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乐四年

　　踏雪反应敏捷些，还想抓住横空飞来的箭。

　　那蒙面女子吓得连连后退，踏雪站在她身前，喊道：“谁？这里是北京城，不是你们这些宵小撒野的地儿。”她转头望向那女子，关切问道：“让我看看，伤到哪儿没？”

　　“没有，没有。”那人落荒而逃，踏雪还追去护送了一段路。

　　萧追利落收起弓箭，双眼疲惫地看着时衡：“在城里干这个，五城兵马司碰见了，将军可得保我。”

　　“她果真没什么不妥。”时衡望着踏雪去而复返。

　　萧追一脸无奈，“我这几日，跟在人家身边，大不自在。他们一家谈的，不是儿女事，就是生意往来，跟先锋营真没关系。”萧追抱怨起来，“人家是大姑娘，碍不到咱们的事。”

　　“不想和大胡子一样吃军棍，就少说几句。”时衡想了想，“你找个机会把会票给她。她既然要往苏州，就让苏州那边的票号给银子。”

　　“鞑子都收兵了，将军还在担心些什么？咱们也是时候，回南京复命了。”萧追很是不解，“军营那边也不给报信，我还跟个冤大头一样空守着。别管我多嘴多舌，这蒙面女子的形容装束，大概是秦家的。将军就是不为自个，也顾念顾念这杨姑娘。”

　　“你已经多嘴多舌了。”时衡不耐烦，“我和秦二姑娘一点干系也没有。不是她追着我跑，我就得忍着她。”

　　“也是。”萧追嘟囔了几句，“军中也不少人惹上疫病，她母亲好手段，让山东赵家把民间的草药全收了，报效到军营，又在圣上面前讨了乖。”

　　“无本买卖，死的又不是秦家的人。”时衡诊治了几日，身上还是疼痛。他吩咐道：“等她离开北京，你就回军营复命。”

　　萧追只能继续守着。

　　踏雪打开了上官家的老宅子，和眉儿碰了个对头。

　　两人都被吓了一大跳，同时发问：“你来干什么？”

　　“我来找找有没有外婆年轻时的画像。”踏雪摸了摸心口，“差点没把我送走。”

　　“我祭拜完阿娘，回来看看。”眉儿叹了口气，“我随你一同找找。”

　　集才巷靠近元时的太子监，附近住了不少人。踏雪和眉儿收拾了一下，果然找到了从前的画册。只是册子上的外婆已经年老，猜测不出来和踏雪有几成相似。

　　“为今之计，只能回苏州，问问姑母了。”眉儿叹气，“你和我说完，我就惦记着这事。咱们只有回了苏州，才能查出药笺是怎么变多的。看这阵势……辽东，广宁，苏州，南京，都是一条线上的蚂蚱。”

　　“先回长乐巷。”踏雪把门掩好，和眉儿偷偷走了。

　　“你个小丫头，让你办点事，一溜烟就跑了。”杨岸见到踏雪回来，没好气说道。

　　踏雪看着她哥哥，又好笑又好气，“哥哥，你为什么这么着急呢？以前也没见你这样。”

　　杨岸停了下来，深深吸了一口气：“我能不急吗？杨柳跟着我，提亲的人一波又一波。元宵节，街上看个花灯，都有人相中她。我要不是说她是我的未婚妻，估计还有不怕死的上门来提亲。那些人，也不想想自己的子弟配不配得起。”

　　踏雪除了惊讶，还是惊讶。“这事，柳姐姐知道吗？原来是你胡说八道，随便给了名分。我就奇怪，以她的品貌才德，提亲的人可以从苏州排到爪哇国。”

　　“我才不是胡说八道呢。”杨岸自知一时克制不住，把话说漏嘴了。他环顾四周，确定安全后才对着踏雪说：“你可不许出去乱说，尤其，不能让她知道。”

　　踏雪哭笑不得，看着哥哥那个生气样子，善意提醒了一句：“我说哥哥，你闲着没事少作怪，还是收拾房间吧。”

　　杨岸站起来，把一堆书整理出个模样来了。

　　元嘉闯了进来，那一排东倒西斜的书被他带来的风一吹，又散了。他没在意，兴冲冲说道：“姜家或许有救。当今刑狱，州县初审，府一级复核。要还是错判，夏末热审，咱们就到南京去。”

　　杨岸的眼睛亮了。他怎么忘了，白家二郎，那个遍身绮罗的白峻，杨元嘉口中的岳之，现今就在都察院任职。

　　“这一路过关，可都是吞金子的呀。”踏雪默默计算了下。

　　“阿洵支应得来吗？”杨岸有些担心，“这样，让阿洵回辽东呼应，我和杨柳前往广宁周转。眉儿和小雪照样下苏州。元嘉，你留在北京。这段日子，家底空了些。要捞人，没有钱开路，万万不行。我跑一趟，生意照常做。”

　　“咱们在苏州的流光锦，总是寄卖。中间被那些二道贩子，赚了不少差价。阿兄何不和叔父商议下，在北京开个铺子。这段时日，冷眼看着各路货物都往北京来了。看着阵势，要营造都城呢。”

　　一时间都忙起来了。元嘉除了念书，还出门打听商铺。上官眉帮着打点货物，送到关口。

　　她骑在马上，打了个哈欠，两瓣桃花含情脉脉。样貌已是风情万种，此刻太阳底下娇伸懒腰，更觉妩媚。刚进门，她就忙着和踏雪说话：“一个哑巴，一个话涝。表兄欢喜得跟花孔雀似的，一会问渴不渴，要不要喝水；一会又说经过哪里，要去哪里玩。柳姐姐不理他，他也没半刻消停。来来去去，大半时辰，好歹是出关了。对了，你收拾好东西没有？”

　　踏雪一时懵了：“你，你成天懒觉……还好意思让我收拾？”

　　眉儿笑得自在，“我张罗的时候你没见着，可分身乏术了。表兄要是没有私心，就该把柳姐姐让给我们。那一船人参鹿茸……交给我们两个三脚猫来运。他们心大，我可操劳了。”

　　踏雪凑近她耳朵：“你操劳？九成都不是你干的吧？我说元嘉哥哥也太偏心……不愧是你的小女婿。”她说着就抽身走了，任由眉儿使了空拳。

　　两人收拾整顿好，就到通惠码头坐船南下苏州。

　　萧追暗自松了口气，看准时机，急匆匆把锦囊递给踏雪便走了。

　　踏雪拆开锦囊，看到银钱，天大的气也消了。她拿了一个咬了一口，看来是真的。

　　眉儿斜着眼睛看她这财迷模样，问道：“哪里讹来的？”

　　“这不叫讹，这是赚来的。要是都按约定给诊金，我早就发家了。”踏雪想了想，“这还不是怪哥哥，我那点零花，就几个铜板，平日里买个冰糖葫芦都不够。可是哥哥对柳姐姐就大方了，一个月五两银子，一年算下来就有六十两呢。”

　　“别和柳姐姐比。那是嫁妆，迟早又回表兄手里，他的算盘打得可精了。我也不多，每个月三两，一年也只有三十六两。”

　　踏雪不想搭话。世上最难忍的，就是财主哭穷。

　　眼见要解掉靠船的绳索了，踏雪突然说道：“对了，有一件顶顶要紧的，我忘记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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