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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噩梦
“你、你……”小孩子到底还是单纯,似乎是真相信了洛星河的话,被吓了一跳,眼眶里的豆大泪珠夺眶而出,如同银色的细线一般,啪嗒啪嗒地掉落在地上。
“你,我,不是,你这…说哭就哭啊……”
洛星河被周承突如其来的眼泪吓了一跳,一时间手足无措,不知道应该怎么办。
他先是翻遍了身上所有的口袋,发现自己并没有带任何可以用来擦眼泪的纸巾或者手帕,只好拉了拉自己的衣服,用衣服的一角小心翼翼地抹去了周承脸上的泪珠。
一边夹着嗓子,轻声细语地哄着周承:“周承乖,不哭了好不好?哥哥给你买糖吃。”
小周承听到后,好像是更生气了,哭喊的音量也提高了许多:“坏人坏人!妈妈说给小孩东西吃的都是坏人!”
洛星河更无奈了,怎么跟他老妈说的话一样。难道全天下的母亲,都是这么教给自己的孩子的?
他灵机一动,想出来了一个很好的理由:“其实,大哥哥是你的朋友哦,所以我才知道你的名字叫周承。”
“可是,我不认识你,从来没有见过你,我也不知道你的名字叫什么……我们怎么会是朋友呢?”周承停下了哭泣,瞪着泪汪汪的大眼,直勾勾地盯着洛星河。
洛星河扶额,学霸不愧是学霸,这逻辑思维能力竟然是与生俱来的?
他面不改色,继续说道:“因为哥哥我乘坐了哆啦A梦的时光机呀,就是电视里面放的那个,可以穿梭时空的哦。我呢,是你未来的朋友,所以我认识你,但是,我们在很久很久以后才会见面,很久很久以后才会成为好朋友,这下你知道了吗,小朋友?”
周承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既然你都知道哆啦A梦,那我相信你不是坏蛋,我就相信你是我的好朋友。那好朋友,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洛星河。洛阳城里见秋风的洛;卧看星河归阁晚,月斜疏影转梧桐的星河。”
这还是洛星河第一次这样特别认真地解释自己的名字。
“洛星河……”周承小声地重复了一遍,一脸严肃地点了点头,“我记住了。”
洛星河又揉了揉小周承的头:“快回去吧,你妈妈还等着你一起吃晚饭呢。”
小周承点了点头:“那我先回去了。好朋友再见!”
洛星河望着小周承雀跃回家的背影,心里暗暗想到:
他认识的冷酷冰山大学霸周承,和现在遇到的小周承好像两个人似的。原来周承也有这么天真善良的一面……
洛星河本以为看着小周承回家之后,这场梦境应该也走到了尽头。但是,这场梦好像没有要结束的样子。
突然,他身边的景色开始发生变化,他的身体好像也被卷入了另一个更大的漩涡,他整个人像是被淹没,心肺许久不能喘息,渐渐地变得麻痹,四肢从疼痛变得慢慢没有知觉。
一道闪电滑过天空,随后传来闷雷在远处炸开的闷响,雨水先是一滴一滴地从漆黑一片的云朵中掉了下来,抚慰着干涸的大地。片刻,便向发了疯似的,不停地拍打着门窗,发出让人不安的噪音。
洛星河眨了眨眼,眼前的景象逐渐清晰——这不是学校,也不是任何他熟悉的地方。这是一个老旧的、光线晦暗的房间,家具看起来有些年头:
床上铺着灰蓝色的床单,书桌上摆满了各种各样的书籍,柜子里装满了玩具汽车,墙上有一片污渍,空气中隐约漂浮着灰尘和……一种争吵的声音。
洛星河首先看到的是小周承的背影。他的身影是那么的小,蜷缩在房间的一个角落,怀里还紧紧搂着一个旧的毛绒玩具。
尖锐的争吵声从里面的卧室传来,隔着厚厚的墙壁,却一声高过一声。
“都是你的错!你一天到晚不着家,钱赚不到,孩子也不管。整天和你那几个狐朋狗友抽烟喝酒打牌赌博,你像个有担当的男人吗?我嫁给你之后,到底享了几天福,遭了多少罪!”
“我不着家?哪一次发了工资我不是立刻打给你?你自己花钱大手大脚的,存不住钱,还怨上我没给你好日子过了?谁娶了你这样败家的婆娘,还能这么忍气吞声,啊?”
“周海,你的良心是不是被狗吃了?我花钱大手大脚的?我花的哪一分钱是为了我自己的,我不都是为了这个家吗!老大兴趣班要花钱吧?老二吃喝拉撒要花钱吧?就连你那六七十岁的老爹老娘,还不是我辛辛苦苦地照顾?我败家,你是个什么东西!”
洛星河能看到小周承的肩膀在微微发抖,他把整张脸都埋进了那个兔子玩偶里,试图隔绝那些可怕的声音。
洛星河觉得自己的心好像突然被什么揪住了。他下意识地想走过去,抱住那个小小的身影,却发现自己的身体是半透明的,什么也无法触碰。
突然,一阵尖锐的哭闹声加入争吵。一个更小的孩子摇摇晃晃地从里屋跑出来,似乎被父母的争吵吓哭了,在房子里四处张望,好像在寻找些什么。
“哥哥,哥哥……”
小周承听到了弟弟的声音,慌忙放下玩具,想去抱弟弟。
可是没在房间里找到哥哥的小孩,以为哥哥跑出去了。小孩儿推开了虚掩着的门,连鞋子都没有穿,摇摇晃晃地走了出去。
就在这时,父亲的怒吼声猛地拔高,伴随着什么玻璃制品摔碎的声音——“砰!”
小孩被吓得一个激灵,脚一滑,身体向楼梯的方向直直地倒了下去。
小周承跑到了门口,伸出手想要抓住他,却什么也没有抓到。
接下来的画面变得混乱而模糊,像是信号不良的电视屏幕。
洛星河只听到一声更加凄厉、短促的哭喊,紧接着是重物滚落楼梯的、令人窒息的闷响,还有重物撞到铁栏杆上,发出的巨大响声。
世界瞬间安静了。
然后,是母亲撕心裂肺的尖叫,和父亲更加狂暴的怒骂。父母冲了过来,但他们第一反应不是去看楼下的孩子,而是互相指责,甚至迁怒于站在一旁没有发出声音的小周承。
母亲望着眼前一地的血渍,崩溃地推搡父亲:“都是你!你吓到他了!是你害死了他!”
父亲粗暴地一把拽开小周承:“滚开!你个丧门星!连弟弟都看不住!”
小周承被拽得一个踉跄,重重地摔倒在地,手肘在地上划过,渐渐地渗出了血迹。但他仿佛感觉不到疼,只是睁着空洞的眼睛,看着父母扭曲的面孔,无力的眼泪从眼眶里无声地疯狂涌出。这个世界最深的恶意,第一次赤裸裸地展露在他的眼前。
洛星河看向楼梯口,那里空空荡荡,但他仿佛能看到一个模糊的、小小的影子躺在最下面。而小周承,还僵在原地,保持着伸手的姿势,一张小脸煞白,泪似乎已经流干,大眼睛里充满了极致的惊恐和茫然,仿佛不明白一瞬间发生了什么。
洛星河无数次想要冲过去抱住他,但是每次都只能无力地穿过小周承的身体。他只能静静地坐在小周承的身旁,默默地陪伴着他……
直到周围的景色又开始扭曲,身体的疼痛告诉着洛星河,已经不能在陪伴着眼前这个伤心的小孩,不知道为什么,洛星河的心又在隐隐作痛。
这次的场景来到了盛阳市的民政局。
周承父母在民政局前歇斯底里地争吵,不顾周围的人异样的眼光,只为了争夺最后一点财产。小周承被晾在一边,像个无人认领的行李。
洛星河望着双眼无神的小周承,好像能听见周围人的话语——
“好可怜,才这么小,父母就离婚了。”
“孩子判给谁啊?”
“听说,大儿子是扫把星,命不好,还害死了小儿子……”
“真是好可怜的孩子。”
……
在一声声的“可怜“中,小周承将头低了下去,双手用力地扯着衣角,狠狠地咬紧了下唇,静静地站在一旁,不敢发出任何的声音。
小周承最后被判给了妈妈,连同父亲周海的一半积蓄和每个月五千元的抚养费。
场景又开始扭曲。
转眼,周承母亲打扮一新,拉着行李箱要上一个男人的车,小周承想去拉妈妈的手,却被她不耐烦地甩开:“跟着你爸去!别烦我!”
“妈妈,求求你。”
洛星河好像能听见小周承的心声。
“求求你,不要丢下我……好不好?”
周承望着母亲的车越来越远,即使知道自己什么也挽回不了,也不愿意离开。
周承搬回了他们曾经的家里,那个现在只有周海一个人的地方。
路过楼梯道的时候,周承总觉得害怕,他流着眼泪,伸出去的腿又收了回来。即便是哭了出声,也没有一个人回心疼他了。
后来的场景里,洛星河看到了少年的周承。
这时候的他已经变得沉默寡言,脸上基本看不到什么笑容。曾经不敢走的楼梯道,他一个人沉默地走了过去,心里一遍一遍地滴血,再缝合,再剖开,再滴血……
周承的父亲变得酗酒、赌博,家里烟雾缭绕,酒瓶满地。少年周承沉默地将书包放下,把自己房间的门反锁起来,爷爷奶奶给的钱偷偷地放在周海找不到的地方。他日复一日地在呛人的烟味中沉默地写作业,有时候周海打牌输了钱,会用力地拍打着他房间的门,对他骂骂咧咧甚至动手。
很快,场景来到了医院。病床上的周海形销骨立,面色惨白,不停地剧烈咳嗽,最终还是咽了气。周承站在床边,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一片死寂的麻木。父亲离世之后,因为还没有成年,周承只能搬到了爷爷奶奶住的地方,和年近七十的爷爷奶奶一起生活。
再后来,爷爷奶奶的葬礼后,亲戚们为了老房子的归属和那点微薄的遗产争得面红耳赤。最终,村里的最有话语权的老村长将一份泛黄的遗嘱拿出,上面写明了他们老两口身后的一切财产,都归孙子周承。那些亲戚们才骂骂咧咧地散去,只留下少年周承独自一人,站在空荡荡的老屋里。
洛星河就站在一旁,他看着这一切,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紧紧攥住,然后狠狠地揉碎。巨大的悲痛和愤怒几乎要将他淹没。他无数次想挡住那些伤害小周承的人,想抱住那个一次次被抛弃、被责骂的孩子,告诉他“不是你的错”。
可他什么也做不了。他只是一个痛苦的旁观者。眼泪不受控制地从他眼眶里滚落,热烫的,却温暖不了这个冰冷绝望的梦境分毫。他从未如此痛恨过自己的无力。
最后,他的视线定格在少年周承那双深不见底、早已失去所有光彩的眼睛上。那双眼睛透过漫长的时光,似乎与他对视了。
洛星河心脏猛地一悸,从梦中惊醒。
他坐起身,发现自己早已泪流满面,枕头湿了一大片。心口的剧痛依然清晰无比,仿佛自己刚刚亲身经历了一切。
“这场噩梦,终于醒了……”
“可是,周承,你做了这么久的噩梦,我该怎么样才能将你从你的噩梦里唤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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