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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散月下照负人
这次,由一位步云亲自出手,对末狄进行了搜魂。
过程同样漫长而压抑。当步云缓缓收功,摇头表示一无所获时,大殿内一片哗然。
又不是!
墨机派的嫌疑也被排除了。
这下,所有人都彻底失去了方向。
凶手就像一缕青烟,看得见摸不着,每次以为抓住了一点尾巴,却又瞬间消散。
恐慌开始悄然滋生。
一个能轻易潜入星月派核心地带、操纵诡异银针、将尸体藏入守护森严的祖坟、还能完美避开搜魂之术的敌人,其实力与心机,简直可怕到令人胆寒。
符尾跟着夜作樱回到阁楼,眉头紧锁,一言不发。
夜幕很快再次降临。
符尾躺在榻上,睁着眼睛望着黑暗中的屋顶,毫无睡意。
白日的喧嚣褪去,各种线索在他脑海中疯狂旋转、碰撞、又碎裂。
到底是谁?
还有谁?
还有谁被遗漏了?
天河?慕北?冰心?甚至武院?
他无意识地喃喃自语,思绪如同乱麻:“谁能操控鬼魂?谁能进入衣冠冢?谁有机会对江悟下手……为什么就是抓不住他?”
黑暗中,一个荒谬的念头闪过:“难不成……凶手不是人?”
不是人?
死人?
这两个字像一道闪电劈进他的脑海!死人!
他自己——魔教邪神符尾,在世人眼中不就是一个早已身死道消的死人吗?可他现在却借着尾昭的躯壳“活”着,堂而皇之地调查此案!
那么,另一个“死人”呢?一个所有人都认为已经死了,但或许以另一种形式“存在”的人?
他浑身一个激灵,猛地从床上坐起,冷汗浸湿了额发。
“冰心派,胡诗!”他低声惊呼,“她真的死了吗?如果她没有死……”
虽然目前没有任何证据指向冰心派,但,这是唯一的线索了。
他再也坐不住,披上外衣,趁着夜色,直接去求见步云。
符尾来到步云的书房外,只见窗内灯火通明,映出一个来回踱步的焦躁身影。他叩门而入,步云转过身,脸上带着难以掩饰的疲惫和一丝对于深夜来访的意外。
“二位,深夜来访,所为何事?”
二位?
符尾猛然转身,夜作樱果然在他身后。
意外又不意外,以夜作樱的修为,察觉有人离开房间是极其正常的事。
步云将两人请进屋,“夜色太晚,茶也凉了。”
符尾转头开门见山道:“步掌门客气,晚辈冒昧,想确认一下五十年前,冰心派胡诗提亲之事。贵派当时回绝后,冰心派……可有何异常反应?”
步云:“青霖老祖怀疑是冰心派吗?”
“所有人都有可能是凶手。”
步云揉了揉眉心,似乎不愿多提旧事:“婚嫁之事,讲究你情我愿。我步氏子弟听闻胡诗常与一家仆厮混,不愿娶她,我作为掌门自然回绝。
胡冰当时虽有不悦,但也未曾多言。至于恩怨……我星月派与冰心派地处南北,素无深交,也谈不上恩怨。”
符尾:“可是我听说胡诗后来死了?”
步云闻言,先是一愣,随后道:“那胡诗……据闻是回去后忧思成疾,郁郁而终。说来也怪,她并没有见过我派这名弟子,也不知道怎么就思念成疾了。”
“没有见过?那她怎么会提亲?”
一直沉默的夜作樱突然道:“当时天河派还是星月派的附属门派。”
言外之意是当年星月派如日中天,地位直逼无何有,在仙门百家中,联姻,从来不只是儿女私情。
步云:“时过境迁呐,如今的星月派,已经连为女婿讨公道的能力都没有了。”
从步云这里得不到更多信息,符尾道谢后离开,心中疑窦未消,反而更深。
他马不停蹄赶去冰心派的住所。
路上符尾却开始彳亍了,夜作樱问:“怎么了?”
“老祖,我原本想求你一件事,可如今怕是不行了”
夜作樱斜睨他,“为何?”
“原本我想尽快破案,然后借机换您一个点头,可现在如果不是您提点我,我根本找不到破案方向,也别提什么要求了。”符尾说话声音越来越低。
“案子还没破,你还有机会。”
“真的?”
“真的。”
得到肯定答案,符尾脚步都轻快了,青霖老祖夜作樱的承诺,千百年来从未失约。
开门一瞬间,他闻到一股很苦涩的汤药味。
“呦,胡少主,这么晚还不睡?煎药给谁喝?”
胡少峰一愣,解释道:“昨日衣冠冢寒气太盛,不小心感染了风寒。”
他将两人引进屋,抱歉道“夜老祖大驾光临,冰心派有失远迎。”
“不必拘谨”
“老祖来的不巧,父亲最近劳累过度,已经睡下了。”
符尾符尾开口,目光却似有若无地扫过屋内阴影处。
“没事,问你也一样。”
胡少峰给两人倒了茶,态度毕恭毕敬。
“不知老祖要问何事?”
符尾也不在意他问的是不是自己,自顾自问道:“没什么,只是我来鲁山之前听说你特别不喜欢星月派,为何呀?”
“道友应该知道,我的妹妹就是因为星月派拒婚才郁郁而终的,我虽然不喜欢星月派,可也没有理由刺杀他家一个未关门的女婿”
符尾指尖轻叩桌面,语气轻松道:“来鲁山前,曾闻胡少主因令妹之事,对星月派颇有微词。却不知此番为何愿来道贺?”
胡少峰面色一黯,露出一抹苦涩的笑容,“道友既知舍妹之事,也当理解在下心境。只是冤家宜解不宜结,况且人死不能复生。
我虽不喜星月派,但贵派和星月派喜结连理,任谁都不会不给贵派这个面子的。更何况我杀他家一个未过门的女婿干什么?”
“哦?”符尾挑眉,语气微妙,“听少主之意,你想杀的另有其人咯?”
话音未落,符尾眼角的余光敏锐地捕捉到阴影中,那瘦弱少年的身影几不可查地僵了一下。
胡少峰眉头微蹙,随即舒展,大笑道:“道友说话真有意思。”
“开个玩笑嘛,让小少主别紧张。”符尾看向黑暗中的瘦弱少年。
胡少峰面色不变,语气却沉了几分:“道友误会了,这不过是我门下一位年幼弟子,资质寻常,性格怯懦,故带在身边多加管教而已。”
这回答实在出乎符尾意料,反应过来后,道:“是吗?我看你和他形影不离,还以为你俩…抱歉。”
“没事。”
符尾转而再问,“听闻少主与令妹感情甚笃,可知她当年为何会对一位素未谋面之人‘用情’至深,乃至郁郁而终?”
胡少峰垂下眼帘,掩去眸中神色:“兄妹虽亲,亦各有私密。我只知她当年与一贴身家仆相交甚密,后来两人分道扬镳,妹妹心灰意冷,家父这才想为她寻一门稳妥的亲事,以求慰藉。
或许……星月派也是听闻了些许风声,才婉拒了吧。”他叹了口气,悲痛欲绝道:
“实不相瞒,妹妹被拒婚后,终日以泪洗面,常觉自己容貌丑陋,无人可依,这才……哎,旧事重提,徒增伤感。”
“恕晚辈方才冒犯了。”
“哎,都过去了,不知者不罪。”
从冰心派处出来,夜色更浓。
符尾连着好几天没睡觉,加上案件没进展,彻底泄了气,身形不受控制地微晃了一下。
夜作樱从后面扶住他,“你该睡觉了。”
符尾先是一愣,随即眼皮愈发沉重,再没了意识。
次日清晨,符尾从床上醒来,看着身上的被子,意识到这是夜作樱的,不等他开口,窗边的夜作樱道:“再睡会。”
符尾只觉昨天睡得太沉太快,在夜作樱面前丢了面子,说话都没底气了。
“没事,昨天麻烦师祖了。”
夜作樱并未回应。
符尾也没空再扭捏,随意说了几句敬语便再次前去求见步云。
经过一夜,步云显得更加憔悴,眼下的乌青清晰可见。
“晚辈想请步掌门把各派召集过来。”
见夜作樱点头,步云也不好再说什么,把人全喊了过来。见各派弟子全部到齐,符尾先礼后道:
“晚辈想再问一事,当年冰心派欲联姻的那位步氏子弟,是谁?”
步云被问得一怔,皱眉思索片刻:“是步高楼。论起来,是我一个远房堂侄。此子……天赋寻常,性子也有些浮浪,在派中并不出众。当时冰心派指名道姓要他,我也觉奇怪,但联姻之事,对方既已开口,我也不便细究缘由。”
“此人……在贵派中身份、修为似乎并非顶尖,冰心派虽然比不上星月派,但好歹是掌门之女,为何独独选中一个碌碌无为的旁系子弟?”
“可否请步高楼前来一问?”符尾请求道。
步云虽觉诧异,还是派人传唤。不多时,一个衣着光鲜、眉眼间带着几分风流意的年轻男子快步走入。
正是符尾此前在花园撞见与丫鬟亲热、在婚宴上与美人调笑的那个弟子。
“掌门,您找我?”步高楼笑嘻嘻地行礼,目光好奇地扫过符尾和夜作樱。
“高楼,这位无何有的尾昭道友有些旧事想问你。”步云道,“五十年前,冰心派掌门之女胡诗,曾欲与你联姻,你可还记得?可知她为何选中你?”
步高楼闻言,脸上闪过一丝茫然,随即颇为自得地摸了摸下巴:“胡诗?哦……好像是有这么回事。想必是听闻侄儿我玉树临风、倜傥不凡吧?”
他显然对胡诗毫无印象,只当是一桩寻常的风流韵事。
符尾看着他这副模样,上前一步,目光锐利:“步道友当真不记得了?还是说,你招惹过的女子太多,早已记不清?”
步高楼本来还有些看不起这毛头小子,没想到这现在发起狠来如此凌厉。现下被他看得有些发毛,强笑道:“道友这是何意?我确实不认得什么胡诗……”
“是吗?”符尾转向步云和夜作樱,声音清晰而坚定,“那你还记得婚礼当天你怀里抱着的美人叫什么吗?”
“这……这…”
见他说不出来,符尾料定他根本不记得自己做过什么,“师祖,弟子恳请搜魂!”
步云道:“高楼修为低微,搜魂之术伤不了根本…”
步高楼顿时慌了:“掌门!不可啊!我……”
不容他反抗,夜作樱已出手如电,指尖白光没入步高楼眉心。步高楼身体剧震,双眼瞬间失去焦距,呆立当场。
一幕幕被尘封的记忆画面,被夜作樱幻化成镜,展现在众人眼前:
鲁山脚下的小镇客栈,年轻风流的步高楼与一名面容姣好、眼中带着愁绪与爱慕的少女缠绵相依。
胡诗珠泪涟涟,诉说着身为掌门之女的束缚与对自由的向往。
步高楼信誓旦旦,许诺会想办法娶她。
不久后,胡诗惊慌地告诉步高楼自己有了身孕。步高楼脸上的柔情蜜意瞬间被惊恐和厌恶取代。
步高楼厉声呵斥,让她自己想办法处理掉,随后决绝转身,再无音讯……
记忆片段戛然而止,术法消散。
大殿内死寂得可怕,落针可闻。随即,压抑的哗然声如同水入滚油,瞬间炸开!
夜作樱收回手指,步高楼软倒在地,面色惨白,浑身被冷汗浸透。
步云脸色铁青,胸膛剧烈起伏,指着步高楼,气得说不出话来:“你……你这孽障!”
胡冰如遭雷击,僵在原地。
他死死地盯着瘫软的步高楼,嘴唇哆嗦着,重复着不成句的呓语:“怎么会是你……怎么…那个孩子……是你的?!”
他声音颤抖,仿佛瞬间苍老了十岁。
他老泪纵横,终于道出了埋藏五十年的秘密。
“当年……诗儿突然求我去星月派提亲,指名要嫁步高楼。我……我当时只以为她与那家仆分道扬镳后,幡然醒悟要为门派寻条出路,才想出联姻之策,虽觉仓促,但也依了她……谁知,竟被拒婚……”
“被拒婚后没多久,我发现她已经有了身孕,我……我当时只以为她是与家仆厮混,珠胎暗结,怕事情败露,才急于找个接盘的爹!我觉得颜面尽失,将她锁了起来。
要求她打掉孩子,可惜她不肯,后来在少峰的求情下,我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谁知诗儿难产而亡,我只得对外宣称她是忧思成疾……”
符尾敏锐地抓住了关键,追问道:“孩子呢?”
胡冰沉浸在回忆的悲痛中,喃喃道:“那孽畜当时没了气息,一个来路不明的孩子,我不可能让她和诗儿合葬……我便让少峰……将那孽障丢进了山后的寒潭。”
符尾目光如炬,猛地射向胡少峰:“胡公子,事到如今,你还不肯说实话吗?你杀武院弟子,陷害墨机派,牵扯众多,不就是想把事情闹大?如今各派皆在于此,你还有何顾忌?”
胡少峰面色陡变:“我说什么?我冰心派和魔道功法相冲,如何驱役鬼魂之术?如何能悄无声息杀人?”
他扫过在场所有人,高声道:“我确实知晓这贱人与我妹妹的丑事,也确恨不得将他千刀万剐!但我有何理由杀江悟?我要杀,也是杀这步高楼!”
步高楼被他一指,慌张低下头,往后缩了缩。
符尾不紧不慢道:“因为你在等。等到冰心派离开鲁山,撇清嫌疑之后,再动手除掉步高楼。”
胡少峰怒极反笑:“荒谬!我若离去,还如何杀人?”
符尾一字一顿,声音清晰传遍大殿:“我没说——人是你亲手杀的。动手的,就是你身边这位‘少年’吧?”
胡少峰闻言,侧身挡住符尾的视线,一旁赵欢度惊讶道:“可是按照时间算,那位姑姑的孩子如今也该年近半百了,不能是嘲风妹妹。”
“你们无何有找不到真凶,就要像疯狗一样到处乱咬吗?先是墨机派,后是步二小姐,现在又是我冰心派?!”胡少峰厉声反驳,额角青筋暴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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