替身法医

　　警车在空旷的凌晨街道上疾驰，路灯的光带在车窗上连成一条条流动的线。车厢内是压抑的沉默，只有引擎的低吼和偶尔电台里传来的、被陆离纡随手关掉的交通讯息。

　　陆离纡握着方向盘，指节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他能感觉到副驾驶座上江余衍的存在，像一块沉入水底的冰，安静，却无法忽视。

　　“那个维修通道的推测，”陆离纡终于开口，声音在狭窄的车厢里显得有些突兀，“你昨天下午四点十七分发我的加密报告，附件大小3.7M，除了你，理论上只有服务器后台可能留有记录。”

　　江余衍的目光从窗外掠过的霓虹招牌上收回，没有看陆离纡，只是淡淡地“嗯”了一声。

　　“我查过后台日志。”陆离纡继续说，语气平稳得像在汇报工作，“没有异常访问记录。要么是对方手段极高明，要么……”

　　“要么问题出在我这里。”江余衍接上了他的话，声音里听不出情绪，“或者，你更愿意相信，是我自编自导了这一切。”

　　陆离纡猛地踩了下刹车，又迅速松开，车子微微一顿。他侧过头，第一次在今晚直视江余衍的眼睛：“我要听你亲口说。不是你。”

　　夜色在江余衍脸上投下明暗交织的阴影，他的睫毛很长，垂下时遮住了眼底可能存在的任何波动。“重要吗？”他反问，嘴角牵起一个极淡的、近乎虚无的弧度，“现在所有的证据链，人证、物证、动机……甚至包括我无法解释的行为，都指向我。陆队，凭你的专业判断，我现在应该已经被戴上手铐了。”

　　“去他妈的证据链！”陆离纡低吼了一声，拳头砸在方向盘上，喇叭发出短促刺耳的一声鸣叫，在寂静的街道上格外响亮。他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我现在不是在以刑警队长的身份问你。我是以……陆离纡的身份在问你。”

　　车厢内再次陷入沉默，只有两人略显急促的呼吸声交织。

　　过了很久，久到陆离纡以为不会得到回答时，江余衍才轻轻开口，声音低得几乎要被引擎声淹没：

　　“记得我们第一次合作的那个案子吗？那个被继父虐待致死的小女孩。”

　　陆离纡怔了一下，记忆被猛地拉回三年前。那是他和江余衍的第一次交集。女孩的尸体惨不忍睹，江余衍在解剖台前站了整整六个小时，出来后，脸色苍白得像纸，却还是精准地给出了每一处伤痕的成因和时间推断。正是那份铁证，让那个禽兽不如的继父得到了应有的惩罚。

　　“那天晚上，你在我办公室外面，递给我一罐冰咖啡。”江余衍继续说，目光依然望着前方虚无的黑暗，“你说，‘证据不会说话，但我们会替她说。’”

　　陆离纡想起来了。那天晚上的江余衍，褪去了平时的冷静疏离，眼神里有着罕见的、几乎要溢出来的疲惫和愤怒。

　　“我相信证据，离纡。”江余衍终于转过头，看向他，眼神在车外流动的光影中显得异常清澈，也异常沉重，“就像我相信，能说出那句话的你，骨子里相信的，不仅仅是冷冰冰的物证。你现在扣心自问，你紧追我不放，到底是因为那些指向我的线索，还是因为……”他顿了顿，声音更轻了，“你害怕它们是真的？”

　　这句话像一把精准的手术刀，剖开了陆离纡这些天来自欺欺人的外壳。他害怕。害怕那些巧合背后真的是他无法接受的真相，害怕自己看错了人，害怕那份隐秘而越界的情感，最终指向的是一个深渊。

　　“我害怕。”陆离纡承认了，声音沙哑。他转过头，重新启动车子，汇入车流，“所以我必须知道真相。无论是哪种真相。”

　　江余衍静静地看着他紧绷的侧脸轮廓，良久，才低声道：“那个小巷……槐安巷。在我调来这里之前，我妹妹在那里失踪了。第十一个。”

　　陆离纡握着方向盘的手猛地一紧，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他从未听江余衍提起过家人。

　　“她叫江余玥。那年刚上大学。”江余衍的声音平静得像在叙述别人的故事，但那种压抑的平静之下，是汹涌的暗流，“官方记录是失踪，活不见人，死不见尸。和前面十个一样。我申请调来这里，进入法医中心，就是为了查这件事。”

　　“所以你画那条巷子，所以你研究管网，所以你……”

　　“所以我成了某些人的眼中钉。”江余衍接口道，眼神锐利起来，“对方知道我在查，知道我和余玥的关系。他不仅仅是在杀人，他是在玩游戏。用模仿我的声音，用我妹妹可能遭遇过的方式，用指向我的证据……他在享受这种操控一切、看着我们互相猜疑的感觉。”

　　警车拐过一个弯，远处，三号管网入口处闪烁的警灯已经隐约可见。

　　陆离纡将车缓缓停在警戒线外，却没有立刻下车。他转过头，深深地看了江余衍一眼。

　　“我会找到他。”陆离纡说，不是承诺，是陈述，“为了那些受害者，为了你妹妹，也为了……”

　　他后面的话没有说出口，但江余衍似乎懂了。他推开车门，凌晨冰冷的空气涌入车厢。

　　“小心点，”江余衍下车前，留下最后一句话，声音轻得像叹息，“他了解我们，比我们想象的还要深。”

　　“还有…”江余衍看向走在前面的陆离纡。

　　“你相信我吗？”他问。

　　“我相信你。”陆离纡头也不回的回答道。

　　我相信你。相信江余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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