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寝大地震

　　“你妈妈的吻，买！”

　　当林献挤出这个字，决定用5两换来那份关键内容缺失的《天宝三载新修格》残卷时，她身后的副使和书吏都露出了截然不同的表情。副使的眼神里，那一闪而过的精光，是猎人发现了趁手工具的兴奋。他不再看林献，而是开始不动声色地观察她。

　　林献咬牙，将自己的鱼符按在那张残卷上。鱼符微光一闪，数字从【100】跳成了【95】。

　　老吏满意地将残卷推过来，然后又立刻趴回桌上，瞬间回到了“低功耗待机模式”，鼾声再起。

　　林献抓起那张散发着霉味的残卷，塞给书吏：“快！能抄多少抄多少！缺的部分我们自己编！”

　　书吏则如获至宝，立刻趴在吱呀作响的木板车上，用一种近乎虔诚的姿态，开始誊抄填写。他那“精雕细琢”的技能发动了，每一个字都写得馆阁体般工整，但速度也慢得堪比蜗牛。

　　舒鹤亲自推起菠菜车冲出典簿司，抬头看天。那昏黄的光线似乎没有任何变化，但她的鱼符上显示：

　　【当前时间：天宝x年申时二刻（现实时间15:32）】

　　只剩一刻钟了。

　　而她们，连第一道关卡的正式文书都还没备齐。

　　新鲜的菠菜叶在昏黄的天光下，看得人刺眼。仿佛在嘲讽着她们所有徒劳的努力。

　　这条通往“陛下”的路，才刚刚开始，就已经显得如此漫长和绝望。

　　“快点！”副使催促道，语气里已经带上了不耐烦。

　　“格式，格式必须完美，这是对法度的尊重！”书吏头也不抬，喃喃自语，已经陷入了狂热状态。

　　林献没有催。她只是看着那筐菠菜，叶子在昏黄的天光下，似乎又蔫了一分。她看得出来，这只是开胃菜。

　　下一个目的地：太府寺，申请保鲜用的冰鉴。

　　太府寺的衙署比之前两处要气派得多，来往的“使者”也多了起来。林献看到了荔枝使、金桔使、甚至还有一位捧着一盆牡丹的“花椒使”。每个人都行色匆匆，脸上带着如出一辙的焦虑。

　　接待他们的是一位太府丞，一个看起来和和气气的中年NPC。他没有刁难，只是摊开手，满脸歉意地对众人说：“诸位使者，实在抱歉。今日冰窖所出冰鉴，只余最后一具。圣人崇尚节俭，我等亦不敢浪费。诸位贡品皆系国之重器，不如……各位各自阐述一下贡品的‘战略价值’与‘时效紧迫性’，本官也好依律按需分配，诸位以为如何？”

　　一场围绕着“谁的贡品更重要”的即兴推销，就这样开始了。

　　人生何处不推销，哪种工作不销售啊！

　　“荔枝！”一个身材高大、满面风霜的荔枝使率先开口，他的声音洪亮，带着一股肃杀之气，“‘一骑红尘妃子笑’，此乃圣眷所系！若有延误，贵妃娘娘不悦，你我担待得起吗？”

　　“金桔兆瑞，花椒祈福！”另一位使者立刻反驳，“此乃祥瑞，关乎国运！岂是口腹之欲可比？”

　　副使在林献耳边低语：“组长，到我们了！菠菜？菠菜能说出什么花来？要不，我上去说说这菠菜乃是异域传入，象征我大唐海纳百川之气度？”

　　林献没有理他。她静静盯着那位满脸“公事公办”的太府丞，发动了今天的第二次【勘误之眼】。

　　黑白的世界里，太府丞身上没有任何违规记录，但衙署深处的仓库模型上，却浮现出一行刺眼的红字：

　　【库存状态：冰鉴 x 37（冗余库存35，系统设定为非紧急状态下锁定，以制造资源稀缺假象，激发竞争）】

　　林献的脑子要炸了。

　　不是没有，是不给。

　　系统在故意逼他们内斗，逼他们在这场荒诞的辩经大会上，耗尽心力。

　　轮到她了。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她和她那筐不起眼的菠菜上。

　　林献不耐地深吸一口气，没有谈菠菜的营养，也没有谈什么异域风情。她只是平静地开口，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

　　“诸位大人，诸位同僚。荔枝、金桔，皆是奇珍。然，越是奇珍，其运输流程便越是成熟，想必各位早有预案。而我这菠菜，看似寻常，却正因其寻常，才最能考验我大唐全境物流之极限、基层执行之效率。此番若能将寻常菠菜无损送达，便意味着日后任何物资皆可畅行无阻。以此建立物流驿站以及细化而来的物流专线。此非为一蔬一果，而是为建立一套‘可复制、可推广’的标准化流程，为日后所有类似‘献礼工程’提供数据支撑与实践范本。此乃，‘流程’之战略价值。”

　　那位太府丞NPC眼底，有了波动。

　　最终，他一拍惊堂木：“菠菜使所言，甚合上意！可持续，才是根本！冰鉴，归菠菜使！”

　　在荔枝使等人愤怒的注视下，林献的团队，推着那具宝贵的冰鉴，离开了太府寺。副使一脸崇拜：“菠菜使高见！原来拍马屁的最高境界，是拍整个‘官府’的马屁！”

　　林献没有一丝喜悦。她都不知道下面还能说些什么？词都要用完了。

　　下一站，御史台，合规性审查。

　　这里的气氛比太府寺更加压抑，空气中仿佛都飘着“清廉”二字。接待他们的御史NPC，面容清晰，眼神锐利，像一台精密的人类扫描仪。

　　他看都没看冰鉴里的菠菜，只是拿起书吏那份“完美”的文书，逐字逐句地审阅。

　　“司农寺典事处，为何能提前拿到冰窖司的批条？尔等可曾行贿？”

　　“典簿司的文书式样，为何是五点数的残卷？是否为了节省预算而牺牲了流程的完整性？”

　　“太府寺答辩之时，副使刘某，言语激昂，是否对同僚有不敬之处？团队精神何在？”

　　每一个问题，都神奇地预见了他们一路走来的所有“变通”和“妥协”。

　　副使的脸白了，书吏的手开始发抖。

　　林献的心也提到了嗓子眼。她意识到，任务在这里玩的，是“思想审查”。

　　就在这时，一直沉默的书吏突然开口了。他抱着自己那份文书，用一种近乎虔诚的语调说：“大人明鉴。所有操作，皆记录在案。‘提前批条’，乃‘跨部门协同试点’；‘残卷采购’，乃‘成本压力测试’；‘言语激昂’，乃‘以竞争激发团队活力’之举。所有行为，皆在规则框架内，旨在探索流程优化的最大可能性。请大人审阅附件三，关于本次任务的《风险压力测试报告》。”

　　他竟然？？他竟然在誊抄那份残卷的时候，利用缺失的“附件格式”，自己画蛇添足地写了一份报告！那份报告辞藻华丽，逻辑自洽，将所有的“违规”都包装成了“创新”。

　　御史NPC沉默了。他那锐利的眼神在书吏身上停留了许久，仿佛在进行某种数据扫描。

　　突然，御史NPC的嘴角抽动了一下：“优化，优化，优化”开始不断重复然而随即又恢复正常，他拿起朱笔，在文书上盖下了一个鲜红的“优”字。

　　“不错。形式完美，思想端正。可。”

　　走出御史台，副使心有余悸地拍着胸口，而书吏则抱着那份盖了红章的文书，脸上露出了病态的、满足的微笑。他爱上了这种在虚无中构建完美形式的感觉。

　　林献看着他，只觉得一阵恶寒。

　　在去往宫门局的路上，林献的鱼符震动了一下。是韦笑发来的短讯，只有寥寥几个字。

　　【平安落地，有事可发】

　　林献心下稍安。唉，背后有人撑腰的感觉又回来了。

　　终于，他们推着车，来到了最后的宫门局。

　　守门的卫士身形魁梧，面无表情。他拦住了他们。

　　“今日陛下心情不佳，不喜绿色。回去吧。”

　　理由简单粗暴，且无法反驳。

　　副使的谄媚、书吏的文书，在这一刻都失去了作用。所有的努力，在最后一步，被一个最随意的理由，彻底否定。

　　林献这一路被推来推去，看多了这些丑陋贪婪的嘴角。好不容易走到这一步！你一句回去！能拿回我的银子吗？林献气的想打人，可是转头看见菠菜的叶子已经开始发黑，渗出水珠。时间不多了。

　　林献看着那卫士，发动了今天最后一次【勘误之眼】。

　　【状态：烦躁（昨夜与同僚掷骰子，输了半月俸禄）。】

　　不是系统指令，不是恶意刁难。

　　只是因为？？他心情不好？？

　　这种倒霉无解的个人随意性。

　　林献沉默了。她走到副使身边，低声说：“用你的办法。告诉他，东市新开了家赌场，你认识老板，可以让他把输的赢回来。”

　　副使愣住了，随即眼中爆发出狂喜的光芒。他终于等到了自己“溜须拍马”职场技能的最高光时刻！他凑上前，与那卫士勾肩搭背，一番耳语，又从林献余额里划了10两银子数过去，美其名曰“请兄弟喝茶”。

　　卫士的脸色由阴转晴，大手一挥。

　　“罢了，念你们辛苦。陛下见不见是陛下的事，我等做臣子的，不能不尽本分。进去吧！”

　　当林献捧着那盒边缘已经腐烂的菠菜，独自走进空旷而辉煌的大殿时，她已经心如止水。

　　高高的御座上，只有一个看不清面容的、由光芒组成的人形。那就是“陛下”。

　　“爱卿一路辛苦。”陛下的声音宏大没有感情，“流程文书朕已阅过，甚是完备。尤其是那份《物流专线驿站风险测试报告》，颇有新意。赏。”

　　它自始至终，没有看一眼林献手中的菠菜。

　　下一秒，系统结算界面在林献眼前弹出：

　　【任务完成度：S级（流程合规性）】

　　【贡品评价：C级（菠菜新鲜度）】

　　【综合评分：A-（附加价值突出）】

　　【奖励：系统点数100点，“流程达人”徽章一枚。】

　　【“流程达人”徽章：佩戴后，小幅提升与官僚型NPC交涉成功率。注：长期佩戴可能微调您的思维模式，使其更具“逻辑性”。】

　　林献看着那枚冰冷的徽章，又看了看自己账户里剩下的点数。她没有胜利的喜悦，只有一种被彻底掏空后的虚无感。

　　她忽然明白了。

　　这个副本里，那筐菠菜，从来都不是贡品。

　　她自己，和她的团队，才是那个被系统精心包装一路颠簸，历经层层审查，最终被呈上来的“贡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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