冬接过那张纸，笑得像个傻子。

　　本以为能带着她重回故地，没想到被现实狠狠击垮。他竟然保护不了她，又何尝让她将一生托付给自己呢？现在想来，当初的自己可笑至极。
　　符尧冬来这里寻找茹唯留下的东西，看看有何线索。
　　国安局十分关注茹唯在北非的经历，相关档案早已调走，甚至在三年前就搜走了。符尧冬也是最近才知道，茹唯在认识他之前——在北京实习期间就被列入军区总医院重点栽培名单。直到后来她真正成为了一名军医在医学界大方光彩时，茹唯作为流行传染病的专家在北京应召，接受特派任务加入中方北非的维和医疗队伍，立下汗马功劳。
　　如今，她依旧是令人敬佩的军医，救死扶伤是她的天职。

　　自己已经离她这么近了，她还是飞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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