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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回
他们刚一回去,师父就一把揪住江止的袖子:“老二,怎么回事,受伤了?”
云真很少看见师父这副德行。毕竟徒弟就跟地里的韭菜一样,割了一茬还有一茬,虽然他们这块地比较贫瘠,韭菜长得七零八落。
按理说,师父遇到这种事的常规操作应该是先摸摸胡子,再掐指一算,然后云淡风轻地来一句:“天将降大任于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
云真心里也开始打鼓,他琢磨:“该不会是陆风剑上有毒吧?虽说人家是武林世家,名门正派,但谁知道呢?话本里那些看起来道貌岸然的正派人士,背地里就干了不少龌龊事。”
“皮外伤。”江止忙不迭把自己的袖子从师父手里解救出来。
师父似乎松了口气,苦口婆心道:“老二啊,你要是折了,我们可怎么办?你师弟武功稀烂,连只野猫都打不过,你大师兄……”
“啾!”云真抗议。
明明是那猫偷袭!它不讲武德!
师父说到一半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环顾四周:“你大师兄人呢?”
温婉从门后探出个脑袋,举手:“报告,大师兄说他胸口堵得慌,要出去散散心。”
“散心?”师父气得胡子都翘起来了,“这种时候他去散什么心?我看他是心散了!”
云真飞到桌上看热闹,用鸟喙梳了梳毛。
大师兄不在,这太正常了。这种高手云集的武林大会,来的都是一群血气方刚的江湖儿女,个个都憋着一股劲儿,想要在武林大会上一展风采,顺便遇到个红颜知己或蓝颜知己什么的。大师兄这种风月老手,肯定早就准备好大展身手了。
云真忽然想到一个很可怕的可能性:大师兄不会看上陆风了吧?
陆风那种高高在上的公子哥,最容易激起某些人的征服欲,大师兄好像就是喜欢挑战那些看起来不可能被拿下的人。
云真脑补了一下那画面。
大师兄摇着扇子,对着陆风抛媚眼:“陆公子,你这园子真大呀,不知小生可有荣幸,与公子共赏这园中春色?”
陆风微微一笑:“萧兄说笑了,园中春色哪有萧兄风采的万分之一?”
然后两人眉来眼去,你一句我一句,说着说着气氛就暧昧起来。最后月黑风高,孤男寡男的……
太可怕了。云真抖了抖羽毛,抖掉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算了算了。”师父摆摆手,“没一个省心的,老二,你跟我进来,为师给你看看伤。”
“不用。”江止转身就走。
师父想追上去,结果被门槛绊了一跤,他扶着门框站起来,气急败坏地喊:“翅膀硬了是不是!连为师的话都不听了!”
云真心想,真正长翅膀的明明是我。
回了屋,江止点了灯,脱下外袍和被血浸湿的里衣,上半身赤.裸着。
云真落在桌子上,歪着脑袋盯着他看。
按理说,非礼勿视,他应该转过身去,以示清白。
但清白通常是那些心里有鬼的人才需要证明的,云真觉得自己心里没鬼,鸟看人脱衣服不算耍流氓,就像人看鸟洗澡也不算偷窥一样。
所以他可以光明正大地看,理直气壮地看,名正言顺地看。
江止的身材很好,不是那种虚有其表的花架子,而是常年习武练出来的精瘦肌肉。那口子在手臂上,不算大,但很深。
云真看着看着脸就开始发烫,幸好他现在是只鸟,不会被人发现脸红了,再多看了一会就被那个口子吓到了,也顾不上脸红不红了。
伤口的形态是很有讲究的,云真虽然武功稀烂,这点眼力还是有的。一个干净利落的伤口,说明对手很强,强到有余裕控制力道,收放自如。如果伤口血肉模糊,则说明对方是个只会用蛮力的莽夫。
陆风显然属于前者,高手中的高手。
江止从行李中拿出药瓶和绷带,熟练地开始清洗、上药、包扎,好像在处理一块与自己无关的肉。
这人明明受了伤,却也一声不吭,好像是长在别人身上似的。云真看得眼皮直跳,爪子都缩紧了,感觉自己的翅膀根也跟着疼了起来。
他觉得江止这人大概是天生没有痛觉,神经都麻木了。要么就是他从小到大受的伤太多了,已经习惯了疼痛。
这个念头让云真有些难受,他想起师姐说过的话,江止是师父从乱葬岗捡回来的,差点就死了。
他自幼受尽宠爱,锦衣玉食,不快活时便大吵大闹,让所有人都向着他,却不知需得经历过什么,才能让人变成这样。
江止换了件干净衣服,吹了灯,准备睡觉。
云真扑腾着翅膀,飞到了枕头上,在离他脖颈不远的地方卧了下来。
人的脖颈是散热最快的地方,也是最暖和的地方,他是一只鸟,鸟类趋暖避寒,天性如此,不是他想赖在江止旁边,是生物本能,他控制不了。
云真给自己找了个完美的借口,心安理得地把脑袋塞进翅膀里。
梦里烟雾缭绕,一个白胡子老头背对着他,仙风道骨,鹤发童颜。
云真很激动。来了来了!话本里的经典桥段,高人指点迷津! 这想必就是那位传说中的半仙了!
他清了清嗓子,正准备开口行礼,说点什么“晚辈云真,有礼了”之类的客套话。
那老头就自己转过身来。
“……”
“师父?”云真难以置信地瞪大了眼睛。
“怎么,你以为是太上老君?”师父吹了吹胡子,“他老人家日理万机,档期排到明年,为师看你可怜,替他来给你解惑。”
“你到底在搞什么鬼?”云真咬牙切齿,“是不是你把我变成鸟的?!”
师父摸了摸胡子,煞有介事地说:“真儿啊,你先别急,为师长话短说。你可知道,这几百年来,为何修仙问道者众,得道飞升者无?”
“因为他们的师父都是和你一样的骗子。”云真毫不客气地说。
师父叹了口气,语重心长地说:“因为灵气都被人祸害光了。”
“人祸害的?”
“对。”师父点点头,“你想啊,那些名山大川为什么灵气充沛?不是因为山高水好,而是因为山上那些飞禽走兽,日日吸收日月精华,天长日久,自然而然就有了灵性。它们修炼个几百年,灵气就越来越浓,整座山都跟着沾光。”
师父接着说:“后来那些大宗为了自己修炼,把那些有灵性的动物全赶走了,甚至杀了,霸占了人家的地盘。没了这些灵兽,灵气自然就散了。就好比你在屋子里生了一盆火,火旺的时候屋子暖和,火一灭,屋子自然就冷了。”
云真听得一愣一愣的:“还有这种说法?”
师父越说越气,“后来有些聪明人发现了这个秘密,开始抓那些有灵性的动物,扔进炉子里炼丹!你想想,一只狐狸修炼了几百年,结果被人抓住,扔进炉子里咕嘟咕嘟炖了,最后变成一颗丹药,被人一口吞了,这得多冤啊!”
云真脑子里忽然闪过一个画面,陆风后院里那些珍禽异兽,那只通体雪白的鹰,那只呲着牙的赤狐……
他打了个寒颤。
“陆家……”云真的声音有些发抖,“陆家是不是就是这样?对不对?”
师父点了点头:“他们表面上说是爱护灵兽,实际上不过是养肥了再杀罢了。”
云真想起陆风跟他说的那些话:“这些灵兽都是我多年收集的,虽然知道将它们困于此不是什么好事,但实在舍不得放走……”
虚伪,道貌岸然!
师父压低声音说:“陆家家主的妹妹在宫里当贵妃,很是受宠,再过半个月,就是贵妃娘娘的四十大寿,皇帝要给她办个盛大的寿宴,陆家现在正忙着准备礼物给贵妃贺寿呢。”
云真倒吸一口凉气,陆家这么明目张胆,原来是有皇家撑腰,真是皇亲国戚。这样一来,就算他们做再过分的事,只要贵妃一句话,皇帝就能帮他们摆平。
他想到自己之前还屁颠屁颠地往陆风肩膀上凑,一阵后怕。万一被抓住扔进炉子里,那可就真成红烧肥啾了。
“这跟我有什么关系?”云真咽了口唾沫,心里已经有了不祥的预感,“师父,你老实说,你为什么把我变成鸟?!”
“关系大了!”师父说,“这就是为师的锦囊妙计!真儿,你想想,现在全武林都知道我们流云宗天降祥瑞,就是你这只鸟,陆家能坐得住?”
师父得意地捋了捋胡子:“你说,他们看到你,会不会动心?”
云真恍然大悟:“你是想让我去当卧底?”
“聪明!”师父欣慰地点头,“不愧是为师的好徒弟。”
“你疯了吗?!”云真炸毛了,“你知道炼丹炉有多热吗?我会被烤熟的!我还这么年轻,还没成亲呢,我不要变成烤乳鸟!”
“别激动别激动。”师父连忙安抚,“明日武林大会上,陆家必定会想方设法得到你。到时候,为师会顺水推舟,把你作为祥瑞献给陆风。他们得了你,必定欣喜若狂,会尽快把你带到他们炼丹的地方,你就往那灵力最足的地方飞,那就是他们的老巢!届时……”
师父眼中精光一闪:“为师会让人高喊灵鸟感应到魔气,紧随其后,当着武林众人的面,揭穿他们用活物炼丹的真面目!到那时,陆家名声扫地,人人喊打!武林盟主的位子自然也保不住了。”
云真听得目瞪口呆,这计划听起来好像还不错,但是……
“你怎么不早说?”云真怒道,“我这几天担惊受怕的,还以为自己真的要当一辈子鸟了!”
师父有些心虚地挠了挠头:“为师这番计划,要是失败了,连请帖都收不到,不是白忙活还丢人吗?再说了……”
他小声嘀咕:“要是提前告诉你,你演技不够好,被陆家看出来了怎么办?你看你今天在陆风肩膀上,那小模样,蹭来蹭去的,多自然,为师都差点以为你真的叛变了呢。”
云真:“……所以我就像个傻子一样,被蒙在鼓里,什么都不知道?”
“这叫……”师父振振有词,“这叫不知者无畏,你要是知道了,肯定会紧张,一紧张就会露馅。”
“大师兄他们也不知道?”云真问。
“你二师兄知道。”师父说,“为师需要他配合,所以提前跟他说了,老大嘛……他应该猜得七七八八。就你师姐还不知道,她心软,知道了非跟为师闹不可。”
“你要江止配合你什么?”
“当然是让他收着点,别一不小心真当上武林盟主了。”
“……”
云真忽然想起江止今天跟陆风打架的事,虽是为了救自己,但以江止的实力,陆风根本不可能轻易伤到他。
师父敛了敛神,认真地看着云真:“真儿,为师今晚来,就是来征求你的意见。这事儿有风险,为师不能强迫你。你愿意,我们就干,不愿意,我们就当是来白吃白喝白拿的,吃饱喝足拍拍屁股走人,谁也别想拦着咱们。”
云真沉默了。
说实话,他很想骂师父是个老骗子,把他当棋子使唤,连个招呼都不打。但转念一想,那些可怜的动物,被抓来关在笼子里,最后还要被扔进炉子里炼成丹药……
他想起那只赤狐,想起了它眼中的凶狠和绝望,那不是野性,是求生的本能。
而且……这是多大一个出风头的机会啊!
成功了,他云真就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神鸟大侠!以后走到哪里,都有人指着他说:“看,那就是当年勇闯陆家的云真云大侠!”
说书先生会把他的事迹编成话本,四处传唱。“话说那一日,云真孤身深入敌营……”
姑娘们会崇拜地看着他说:“云大侠好厉害!”
光是想想那些画面,云真就热血沸腾。
但另一方面……
他又想到了那炼丹炉。
炼丹炉的火可不是普通的火,那是地火,温度高得吓人。人要是掉进去,瞬间就化成灰了,连骨头渣都不剩。
他现在这么一只小鸟,要是真掉进去……
“我……”云真犹豫了。
一边是名扬天下的神鸟大侠,一边是内外全焦的烤乳鸟。
“师父,我还有个问题。”云真问,“你怎么确定他们一定会把我带到炼丹房?万一他们只是把我关起来,打算慢慢养肥了再杀怎么办?那我岂不是要在陆家待很久?”
“不会。”师父摇摇头,“贵妃娘娘的寿宴就在半个月后,陆家现在正缺一味主药,你这只神兽来得正是时候。明天正好是月圆之夜,灵气最盛,他们肯定不会错过。”
云真听得啧啧称奇:“师父,您这算盘打得挺精啊。”
“那是。”师父捋了捋胡子,“这叫运筹帷幄,决胜千里之外。”
云真想了想,心里还是七上八下的,但那个名扬天下的诱惑又在不断地撩拨着他。
算了,富贵险中求!
话本里的主角,哪个不是经历了九九八十一难才成功的?他要想成为大侠,也得经历点风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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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片拍摄过程中没有任何动物受到伤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