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道德传闻

　　Chapter 10

　　手机短信铃声响起，屏幕上显示一条来自银行的进款通知，金额不小，然而账户却很陌生。

　　宁友霞先是疑惑了几秒，旋即便拨通了电话，很快就被接通。

　　“你什么意思？”宁友霞并未指明主题，话却说得很不客气。

　　对面明明心知肚明，却佯装不解，“怎么了？有什么事情吗？”

　　“你少装蒜，为什么把钱转回来？”

　　办公桌前的柏枫停下手上敲击键盘的动作，“这件事情，我应该向你道歉，实际上，一开始我就不想接友军的案子，所以才提出要收费，我错误地以为你会知难而退。”

　　“不想接？为什么？”电话那头的宁友霞冷着脸，用名牌高跟鞋把脚边的小石子一一踹飞，“怎么，觉得太低级了？”

　　这个是很有杀伤力的问题，因为它没有指明低级的主语，到底是案子太低级，还是她宁友霞低级？抑或是两者皆有。

　　面对这个难题，柏枫却不合时宜地发出一声轻笑，“我可没有这个意思，宁友霞，你是不是太敏感了？”

　　“你！”宁友霞刚想发作，可思绪却被敏感二字拉回，曾经的记忆重现在眼前，高中时柏枫没有这么能言善辩，遇事总喜欢闷在心里，每次都要宁友霞反复劝说才愿意讲清楚，那时候她总喜欢用敏感两个字来嘲笑柏枫。

　　酸涩的感情漫上心间，宁友霞顿时说不出话来。

　　电话两端都安静了，柏枫知道她在想什么，他一面为宁友霞还记得而微妙的喜悦，一面又感受到一种如影随形的酸楚。

　　似乎从与宁友霞重逢的那一天开始，他就一直处于与这类似的割裂境况中。

　　“你不要以为你不收钱我就会对你感恩戴德。”

　　柏枫反应地很快，“我从来没想过要你感激我，我只是觉得帮友军打官司，是我分内的事情，毕竟不管怎么说，他都是小树的舅舅。”

　　他的回答妥帖又礼貌，一句话就把宁友霞未说出口的顾虑都化为无形，她也再说不出什么激烈的话来。

　　通话结束，宁友霞掐灭指尖的烟，又在楼下吹了会儿风，才带晶晶出门。

　　晶晶到了上幼儿园的年纪，今天要领她去选一间合适的学校，本来邝富文也要一起来，可惜工作一个接一个，实在抽不开身，只叮嘱宁友霞记得多拍两张学校的照片回去给他看。

　　前面两个都是公立，学校设施一般，伙食也很简单，宁友霞大略数了一下，每个班级大概有三十多个小朋友，带教老师的年纪普遍都偏大，不过也有优点，离家近，学费便宜。

　　宁友霞还是决定再看看，要参观的第三间是王太太极力推荐给她的私立国际学校——枫华，她儿子在那里从幼儿园读到高中。

　　但宁友霞问她枫华有什么优点，王太太却只说得出校服好看，宁友霞还在心里默默吐槽，这是个什么学校，心思不花在正路上，专吸引王太太这样的外貌主义。

　　没想到一进学校大门，宁友霞就想收回之前说的话，是她冤枉王太太了。

　　枫华修的太壮观了，几百米开外就能看见一座竖立着的高大钟楼，走到校园里面，大片大片修剪整齐的绿莹莹草地陈铺在眼前，简直就像从最近热播的偶像剧里照搬出来的贵族学校一样，红砖白瓦，尖塔拱柱，教学楼前的广场上橡树环绕，符合普通人对古老欧式建筑的所有美好想象。

　　顺着仿古地砖铺设的雨廊前行，晶晶一路上哇个不停，宁友霞其实心里也在跟她一起感叹，但一旁还有引路的老师，她不想显得没见识，强装淡定，脸上挂着一抹淡淡的微笑，不着痕迹地打量着周围。

　　绕着校园走了一圈，宁友霞直感叹王太太还是谦虚，这学校何止校服好看，简直就没有不好看的东西，别的不说，连厕所马桶上都讲究地镶着一圈金边。

　　参观完成，宁友霞已经默默说服自己接受那份昂贵的学费，结果被告知枫华还不是交钱就能上的，要经过招生办的面试才能获得入学资格。

　　母女两人对此毫无准备，宁友霞不由得紧张起来，她开始在心里忐忑地估计晶晶的智力水平，然而还是个文盲的晶晶甚至连面试两个字是什么意思都不知道，对此也没什么经验的宁友霞给她简单解释，就是别人问问题，你回答。

　　“那我不知道的问题怎么办？”想不到还这样小的晶晶能直击要害。

　　宁友霞从包里拿出hello kitty的水壶，把吸管塞到她嘴里，开始向她传授当了十八年差生的经验，“那就随便说点什么糊弄过去，重点是不能磕磕巴巴，要理直气壮。”

　　没等晶晶接着问什么是理直气壮，办公室那扇厚重的木门就被推开了，发出拖沓的吱呀声，一个意想不到的人从门后走出。

　　是柏枫，他今天打扮的明显比平时更用心，穿着一身灰色亚麻质地的休闲西装，像是马上要去坐豪华轮渡度假一样，并且宁友霞一眼就看出他发型是用发胶仔细打理过的。

　　他还在同里面的人告别，反而是后面的小树先注意到了宁友霞，高兴地挥手跟她打招呼。

　　一看到小树，宁友霞就忍不住笑出了声，也不知道柏枫是怎么想的，把自己儿子打扮的跟个民国少爷似的，亚麻色背带短裤加双小皮鞋，脑门上顶了一头跟他爹如出一辙的发型，亮的简直要反光。

　　“宁友霞？”穿过身来的柏枫一脸惊讶。

　　“这么巧，柏师弟你认识这位家长？”话音来自柏枫身后，一位穿着棕色职业套装，看起来气质干练的短发女人走出来，笑眯眯地打量着宁友霞。

　　宁友霞赶忙拉着晶晶起身打招呼，柏枫简短地介绍道，“这位是宁友霞，我朋友。”

　　“哦，原来是师弟你的朋友。”女人眼神在两人之间梭巡，似乎别有用意，“是你带宁太太来的？既然是朋友，怎么不提前告诉我一声？”

　　宁友霞抢着否认，“不是的，我是自己过来的，之前没跟柏枫说过要来这边，今天碰见只是凑巧而已。”

　　柏枫没有发言，看起来有些心不在焉，宁友霞余光瞥见他低着个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哈哈，那可真是太巧了，看来我们枫华还是个易逢善缘的地方呢。”女人热情地伸出手来同宁友霞握了握，“宁太太，非常欢迎您来到枫华。让您久等了，我是枫华的招生负责人，也是柏枫的学姐，负责所有面试的工作，你可以叫我Vivian。”说完半蹲下身，伸出手同晶晶也握了握，表现得十分具有亲和力，宁友霞也因此对她印象不错。

　　大人在一旁交流，晶晶则是饶有兴致地盯着柏树，准确的说是他背带上别的那一枚亮晶晶的奥特曼徽章，柏树也注意到了面前小女孩的视线，和善地问她，“妹妹仔，你也钟意泰罗奥特曼咩？”

　　晶晶大方地点头，在自己随身带着的小皮包里掏出一张奥特曼的金色镭射卡，引来小树的感叹，“哇，这张卡你仲有噶，犀利阿！超少几率抽出哦！”

　　一旁动静引起宁友霞的注意，她看清晶晶手里那张卡，看起来是港城的堂哥显宗作为生日礼物送给晶晶的那张金色泰罗奥特曼特典卡片。

　　宁友霞对这张卡片印象很深刻。

　　晶晶两岁生日宴上，显宗把它送给晶晶的时候，表现得那叫一个不舍，事后她看显宗模样实在可怜，还想趁晶晶不注意悄悄还给他，没想到显宗坚定地拒绝了，他说即便伤心也想把这张卡片送给喜欢的晶晶妹妹。

　　宁友霞不懂现在小孩的想法，但她十分尊重小朋友的选择，所以一直告诉晶晶要好好珍惜这份礼物，晶晶年纪虽小，却跟她表哥一样是个重情重义之人，从此以后不仅把卡片走哪带哪，还一直说要给她堂哥抓只活的奥特曼回去，对了，还得是泰罗，别的什么迪迦，杰克还都不行。

　　Vivian看了眼时间，与柏枫简单道了个别，邀请宁友霞和晶晶进她办公室详谈，进门前，晶晶还依依不舍地同小树道别，柏枫这时却突然开口邀请晶晶等会一起去一家新开的奥特曼主题餐厅。

　　宁友霞下意识地想推拒，晶晶却已迫不及待，赶忙跳起来高兴地答应，看样子已经完全把面试抛到脑后了，恨不得马上就跟着柏枫走。

　　“晶晶，可是妈妈下午还要去工作，下次再带你去可以吗？”宁友霞边说边斜瞥了一眼柏枫，颇有些责怪他自作主张的意思。

　　但晶晶显然不接受下次再去这个说法，她开始哼哼唧唧地拽宁友霞的裤子，宁友霞无奈地叹了口气，清楚地知道自己再不答应，马上女儿就要出现第二阶段形态——赖地打滚了，这么一来，今天的面试肯定是泡汤了。

　　迟疑了两秒，宁友霞还是同意了，柏树听到等会要和晶晶一块去奥特曼餐厅，也开心的要命。

　　办公室里传来Vivian催促的声音，柏枫上前一步拉开厚重的木门，“那我和小树在外面等你们，”他嘱托道，“不用太紧张。”

　　作为报答，路过时，宁友霞神色自然地在他擦得锃亮的皮鞋上留下一个显眼的鞋印。

　　落座后，Vivian很客气地问，“赵老师给您的表填完了吗？”

　　宁友霞闻言忙不迭把包里压绉了的纸递过去，颇有些不好意思，没想到Vivian只是略瞟了几眼就放在一边，拿出动物和水果的卡片向晶晶提问，想不到晶晶还挺有文化，九成都答得上来。宁友霞想这回去真得感谢下杨阿姨，平时她对晶晶的教育看的比宁友霞还重。

　　Vivian夸了晶晶几句，转而又向宁友霞提问题，平时家里谁带孩子，为什么报考枫华，如果孩子和别的孩子抢玩具，会怎么处理?

　　没想到接下来竟然是面试家长，宁友霞只能搜肠刮肚地想出些冠冕堂皇的话来应对，没想到突然被晶晶打断，“妈妈，你骗人，之前浩宇抢我玩具，你明明是让我自己抢回来的。”浩宇是住在小区隔壁栋的小男孩，调皮的跟峨眉山的猴子有的一拼。

　　宁友霞被拆穿，掩饰般地揉了揉晶晶的马铃薯脑袋，尴尬地打哈哈，“哈哈，不要乱说嘛，晶晶肯定是记错了，应该是我们家杨阿姨教她的，我跟她爸爸都不会教她这样粗鲁的。”宁友霞心虚地摸了摸鼻子，默默在心里给杨阿姨道歉。

　　Vivian倒是没有戳破她，还是一副笑眯眯的样子，像是信了宁友霞的鬼话一样，指了指办公室一侧，“晶晶，我想跟妈妈单独聊些大人的事情，你可以自己去那边的隔间玩一会儿吗？”

　　不用规规矩矩坐着，晶晶自然乐意，她早就看见小隔间里堆满的积木玩具了，激情昂扬地说了声好就跳下椅子一溜烟跑了。

　　宁友霞浅吸一口气，以为后面还有更刁钻的问题，结果Vivian却话锋一转，提出个突兀的问题，“宁太太，您跟我的师弟柏枫关系很好吧？”

　　这句话听似是问句，提问人语气却显得的胸有成竹，似乎她已经看破宁友霞和柏枫的旧情。

　　此话一出，宁友霞心中警铃大作，她看出眼前的女人醉翁之意不在酒，一定别有所图，便谨慎道，“我们是高中同学，最近才联系上，就是普通的老同学关系。”

　　果不其然，Vivian收起笑意，摆出一份颇为郑重的神色，直接道，“宁太太，我不想绕圈子，您也知道，枫华是深城数一数二的私立学校，在全国都能排进前十，晶晶挺优秀，但现在入学的竞争是非常大的，如果走正规手续，她大概率是拿不到资格的。”

　　女人顿了顿，“不过，我这边有件案子想委托柏枫去处理，是我父亲的一场官司，算不上什么大事，但他一直说忙，不愿意接。所以，我想拜托您去帮我劝说他接手。如果您能帮我这个忙，以后晶晶在枫华的入学、分班、奖学金等等，所有的这些手续都不需要您费半点心思，我保证一定能给她最好的待遇。”

　　宁友霞心下一惊，立即猜到这件事情一定跟柏枫有关，能让Vivian做出这样承诺的一定不会是一件小事，所以即便条件的确非常诱人，她还是婉拒了，“Vivian小姐，不是我不想帮忙，而是我们的确只是普通朋友，怕是实在帮不上这个忙了。”说罢，便带着晶晶告辞。

　　Vivian也没再强留，还是表现得非常热情，只是起身送宁友霞出办公室时给她塞了张自己的名片，还送给晶晶一只枫华的吉祥物玩偶，一头鬃毛很浓密的狮子，还穿着套学校校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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