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寝室危机
手环上的箭头不断闪烁,指向铁制楼梯上方,那通往未知"地上"的入口。
陈昭骂骂咧咧的同时也不得不放轻动作,率先踏上了锈迹斑斑的阶梯。每一步都引起金属轻微的呻吟,在寂静中格外刺耳。
"轻点!"萧渡压低声音警告,眼神锐利地扫过陈昭。
许妗紧随其后,程林煜几乎贴着她身后,像是想要保护她又像是寻求安全感。
萧渡和萧慈居中,关若雪默默跟在最后,她的脚步轻得几乎听不见。
楼梯蜿蜒向上,似乎永无止境。只有手环上闪烁的箭头和偶尔出现的"缄默音乐学院"标识指引方向。
墙壁上开始出现斑驳的海报,宣传着早已过去的音乐会和比赛,海报上的人像眼睛处大多被刻意划破,在幽绿灯光下显得格外诡异。
终于,一扇厚重的金属门出现在楼梯尽头,门上用花体字刻着"地下管廊区-通往主校区"。
最令人不安的是绝对的寂静。没有脚步声,没有交谈声,甚至连呼吸声都被厚地毯吸收。仿佛整座建筑都在遵守着那条缄默法则。
手环轻轻震动,新的指示出现:
【新生寝室分配:东翼女寝:许妗(207),关若雪(208) 西翼男寝:程林煜(109),萧渡(109),萧慈(110),陈昭(111) 熄灯号将在20分钟后响起。届时请确保已在寝室内。】
"分头行动吧。"萧渡用气声说道,手指向西侧走廊,"男生这边。"
许妗点头,指向相反方向。程林煜看起来想说什么,但被萧渡一个眼神制止。
女寝在东翼走廊尽头。207和208相对而立。许妗用腕环轻触207门锁,门悄无声息地滑开。
房间出乎意料的舒适:一张单人床,书桌,衣柜,甚至还有一个小小的独立卫生间。
墙上挂着一把精致的小提琴,琴弓摆放得一丝不苟。唯一不协调的是窗户——被厚重的木板钉死,只留下细微的缝隙。
许妗仔细检查房间,在枕头下发现一本破旧的《新生守则》。
她快速翻阅,大多是常规的纪律要求,但最后一条用红笔特别标注:"熄灯后,无论听到什么,不要出声,不要开门,不要看向窗外。"
———
另一边,男生寝室里,程林煜正在对萧渡比手画脚地表达对单独住宿的不满。萧渡只是摇头,指了指墙壁上"保持安静"的标识。
当时钟指针重合在十二点的位置,熄灯号如同垂死者的最后叹息,在走廊深处幽幽响起。
那不是通过扩音器传播的声音,而更像是从建筑物本身的骨骼中渗出的震颤,一种低频的、几乎要融入血液的共鸣。
许妗躺在冰冷的床铺上,感觉自己像是被活埋了。寂静沉重得压迫着耳膜,只剩下血液在血管里奔流的嗡鸣。
时间感在此刻变得模糊而扭曲,每一秒都被无限拉长。
她试图通过数心跳来锚定自己,却发现心跳声在这绝对的寂静中响得骇人,仿佛一面鼓在胸腔里擂动,向黑暗中未知的存在宣告着她的位置。她不得不刻意放缓呼吸。
就在她对时间的感知即将彻底迷失时,一个声音刺破了死寂。
“笃。”
“笃。”
“笃。”
是敲门声。轻柔,克制,带着一种熟悉的小心翼翼。
“许姐姐?”是关若雪的声音,从门板另一侧传来,音调被压得极低,裹挟着明显的颤音和哽咽,“你…你睡了吗?”
许妗的身体瞬间绷紧,像一张拉满的弓。规则如同冰冷的铭文浮现在脑海:熄灯后,无论听到什么,不要出声,不要开门。
“我…我我房间有问题,”门外的“关若雪”继续诉说着,声音里的恐惧听起来如此真实,几乎能让人在脑海中勾勒出她泪眼婆娑、瑟瑟发抖的模样,
“房间里好像有东西…我真的好害怕…能开开门让我进去吗?就一会儿…求求你了…”
那声音模仿得惟妙惟肖,甚至连关若雪说话时特有的、略带气声的尾音都复刻得一模一样。一种强烈的、想要回应的冲动扼住了许妗的喉咙。同情心与求生本能在她脑中激烈交战。
然而,就在理智即将被恐惧和同情压垮的边缘,一种冰冷的违和感顺着她的脊椎爬升。
那敲门声的节奏!
太精准了。每一次轻叩之间的间隔,像是用最精密的仪器测量过,完全一致,分秒不差。
这不是一个在恐慌中求助的人会有的节奏。这是一种模仿,一种计算好的、试图模拟出慌乱效果的表演,却因过于完美而暴露了非人的本质。
———
与此同时,在西翼男寝109室,程林煜正蜷缩在床上,试图用薄薄的被子包裹住自己所有的恐惧。
黑暗放大了每一种细微的声响——萧渡平稳而压抑的呼吸,陈昭偶尔在睡梦中不安的翻身,以及隔壁111室死一般的寂静,都在无声地折磨着他的神经。
突然,他左手腕上的金属手环毫无征兆地震动起来,冰冷的触感惊得他几乎跳起。紧接着,那个他曾听过数次、绝不可能认错的电子合成音,直接在他的颅腔内部响起:
【警告:检测到区域安全协议漏洞。身份编码:程林煜。请立即前往西翼走廊三号区域进行视觉确认。重复,此为强制指令,请立即执行。】
声音一如既往的冰冷、平稳,不带任何感情色彩。程林煜的心脏猛地一缩。系统的指令?他下意识地就要服从,身体已经微微坐起。
【指令确认中…请加快行动。漏洞可能造成不可预测污染。】
声音再次催促,这一次,似乎带上了一丝极细微的、电流不稳般的杂音,像是信号在极远距离传输中受到的微弱干扰。
!!
就是这几乎难以察觉的瑕疵,像一根细针,刺破了他盲目的服从。他猛地顿住动作,在黑暗中瞪大了眼睛,努力回想——真正的系统提示,从来都是绝对清晰、毫无杂质的,如同最纯净的冰。
而几乎就在同一时刻,一个他更加熟悉、更加关切的声音,紧贴着109室的门外响了起来,充满了无法作伪的惊惶和急切:
“小煜!程林煜!开门!快开门啊!”——是许妗的声音!
程林煜的血瞬间凉了半截。妗姐姐?她怎么会冒险违反规则跑到男寝来?!
“外面有东西!”
“它看到我了!让我进去!求你了!”
“求你了!!!!!”
!
门外的“许妗”声音里带上了绝望的哭腔,甚至开始用力拍打门板,那砰砰的声响在死寂的走廊里如同惊雷。
程林煜的大脑一片混乱,对许妗安危的极度担忧像一只巨手攫住了他,几乎要压倒一切理性。他猛地转向门的方向,手指下意识地伸向门锁。
就在他的指尖即将触碰到冰冷金属的刹那,一只更有力的手从侧里伸来,如同铁钳般死死扣住了他的手腕!
程林煜吓得几乎叫出声,一扭头,在从木板缝隙渗入的、微弱的近乎虚无的月光下,对上了萧渡的眼睛。
萧渡不知何时已经醒来,正半撑起身子,眼神在黑暗中锐利得惊人,他死死盯着程林煜,用一种几乎无法察觉的幅度,缓慢而坚定地摇了摇头。
他的另一只手,指了指自己同样安静的手环,又指了指门外,最后做了一个“非人”的口型。
而门外,“许妗”的哭求声变得更加凄厉,拍门声也愈发急促,仿佛真的有什么极其可怕的东西正在逼近她。
就在这时,一种让程林煜血液彻底冻结的事情发生了——
从隔壁110室的门外,几乎是同一时间,传来了另一个完全相同的、带着哭腔和惊惶的“许妗”的声音,在用完全相同的语调和词语哭求着:“萧慈!开门!救救我!它要来了!”
两个完全一样的“许妗”。在不同的门外。同时求救。
程林煜的呼吸骤然停止,一股寒意从脚底直冲天灵盖。他像一尊石像般僵在原地,无法理解眼前超乎认知的恐怖景象。
而在东翼207室内,许妗所承受的恐怖并未结束。
门外的“关若雪”在长久的不到回应后,那哀切的恳求声开始慢慢变质。语调被逐渐拉平,哭腔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非人的、毫无波动的机械感。
“开…门…”
音节被拉得很长,像是坏掉的录音机在挣扎。
“许…妗…”
声音开始扭曲,掺杂进某种湿漉漉的、像是无数气泡在黏液中破裂的杂音。
“我知道…你醒着…让我们…进来…”
“我们”这个词,被多个声调各异、却同样扭曲的声音重叠着说出,仿佛有无数张看不见的嘴正贴在她的门板上低语。
许妗死死捂住自己的嘴,牙齿深深陷进下唇,尝到了血腥味也浑然不觉。极致的恐惧让她浑身冰冷,动弹不得。
更令人毛骨悚然的是,她清晰地听到,从走廊遥远的另一端,大概是208室的方位,也传来了一个完全相同的、正在逐渐扭曲异化的自己的声音,在用完全相同的语调和词汇重复着:“开…门…关若雪…让我们…进来…”
两个,或者更多个模拟人声,正在门外同步低语。
这种超越理解的恐怖场景几乎击溃了她的理智。她下意识地屏住呼吸,一点点地、极其缓慢地向门边挪动,颤抖着将眼睛凑近门板上一道极其细微的缝隙,试图窥视外面的情况。
走廊里并非完全的黑暗。一种无法形容来源的、病态的幽绿色微光弥漫在空气中,勉强勾勒出环境的轮廓。而就在这诡谲的光线下,许妗看到了让她终生难忘的景象——
门外根本没有“关若雪”的身影。
取而代之的,是一片难以名状的、蠕动着的阴影。那似乎是由无数根纤细的、如同黑色湿发般的触须组成的集合体,它们不断地扭曲、缠绕、分离又重组,密密麻麻地布满了门外的走廊。
那些扭曲重叠的低语声,正是从这团不断变化的阴影深处发出的。
这些触须般的影子正试图从门缝底下、锁孔里钻进来,像是有生命的流体,探索着任何一点可以侵入的缝隙。
就在许妗被这骇人景象惊得魂飞魄散之际,那团蠕动的阴影似乎察觉到了她的注视。所有细微的声响戛然而止。
那无数扭动的触须猛地一滞,然后如同退潮般迅速向中心收缩、凝聚——
最后,在原本是“关若雪”头部高度的位置,那团阴影凝聚成了一只巨大、浑圆、完全没有睫毛和瞳孔的漆黑眼睛!
这只眼睛精准地捕捉到了门缝后许妗惊骇的视线,死死地“盯”住了她。
紧接着,一个冰冷、扭曲、直接在她脑海最深处响起的声音,一字一顿地宣告:
“找·到·你·了”
“啊——!”许妗终于无法抑制那冲破喉咙的极致恐惧,发出一声短促的尖叫,猛地向后跌坐在地,手脚并用地向后疯狂退却,直到脊背狠狠撞上冰冷的墙壁,退无可退。
她全身的血液仿佛都凝固了,只剩下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几乎要炸开。
仿佛是为了回应她这声打破了“缄默法则”的尖叫,西翼的方向,猛地传来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像是某种厚重木材被纯粹暴力狠狠砸碎的声音!
紧接着是陈昭一声混杂着极度恐惧和狂怒的咆哮:“操你妈的!给老子滚开!”
然后便是激烈的打斗声、什么东西被重重砸在墙上的闷响,以及一种绝非人类能发出的、尖锐刺耳的嘶鸣!
门外的那个“东西”,那只恐怖的眼睛,似乎瞬间被西翼更巨大的动静所吸引。许妗听到一阵急促的、类似无数节肢动物快速爬过地面的窸窣声,朝着西翼的方向潮水般涌去。
寝室内外,暂时重回死寂。
许妗瘫坐在冰冷的墙角,双臂紧紧抱住自己,却无法抑制身体剧烈的颤抖。
牙齿不受控制地格格作响。刚才那短短几分钟内发生的恐怖,已经深深烙进她的灵魂。那不仅仅是面对未知怪物的恐惧,而是一种更本源、更彻底的恐怖——
她所认知的现实被轻易地扭曲践踏。她无法再相信自己的耳朵,无法再相信任何来自门外的声音,甚至……
开始无法完全相信自己的记忆和认知。那种存在,能够窥探你内心最柔软的角落,然后用你最无法拒绝的声音,为你精心编织一个温柔的陷阱,引诱你主动走向毁灭。
当晨曦那苍白无力、几乎无法驱散黑暗中恐惧的光线,终于如同施舍般从木板的缝隙间渗入房间时,代表解除宵禁的柔和铃声悠扬地响起。这声音平日里或许令人愉悦,此刻却只显得无比虚伪和刺耳。
许妗几乎是手脚发软地挣扎着爬起来,踉跄着冲过去打开门。
几乎同时,对面208室的房门也打开了。关若雪站在门口,脸色是一种不祥的惨白,眼圈通红,嘴唇上还有一个被自己咬出的清晰血印。
两人目光在空中交汇,甚至无需任何语言,就从对方那双盛满惊恐和劫后余天的眼睛里,读懂了彼此昨夜共同经历的、源自同一种恐怖的折磨——她们都听到了“对方”在门外求救。
一种冰冷的默契在两人之间无声地建立。她们几乎是同时转身,朝着西翼男寝区跌跌撞撞地跑去。
西翼的景象更是骇人。程林煜的109房门打开,他冲出来时脸上毫无血色,看到许妗的瞬间,他像是快要溺水的人终于抓到了浮木,几乎要瘫软下去,被许妗一把扶住。
萧渡紧跟在他身后走出来,脸色是从未有过的凝重和疲惫,眼下有着浓重的阴影。
而陈昭的111寝室房门……已经不复存在。门板仿佛被某种巨力从外部硬生生砸碎、撕裂,只剩下一个扭曲破碎的门框和散落一地的木屑残骸。
房间内更是狼藉一片,床头柜翻倒,床单被撕裂,墙壁上布满了一道道深可见砖石的、令人触目惊心的巨大爪痕,仿佛有什么庞然大物曾在此疯狂发泄它的怒火。
陈昭本人则靠坐在唯一还算完好的墙角,喘着粗气,一只眼睛肿起,嘴角破裂淌着血,一只手的拳头皮开肉绽,鲜血淋漓,但他还活着,眼神里混合着后怕、暴怒和一丝难以掩饰的惊惧。
“妈的……那鬼东西……”他啐出一口带血的唾沫,声音沙哑,“力气真他娘的大……”
最令人不安的是110房间。萧慈的房门虚掩着。萧渡深吸一口气,猛地将其推开。
“萧慈?!!!”
里面空无一人。
床铺整洁得过分,仿佛从未有人在此睡过一夜。空气冰冷,带着一股淡淡的、像是臭氧和旧纸张混合的怪异气味。
然而,在原本应该是枕头的位置,静静地放着一枚银光闪闪的音叉。
它正在无人触碰的情况下,持续地、高频地震动着,发出一种几乎要超越人耳听觉上限的、极其细微却又无孔不入的尖锐嗡鸣声。
这种声音听久了,让人莫名地感到心烦意乱,甚至隐隐作呕,仿佛大脑本身都在被这种不自然的振动所干扰。
萧慈消失了。没有挣扎的痕迹,没有血迹,只有这枚诡异自鸣的音叉,像是某种来自不可知深处的嘲讽留言。
就在这时,所有人腕上的手环同时震动,冰冷的蓝光再次亮起,显示出新的文字:
【每日课程表已更新:上午8:00,一号排练厅,合奏练习。迟到或缺席将受处罚。】
指示简洁、冰冷,对昨夜发生的所有恐怖、对萧慈的消失只字未提,仿佛那只是一件无足轻重、无需在意的小事。
沉默在所有幸存者之间蔓延。一种比死亡更冰冷、更沉重的认知压在了每个人的心头。
在这所被诅咒的缄默音乐学院里,最恐怖的或许并非那些可见的、能够砸碎房门的怪物。
而是那些无形的、能够窥探你内心最深处记忆与情感,并精准地模仿出你最信任、最无法拒绝的声音,从而侵蚀你理智、摧毁你认知的存在。
它们潜伏在规则的缝隙里,潜伏在声音的伪装下,潜伏在每一次黑暗中心跳的间隙里。
它们正在学习。而昨晚的恐怖,或许仅仅只是一次热身,一次对猎物反应的测试。
真正的课程,那令人绝望的、源自生命最本源的恐怖课程,才刚刚开始。而学费,将是他们的理智、他们的信任,乃至他们的灵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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