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瑾

　　那两年发生了太多太多事情。

　　许观夏小口啜饮着热可可，温热，稍微抚平了她心里的一点寒意。

　　她一言不发，只是偶尔抬起眼，飞快地看一眼对面的沈自听，又迅速垂下。

　　脸上的泪水干了，有点儿凉凉的。

　　沈自听也没有催促，只是安静地陪着她。

　　不远处，喻瑾的视线落在沈自听沉静的侧脸上。

　　在不久前，他也是这样，像她看着许观夏吃饭一样看着她。

　　那个时候她连吃饭都需要努力，身体在抗拒食物，心理也在抗拒。

　　观夏喝完了热可可，终于放下杯子，目光直视着沈自听，悄然开口：“我不想说，可以吗？”

　　她的声音很轻，带着请求，她好不容易才远离了那些黑暗，不想再回忆起来。

　　沈自听点头，没有丝毫犹豫：“当然可以。”

　　她尊重观夏的沉默，但有些事情必须问出口，她斟酌了一下语气，尽量不让问题显得冒犯，轻声问道：“你现在住在哪里，安全吗？”

　　“……还好。”

　　这个回答显然无法让沈自听放心。

　　“观夏，”沈自听的声音放得更轻，“我和小瑾在附近的酒店落脚，那里环境很好，要不要先去我们那里坐坐，或者……休息一下？”

　　喻瑾走过来：“酒店那儿也有读书的地方，也有咖啡厅什么的，比这里安静，适合休息。”

　　许观夏抬起头，目光在沈自听充满担忧的脸上停留。

　　她实在说不出拒绝的话。

　　抿了抿苍白的嘴唇，她点头。

　　他们回到酒店，房间宽敞整洁，许观夏洗了把脸，还是无精打采，本来想要小憩一下，结果头一沾到枕头，就陷入了沉睡。

　　她睡了很久很久。

　　期间，沈自听几次轻手轻脚地走到门口，听到里面均匀而绵长的呼吸声，才放下心来。

　　“她太累了。”沈自听叹了口气。

　　她觉得很无力，如果不知道两年间，观夏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那自己要怎么帮她摆脱那些阴影呢？

　　喻瑾递给她一杯温水，点了点头。

　　睡了十二个小时，许观夏才悠悠转醒。

　　她睁开眼睛，有片刻的茫然，陌生的环境让她下意识地紧张起来。

　　直到她透过虚掩的门缝，看到外间沙发上睡着的沈自听。

　　看到她，很心安。

　　沈自听动了动，缓缓醒过来。

　　她第一反应就是轻轻推开里间的门，正好对上许观夏已经睁开的眼睛。

　　“饿不饿，想吃什么？”

　　许观夏看着她眼下的淡淡青黑，点了点头。

　　“我不想回锦川，更不想回鹿港了，我觉得云城很好，这里没有认识我的人。”观夏一边喝粥一边说，她的语气很平静，却带着一种决绝。

　　锦川是她们一起长大的地方，充满了年少时的回忆，鹿港大学是她努力了很久才考上的高校，却也在那里经历了很不好的事情。

　　所以，她不愿回去。

　　云城，这座陌生的、没有回忆的城市，最适合作为她的栖息地。

　　沈自听伸出自己的手，轻轻覆盖在许观夏那只有些颤抖的右手上：“好，那就留在云城。”

　　“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她尝试让语气听起来轻松：“我可以看看云城有没有合适的工作机会——”

　　“不行！”

　　许观夏立刻打断了她的话：“听听，不要留下来，你回锦川去，过你原本的生活。”

　　沈自听愣住了，她没想到观夏的反应会如此激烈。

　　“我留在这里，就是想……重新开始。一个没有人认识我，没有人知道我以前是什么样的……全新的开始。”

　　“我本来就是打算给自己两个月时间缓冲的，但是没想到，在第二个月的最后一天，你突然出现了。”

　　她抬起头，眼中是挣扎和清醒：“听听，你是我过去很重要的一部分，你在我身边，我就没有办法完全忘记过去的所有，那我又怎么能重新开始呢？”

　　她不是不爱惜这份友情，恰恰是因为太珍惜了。

　　所以发生了那么多痛苦的事情她都选择独自忍受，她不能，也不应该，给沈自听带去任何的负担。

　　沈自听彻底明白了。

　　地理上的距离根本不算什么，是心理上的距离。

　　许观夏要跟过去的人和事做一次彻底的切割，这其中，也包括她。

　　房间里陷入长久的沉默。

　　许久，沈自听才艰难地开口：“……好，我尊重你的决定。”

　　她缓缓走到窗边，忍住酸涩的情绪：“但是观夏，在我走之前，至少要确保两件事情。”

　　“第一，我帮你安顿下来，找一个安全的住所。”

　　“第二，我需要你的联系方式，至少要确保你是平安的。”

　　“好。”

　　合适的房子其实不难找，沈自听为许观夏付了头三个月的房租。

　　“不是要重新开始了吗？那就当是我送给你的重获新生的礼物吧。”

　　这不是同情，是祝福。

　　接下来的几天，沈自听和喻瑾陪着许观夏置办了一些简单必要的生活用品。

　　许观夏仔细比对价格和质量，精心挑选，已经想不起来上学时候大手大脚花钱的那些日子。

　　一室一厅，一厨一卫，贴上了暖色系的壁纸，放上了白色的家具，每个角落都被收拾的一尘不染。

　　几人在这个房子里开了第一次火，吃完这顿饭，沈自听和喻瑾就要回锦川了。

　　沈自听新找到的工作，耽误不得。

　　喻瑾下厨，几道简单的家常菜，却摆盘精致，透着用心。

　　暖色的灯光下，崭新的白色小餐桌旁，三人围坐在一起。

　　“小瑾弟弟都会做饭了。”许观夏尝了一口，有些惊讶。

　　印象里，他还是那个跟在她们身后、需要被照顾的半大少年。

　　“闲着没事学的，味道怎么样？”

　　“味道很好。”许观夏又夹了一筷子菜。

　　一切收拾停当，离前往机场的时间越来越近。

　　“观夏，不用送了。”沈自听在门口停下脚步，目光扫过许观夏身上，她亲自挑选的柔软舒服的睡衣，眼中有笑意。

　　“听听，一路平安。”

　　“照顾好自己。”沈自听轻轻抱住她。

　　“嗯。”许观夏应着，抬手轻轻回拍了一下她的背。

　　电梯门缓缓合上，楼道里彻底安静下来。

　　沈自听顺利的搬了家，搬到了公司附近。

　　回到锦川的生活，像按下了快进键。

　　工作很忙碌，忙碌让她没有太多时间沉溺于情绪中，只是一切结束之后还是会一瞬间迷茫。

　　迷茫时就看书，这是六字真言。

　　她想起自己的那些书，随便挑了一本，书名为《我身上有个不可战胜的夏天》。

　　翻开书，书签还夹在里面，她想起这本书她看了，但是没看完。

　　干脆就着那一页看，她窝进沙发，调整了一个舒适的姿势。

　　沈自听看着看着就入了迷，这本书还是她上高中的时候用零用钱买的，那个时候她最喜欢看书，也喜欢收藏书，很珍视它们，也会担心哪天杨虹心情不好了就会把它们处理掉，所以要拼了命的考第一。

　　看着看着，她合上书，拿起手机，打开购物软件，把以前想买但是还没买的书都买了。

　　既然长大后的自己有能力了，也有点小钱了，那就弥补一下小时候的自己吧。

　　还有一些绝版或难寻的漫画书，买不到，她上二手商城去收，还真收到了很多品相不错的旧书。

　　整理这些书的时候让她莫名放松，处理旧书的时候她还发现了当年记录看书的摘抄本。

　　字迹还是很飘逸，连她自己都有些认不全，不过离远一点看还是很整齐的。

　　心血来潮，她将整理好的书架，找好角度，拍了一张照片。

　　她打开朋友圈，编辑文案：得偿所愿。

　　她曾在回国前对自己微信进行了一次深度清理，删除那些很久不联系或不想联系的人，对今后生活没有任何影响的人等等。

　　沈自听承认自己有点强迫症，尤其是在整理和归类方面。

　　但她真的很需要一个干净、舒适、能让她感到安全的人际场域，就算是现在工作了也不能动摇这份决心。

　　新提示，一个小小的红心，来自观夏。

　　上班要穿高跟鞋，尽管沈自听不喜欢，她穿着脚下这双鞋奔波了一天，脚踝早已酸胀。

　　下台阶的时候，她只觉得脚踝处猛地一扭，一阵尖锐的刺痛传来，要不是同事江滟宁及时拉住她，就摔下去了。

　　“小心点儿！”声音清脆。

　　沈自听惊魂未定地站稳，扭头便对上一张明艳逼人的脸。

　　江滟宁，人如其名的大美人，此刻正用美目关切着她。

　　“谢谢滟宁姐。”沈自听忍着脚踝的剧痛，低声道谢。

　　江滟宁比她年长几岁，业绩突出，性子跟她平时常穿的红裙一样明媚张扬。

　　“崴到了？”江滟宁目光下移，落在她已经迅速肿起的脚踝上，“抽空我就把这鞋甩老路脸上，懂不懂得怜香惜玉啊他！”

　　不等沈自听回应，江滟宁自然地将沈自听的一只胳膊架在了自己肩上：“别担心压着我，姐天天健身呢，我送你去医院。”

　　到了停车场，江滟宁那辆醒目的红色跑车更是与她的人设完美契合。

　　她小心翼翼地把沈自听塞进副驾驶，自己绕到驾驶座，还贴心的帮身旁的人系上安全带。

　　“真的很谢谢你，滟宁姐。”

　　“叫滟宁就行，”江滟宁挥挥手，“‘姐’都把我叫老了，以后在公司有啥事，随时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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