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金圣斗士外传四：恒河之源的神曲

　　处女座沙加用听觉捕捉着稳健的牛蹄踱步，光速移动紧随其后。行进间，沙加隐约感知到一些零零星星的只言片语，仔细听来实为梵音萦绕。这些尘封千年的召唤从时断时续到不绝于耳，指引着身为佛教徒的处女作黄金圣斗士沙加，在已化为废墟的佛教圣地那烂陀寺前驻足。

　　始建于公元5世纪中叶的那烂陀寺，是古代佛教最高学府，寺名取自佛教术语“无畏布施”，意为通过物质、精神和实际行动消除众生的恐惧与不安。

　　鼎盛时期曾有万余僧人徜徉于这座由九百多万卷棕榈叶贝叶经构成的知识宝库，包括来自遥远东土大唐的玄奘。宏伟壮观的佛寺百家争鸣、学者辈出，每天都有上百个讲坛讲经说法，内容涵盖佛法、哲学、医学、天文、农工等领域，涉猎广泛。

　　可惜这人类文明的灿烂瑰宝被公元12世纪的突厥入侵者付之一炬，只留下一方饱经沧桑的遗址，浸没在历史的灰烬中。

　　沙加用双手触摸着那些断壁残垣，耳畔间回荡着昔日佛光普照的文明坐标在铁骑下的悲鸣。失明的双眼能清晰看到浮屠造像早已干涸的泪水，心中久久不能释怀。

　　行进在前的湿婆见沙加不再尾随，纳闷之余也暂且掉头降落到那烂陀寺遗址。湿婆深知，那烂陀寺是印度宗教舞台上仅有的一座能同时容纳佛教、印度教、耆那教等不同教派共处一室、以包容为魂的学术中心，脚踩遗址铁红色的残砖碎瓦也有口难言。

　　“虽然佛教与印度教的核心教义在种姓制度的存废上相互对立，但佛教以这种方式在印度大陆覆灭以及由此造成的文明断裂，我深表遗憾。”湿婆说道。

　　沙加盘足坐于一颗断落于地的佛头前，头颅面部那抹佛意深邃的神秘微笑被几道深深的裂纹破了相，但依旧蕴含着神性的善良。

　　“佛祖之心，请赐予盼望着能为普度众生而陷于黑暗的我救赎之光，为我彷徨的小宇宙指点迷津。”沙加燃起小宇宙在文明之殇的哀默中自我激励。

　　“说起来，沙加你应该是我见过血统最为纯正的婆罗门种姓之人。如果你皈依印度教，可以享受世俗社会对婆罗门种姓赋予的所有特权。作为与神打交道、掌握绝对知识的祭司阶层，婆罗门种姓是所有凡夫俗子顶礼膜拜的神权代表。”湿婆对沙加那执着的佛教信仰感到不解。

　　处女座沙加反问湿婆：“印度的历史是一部被外来入侵者不断征服的历史，外来异族统治者的轮番登场贯穿这片南亚次大陆的文明演进。但流水的政权，铁打的种姓。敢问足下可曾想过，这套由异族雅利安人创立于公元前1500年古婆罗门教的种姓制度，为何如此根深蒂固？”

　　湿婆切中要害：“存在即合理，合理即必然。种姓制度固然弊端重重，但却是世间少有的让权利和财富在统治阶级血统间永久传承的完美机制，伴随着文明延续，渗透到社会方方面面。

　　每一任统治者即便原先对种姓制度一无所知，但谁会拒绝这个最有效巩固政权的体制呢？即便是从近代西方民主和人权制度发源地远道而来的英国殖民者，反而将种姓制度进一步固化得更为森严。归根结底，人类意志的本源就是征服统治一切的权力意志，而种姓制度就是贯彻实践权力意志的绝佳体系。

　　正如我之前所言，印度教神话创造神梵天所造的人类是恶的终极，只要人类的意志对权力有所追求，就会有等级；只要有等级，就会有种姓。所以如果要彻底根除种姓制度，唯一的办法就是由身为破坏神的我消除人类，将一切推倒重来。”

　　处女座沙加结束盘坐并起身击掌。右手持佛念珠套住左手手臂旋转挥动，摆出佛教辩经姿态予以对辩：“湿婆所言精妙绝伦，但我难以苟同。

　　种姓制度在权利义务、职业、婚配等方面的苛政牢牢桎梏着被统治者的一生，无情剥夺了个体通过自身奋斗改变命运的一切机遇，让低种姓庶民成为苦难本身。即便每位受难者生命短暂，但站在全人类的维度，此类有悖于机会均等的枷锁不除，此难绵绵无绝期。

　　好在人类的历史呈现螺旋上升、曲折发展的棘轮效应，虽然每向前一步都会倒退半步，但总归是缓慢前进的，所以此类让个体生而为奴的非人制度终将覆灭。”

　　沙加说完又盘腿席地而坐，将辩经话语权交给湿婆，双方角色互换。

　　湿婆见沙加开启宗教辩经模式，也遵循对辩规则反驳道：“依我看沙加你的佛教信仰过于理想化了。正如你所言，印度独立建国后从法律层面废除了种姓制度，但种姓歧歧视依旧深入国人骨髓。

　　原有的头部种姓婆罗门、第二种姓刹帝利（军政贵族）继续通过财富和权力的代际传承高高在上，第三种姓吠舍商人等中产阶级也获得整体改善。但只有极少数的第四种性首陀罗体力劳动者和末流贱民种姓达利特凭借奋斗跻身上层社会。

　　此外，从二十世纪八十年代中期的现世人间道算起，我身为神祇，已通过额头第三眼遇见了半个世纪后的二十一世纪中叶，种姓将以某种更隐蔽、更难以逾越的形式改头换面，就是‘算法种姓’。

　　在未来那个本以信息自由流通为理想的社会，群雄并起的大集团通过建造信息和技术壁垒掌握隐形特权，算法高等种姓阶层掌控着数据贱民的决策，反而加剧了未来人类的整体劣质化、愚昧化。技术的进步并没有加快阶层间的上下流动，那只肉眼看不见的算法之手，让财富资源从下至上单向转移的路径更难以琢磨。

　　在那个未来信息化时代，也不用种姓作为身份划分的称谓了，有更时髦的叫法——‘圈层标识’。对于推翻种姓藩篱、打破机遇不平等的努力，沙加你所信仰的佛教尝试过了，结果如何呢？”

　　湿婆抬眼看向那烂陀寺遗址的颓垣，鼻息间尽显明知故问的意味深长，随即又盘腿而坐，流露着对人类的鄙夷与不屑：

　　“婴儿都是哭着来到世界上的，绝大多数就注定了一个痛哭流涕的苦难历程。所以无论种姓制度平添了多少压迫，下等群体哭过一阵子就能习以为常。毕竟人这种卑劣的东西，什么都会习惯的。他们只需要用灵长类动物的高智商欺骗、麻痹自己就能快活。”

　　沙加再次重复辩经发言时的击掌、挥舞佛珠仪式，并引经据典：“佛教《金刚经》的核心理念有言，‘无我相、无人相、无众生相、无寿者相’，主张消除自我与他人间的评判对立，超越人与万物的生命形态差异，突破对时间与寿辰的执念，在自然无痕的无我状态中真正觉悟。

　　作为信仰佛教的处女座黄金圣斗士，我对个人生死心无挂碍，但我仍会遵遵循这条教教义精进修行，锲而不舍坚持守护人间爱与正义的使命，一定能寻得无需毁灭人类而让现世人间道获得解脱的方法。”

　　面对处女座沙加的坚定与豁达，湿婆选择暂且搁置争议，毕竟尽快恢复六道轮回的正常运转是当前更为紧要的头等大事，两人为这场那烂陀寺遗址前的人神经辩按下暂停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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