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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眠,望仙。
裴杉站起来才意识到自己反应太激烈了,连忙又坐了回去。
他耳朵根都红透了,仍梗着脖子道:“别这样想。祖母、母亲、姐妹们都很喜欢你。”
“那表哥呢?”
“额?”
祝雁归突然这样问,裴杉一时没说上话。
但祝雁归似乎是厌倦了,把身体往被子里又缩了缩,连脸都往墙壁的方向侧了侧。
像是不想再跟裴杉说话了。
“这段时间的事,都是我的错。你有气就朝我撒吧,不要憋在心里。”
裴杉终于开口道。
道歉态度姑且很诚恳,而且是今天第二次了。
祝雁归慢慢把头转回来,拿余光瞥裴杉的耳根,眼见着它逐渐由薄粉变为绛红。
定远侯意外的纯情啊。
不,正因为裴杉是这样正直且纯情的人,他到目前为止的计策才会管用。
不过,他可没打算就这么轻易放过这个家伙。
“我凭什么责怪表哥呢?”
纱账里的少女说这句话时,尾音还有些颤抖,像是忍不住又要哭泣。
裴杉想起第一夜的花园,月下的“唐望仙”在一开始就发了毒誓——
“无论我怎么辩解,表哥都认定了我来侯府,是别有所图,不是吗?”
“我唐望仙,只想陪着祖母颐养天年,绝无其他非分之想。”
“如有虚言,天打雷劈。”
是他不相信这些话,一次又一次地试探,甚至利用了那个已经逝去的小侍女佩儿,去证明“唐望仙”究竟是不是细作。
那么,如今表妹不再信任他所说的任何话,也是他该得的。
裴杉攥紧了拳头,像是斟酌了很久才说道:“上一个潜伏在我家的细作,是当时的兵部侍郎送给我父亲的舞姬。父亲出于礼貌将她们收下,让她们改做侍女,侍奉祖母。可数月后,她们却成了兵部侍郎在朝上诬告父亲藏匿私兵,意图谋反的证人。
“若不是父亲早有察觉,一一将诬告驳回,且刚刚击退了赫穆人的入侵,为大梁立下赫赫战功,那时恐怕我们要迎接的,就是满门抄斩的命运。”
这是大约六年前的事,祝雁归也心知肚明。
他适时地开口问道:“所以……表哥才对细作之事,如此提防……”
裴杉抬眼看他,总是严肃冷硬的眼神软化了下来。
“我只是说明原委,并非寻求你的谅解。你说过想要陪着祖母,那想回姑苏去不过是气话。让你产生这样的想法是我的错,我向你保证,以后不会在那样揣测你了。”
他的态度过于诚恳,以至于祝雁归也升起一阵心虚来。
因为其实他的揣测一点也没有错。
不过,戏还是要演下去的。
祝雁归从被子里出来点,突然问道:“表哥前几日,是去监刑了吗?”
裴杉一愣,以为他还在忧虑今日在山上同睿王纠缠的事,道:“不必担心,之后的事我会去处理。”
祝雁归垂眸,道:“表哥说,他在等人,他在等睿王殿下吗?”
“大概吧。”裴杉道,“其实我说那话,是唬睿王的。”
祝雁归张大一双眼睛盯着裴杉,似乎在震惊他怎么说骗就骗,满嘴胡话。
有点像受了惊吓的松鼠,一时间动也不动,只会呆在原地。
裴杉想,或许是因为表妹比较在意这种爱恨情仇之事,所以才会问这种问题。
他问:“听了我说的话,觉得那名刺客很可怜?”
祝雁归把眼神投向别处,道:“我是……有些担心表哥你……”
这是个裴杉始料未及的回答,他又有些疑惑地“额?”了一声。
祝雁归抿着嘴,小声道:“听你说……凌迟,是很可怕的刑罚……表哥连续三日都在那里目睹那种场面,不会很痛苦吗?”
即使被恶意揣测成这样,还是会关心在意我吗?
裴杉想到这,心里的愧疚又深了些。
他回答道:“我十四岁上战场,那种场面,早就见过无数次了。”
祝雁归的眸中染上阴暗晦涩的颜色。
很快,他听见裴杉又道:“但即便如此,若我真能视若无睹,恐怕与禽兽也没什么区别了。”
裴杉垂下的眼睛里,流露出怀恋。
“父亲曾说过,为将之人,当明白人命之贵重,否则便会沦为杀戮的奴隶。”
祝雁归眼里的晦暗消散了。
他重新看向裴杉。
而裴杉也正低头看向他。
“行刑结束后,我随着运送尸首的马车去了城西的乱葬岗。原本是想去瞧瞧会不会有人来为他收尸。”裴杉叹了口气,“但直到野狗去啃食他的尸体也没有人来。”
“于是,表哥为他收尸了吗?”祝雁归问。
“只是就地埋了。”裴杉道。
祝雁归看着裴杉,忖道:其实你比自己以为的还要有怜悯之心啊,裴杉。
他换了个轻松一点的语气,道:“或许他已化作厉鬼,去缠着睿王殿下了。”
裴杉皱眉,“你从哪学来的这话?”
闺阁女子会说“厉鬼缠人”这样的话吗?
祝雁归的脸颊似乎红了些,小声道:“我也看了……送给绫华的那本《曲陵杂俎》。”
裴杉有点没脾气了。
他发觉这表妹也并不是看上去那样守规矩。
或许和裴家人一样,骨子里都有些离经叛道。
裴杉大抵还是个开明的好哥哥,于是道:
“你若喜欢志怪传奇,我那里也有些孤本,明日带给你。”
“嗯。”祝雁归好像因为暴露了喜好而害羞起来,又缩进了被子里,吸了吸鼻子,闷闷道,“表哥,我困了。”
这是送客的意思了。
裴杉的嘴角有点难压,他识趣地起身,为祝雁归拢了拢纱账。
“好眠,望仙。”
定远侯迈着轻快的步伐离开了小院,与此同时,蕊儿回到了祝雁归的寝室。
她拿起灯罩,吹熄蜡烛,月光顺着斑驳的窗楹打在她脸上,刻下带着寒意的青色。
祝雁归见她朝自己走来,悄无声息地坐起,用他们才知晓的手语比划道:
【陈星洲还在,青梅亦会武功。】
蕊儿面无表情地用手语问:【今日在后山,裴杉和睿王说了什么?】
祝雁归回道:【刺杀太子之事。】
蕊儿很快问:【当真是睿王做的?】
祝雁归回道:【是。】
蕊儿的眸中闪过狠戾,她问出了最核心的问题。
【他们谈拢了,还是谈崩了?】
裴杉对睿王的态度,决定了之后他们在定远侯府的行动策略。
祝雁归看着她,表情没有一丝一毫的波动,很快回道:
【没有谈拢,也没有谈崩。】
蕊儿一愣,进而觉得祝雁归在耍她。
她当即就想把祝雁归揪过来质问他,但还是忍住了。
【什么意思?】
她的手势带上了怒气。
祝雁归心里非常明白,今日的交锋过后,裴杉已经不可能站在睿王那一边了。
但他依旧非常干脆地回答。
【只是不欢而散了。】
蕊儿很明显对这个回答不满意,但她也只能接受。
毕竟,今晚定远侯能来到这间屋子与祝雁归说这么久的话,已经说明两人之间已经有了非常大的进展。
即便她看不上祝雁归这个突然横插一脚,顶替她的位置成为“唐望仙”的人,但他们终归是这定远侯府里,同一条船上的人。
她稳定了一下情绪,回道:【我会如实向上禀报。】
祝雁归适时卖乖,【辛苦莫姐姐。】
蕊儿从贴身的口袋里取出一个瓷瓶。
祝雁归知道,服药的时候到了。
他顺从地从蕊儿的手中接过那颗乌黑的药丸,塞进嘴里,吞了下去。
第二天清晨。
上朝前,裴杉没有和往常一样去演武场晨练,而是溜达到了表妹的院子前。
天还未亮,表妹大概还没醒,他只打算看一眼就走,是以并未带着昨日说起的志怪传奇本子。
刚到院门口,他就瞧见里面亮着灯,屋檐下支着小炉子,浓浓的药味扑面而来。
红芍在门口给药炉扇风,青梅正端着水壶,急匆匆地穿过院子。
“出什么事了?”裴杉拦住她。
青梅一脸焦急,见来人是裴杉,忙道:“侯爷,奴婢们今日起身时,发现姑娘发了热,想是薛医师昨日说的惊厥发热,便按着薛医师的方子给姑娘熬药。”
昨日在山上闹那一番,今日表妹不生病反倒是怪事。
裴杉虽有预料,在听完青梅的话后还是感到心里一沉。
“叫杜越去请薛医师。”
他丢下一句话给青梅,随后飞快地穿过庭院,跨进堂屋,绕过屏风。
蕊儿正在榻前用冰凉的湿布巾给祝雁归擦拭额头,见裴杉愣头青一样冲进来,慌慌张张地起来行礼。
裴杉摆了摆手,很自然地从她手中接过布巾,也把她的活接了过来。
这会儿,他已经把男女大防的事抛到脑后了。
祝雁归只有小脸露在被子外面,蹙着眉,双眼微张,脸颊泛着潮红,微张的嘴唇却有些发白。
裴杉将布巾洗了洗,先擦了擦那涨红的脸颊,又抚上小巧的鼻尖。
祝雁归把眼睛闭紧,任由裴杉把他的脸擦了一遍。
他的睫毛微微颤动着,热气透过布巾传递到裴杉的指尖,那股灼热让他的眉头皱成一团。
这热度不是一时半会儿起来的,方才进来时看院子里的情形,侍女们应该也已经忙活一段时间了。
竟没人跟自己禀报一声吗?
裴杉的心情愈发糟糕。
祝雁归再睁开眼睛时,看到的就是裴杉那副极度严肃的面孔。
他开口道:“表哥,不干她们的事,是我说不要声张的。”
声音沙哑无力。
裴杉才意识到自己的脸色过于紧绷了,他叹了口气,道:“不怪她们。”
片刻后,又缀了句:“以后不许这样了。”
祝雁归还想说什么,裴杉打断他道:“嗓子哑成这样,少说两句。”
他话已经说出口,才意识到语气和言辞都有些重了。
毕竟平时他面对的都是兵蛋子,习惯了严厉的口气。
可他之前狠狠伤了表妹的心,昨夜才好容易缓和了一点,那也是亏了表妹脾气好。
结果他没过一天就本性难移,又这般态度说话。
果然,榻上的人肉眼可见地萎靡下去,抿着嘴,一句话也不说了。
裴杉拿着帕子的手一时无处安放。
他刚要说点软话,寝室的门却在此时又开了。
沈夫人急匆匆地进来,看见坐在榻边圆凳上的裴杉,露出瞧活鬼一样的表情。
“阿杉,你怎么在仙仙房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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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定远侯日记。
怎么有一种,被牵着鼻子走的感觉?
错觉吗?
不管了。
仙仙应该喜欢看恐怖电影吧?
怎么样才能不经意地让她和我一起看恐怖电影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