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傀儡兽骨如梦三千8
实则在无期离开庾家驿不久,即墨楼弃便御剑前来。
春温并未收拾残局,而是拖沓着身子重回了那间暗室。
暗室中阴气缠身,寒气逼人。春温坐在冰冷刺骨的由岩石砌成的坐台之上——
这是师父为他量身打造的,于他的腿疾有利。
他颤抖着呼吸,庾家的阵法实在厉害,身在阵眼之中,他逃脱不掉,只能硬捱。现下还有些许白光从他的伤口处弥散出来,丝丝缕缕如白烟一般飘在他的眼前。
他额前的浮汗凝成珠,掉落在冰凉的手背。指腹却还是控制不住地反复摩挲着那块触手温润、独存一丝暖意的釉红色暖玉。
满是阴寒之气的地方,就连吐出的气都是刺骨的寒,唯有这块暖玉,能给他带来些慰藉。
他只是由衷地喜欢这暖玉,那种喜欢,是从骨骼深处而来。
除此之外,他什么都不记得了。
包括这暖玉的来历,以及与它有关的一切。
傀儡兽与他不同,他将打斗过后一片狼藉的厢房收拾了一番,又在无期曾经躺过的塌旁呆滞许久,才慢吞吞地回了暗室。
他将那架由猎人杨大锤骨架拼凑成的骨枪交给了春温。
春温并不在意,只将那骨枪丢给了傀儡兽,甚至不愿意多看一眼。
“你觉得有趣,就拿去玩罢。”
算起来,他与这傀儡兽也朝夕相处了不少日子。
他们被困在这里两个月了。
严谨来说,是他被困在这里两个月了。
至于傀儡兽,已经十几个春秋了。
傀儡兽安静下来时,就像一个懵懂的孩子,他接过骨枪,来来回回地看。可能是他身上有杨大锤那一魄的缘故,总觉得格外亲切。
不久之后,他又倚靠在了窗前,仰着脸看星星,只是今夜天空寂寥,黑漆漆的一片,并没有一闪一闪的星星。
傀儡兽有些失望,把脸耷拉下来。
突然,眼前划过一抹亮色!
傀儡兽一个激灵站起了身。
指着窗外开始跺脚。
春温原本正阖眼冥想,注意到他的声响后,缓缓抬起沉重的眼皮。
即墨楼弃已然收了剑,身形如烟似雾,竟无视实物阻碍,径直穿透紧闭的窗棂,出现在春温眼前。
春温即刻起身,有些喜出望外:“师父!”
即墨楼弃一袭白衣,站定身后,抬手捋了捋自己的白胡子,又走到春温身前,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
“徒儿受苦了。”
即墨楼弃翻手间,在他手掌上方出现一些圆滚滚的白雾状东西。
春温很熟悉,这些是生魂。
即墨楼弃弹指间,生魂在房中四散开来,傀儡兽被生魂吸引,蹦跳着去捕捉。
“今夜随我走吧,此事需你亲手了结,方算圆满。在他吃饱之前回来。”即墨楼弃说道。
“是女儿骨有下落了吗?”
即墨楼弃点头,“嗯。”
随即,只见他衣袖一挥,春温便钻进了他的乾坤袋,被他带出庾家驿。
“你把女儿骨带回庾家驿,等到八月初七,便可取骨。”即墨楼弃说道。
此刻他们正御剑而行,春温直觉耳旁风声呼啸。
“八月初七……”
他轻声嘀咕着,“为何是这一天?”
越说越觉得这个日子格外熟悉。
“这是女儿骨的苏醒日,今年是第十五年,最后的机会,一定要把握住,在此之前,你一定要把迁神木拿到手。”
“徒儿明白。”
尽管八月初七这个日子让春温心底莫名升起一丝难以言喻的忐忑,但他不再多想。他这条命是师父给的,他必须报答师父。
所以,他在挥鞭而下之时,才会那样干脆利落,不带一丝犹豫。
可万万没想到,冤家路窄,这么快他们就又见面了!
春温目标很明确,他没有与无期废话,直直将骨鞭甩向了捧着迁神木的雪姬。
反倒是无期,喊叫出声。
“他!他不是出不了庾家驿的阵眼吗?!”
在无期和东泽敛的认知里,确实是这样的。
但他们不知道的是,真正被困住的,只有傀儡兽而已,春温不过是在身替师父。
没等无期反应,东泽敛先一步控制住了无期的身体。
一个箭步,飞跃上前,挡在雪姬身前,掌间凝出金色符文,抵住了这致命一击。
雨幕之中,他抬眸望向春温那张脸。
连帽斗篷将他包裹严实,额前碎发被雨水打湿,煞白面庞如同鬼魅一般。
唯有腰间暖玉透出盈盈之光。
东泽敛控制着无期的身体起势,周遭的雨滴仿佛被无形之力定格在空中!
随着她一个蹙眉,万千雨滴瞬间裹挟着凌厉金光,化作无数冰寒利箭,撕裂雨幕,发出尖锐啸音,向春温爆射而去!
春温翻滚躲闪,遽然化作一道虚影,隐匿半空,不见了身形。
东泽敛十分警惕地环顾四周,下意识抬臂护住雪姬,偏头一看,发觉春温此刻正现身于眼前!
只见他伸手便要取迁神木,雪姬好似察觉到什么,侧耳倾听细碎声响,即刻紧握迁神木后退几步。
身体轻触长明灯时,仿佛被某种力量唤醒,她陡然清醒,以身护灯,不再后退。
东泽敛见状跨步上前,一个横踢,踹向了春温的胸膛。春温身体后翻,甩动骨鞭,没成想,东泽敛直接上前徒手握住了骨鞭。
骨鞭瞬间划过金色光亮,如同层层叠叠的巨浪,一直推到春温手掌,他被烫的松开了手。
东泽敛扯动骨鞭,这时才发现,骨鞭早已与春温的右臂融为一体,他手臂上的符文躁动不已,符文再次爬上骨鞭,骨鞭渐渐吞噬掉东泽敛的金色魔纹,亮起暗红色。
东泽敛聚力念咒,金色魔纹如蛇一般,缠绕着骨鞭,蔓延上春温的臂膀。
不好!
这骨鞭好似活了过来!
挣扎着想脱离春温的身体。
任凭春温使尽浑身解数,那骨鞭仍旧不停他的指挥,偏要叛他而去。
眼看魔纹自手臂缠绕,且经过之处,皆如同万针刺痛。只怕再不停下,这魔纹会攀上他的肩膀、脖颈、乃至全身!
千钧一发之际,春温左手自腰间抽出一柄寒光乍现的短刃,眼中闪过一丝近乎疯狂的决绝,冲着与骨鞭融为一体的右臂齐肩斩下!
“噗嗤”一声闷响,血如泉涌。他踉跄一步,整张脸因剧痛而扭曲,嘴唇瞬间失去血色,但眼中狠戾之色更浓。
雨滴砸落在剑刃之上,裹挟着鲜血流了一地。
无期心里一惊。
好狠!对自己竟也能狠绝至此!
他竟由衷地钦佩起来。
这无关正邪,纯粹是对一种极致决绝意志的震动。
到底是怎样的决心,才能让他这样决绝。
东泽敛好似读懂了无期的心中所想。
冷声道:“亡命之徒。”
骨鞭散落成碎屑,继而旋转聚集,金色倒刺重新组合排列,仿佛倦鸟归林般,带着一种奇异的亲昵与顺从,稳稳钻入无期的手心。
东泽敛凝着这骨鞭,一种血脉相连般的熟悉感涌上心头,“我倒觉得,这武器本就是我的。”
春温踉跄一步,脸色因剧痛和失血惨白如纸,但眼中狠戾之色更浓。他竟不管不顾右臂伤口鲜血狂喷,左手立即执剑向雪姬刺去。
而后用仅存的左手指尖空中一划。
空气中竟真的被撕开一道不规则的、边缘闪烁着污秽紫光的裂口!那裂口如同溃烂的伤口,瞬间扩张,流出粘稠腥臭的暗红液体。
巨爪率先从裂纹中探出,死死扒住边缘,紧接着,傀儡兽那庞大而污秽的身躯艰难地从狭窄的裂口中挤了出来,带着一股浓郁的血腥与死寂之气。
战场形势瞬间逆转!
傀儡兽庞大的身躯彻底堵死了本就狭窄的石窟出口,它亮着白光的巨目先是茫然地扫视全场,随即死死锁定了手握骨鞭的“无期”。
——那鞭子上有它熟悉又厌恶的气息。
而断臂的春温则趁机退到傀儡兽的阴影下,急促地喘息着,用仅存的左手快速在右肩伤口处点穴止血,怨毒的目光却片刻不离雪姬手中的迁神木。
东泽敛面临着她苏醒以来最棘手的局面。
前有失控的傀儡兽,侧有诡谲难测的敌人,身后是需要保护的雪姬和迁神木。
她刚强行夺取骨鞭,魔元与此身尚未完全协调,更何况……
“嗡——”
她手中的骨鞭忽然发出一阵低沉的轻鸣,道道暗金色流光在鞭身上如水波般流转——
它似乎比东泽敛更渴望饮血,正躁动不安地催促着主人。
“闭嘴。”
东泽敛在识海中冷斥,强行压下骨鞭的杀意。她需要的是带东西离开,而非缠斗。无期的身体已近极限,再耗下去,恐生变故。
就在这火烧眉毛之际——
“嗬……!”
后方的雪姬,突然发出一声痛苦短促的吸气声!
东泽敛猛地回头,只见雪姬手中那盏长明灯,原本幽蓝的灯焰竟疯狂跳动,颜色骤然转向惨白!
与此同时,她一直紧抱着的迁神木,迸发出一股与灯焰同源的、极其微弱的波动!
——是庾梦白!她的残魂对傀儡兽的出现产生了剧烈反应!
此刻,石窟内外,三方势力各怀鬼胎,形成了一个短暂而脆弱的平衡。
暴雨依旧滂沱,冲刷着地面的血水,却冲不散这凝固到令人窒息的杀机。
下一个瞬间,谁先动手,这场死局就将被谁彻底引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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