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神临门

　　周遭的喧闹被逐渐抛在身后，赤枫引着泽水，穿行在愈发迷离的雾霭与光影之中。脚下的路径不再是粗糙的石板，而变得平整光滑，泛着一种玉石般的温润光泽。雾气在这里似乎也更浓了些，泽水眺目望去，远处的景色被渲染成朦胧的山水画。

　　“快到了，”赤枫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兴奋：“忘水的‘忘川流萤’，可是我们云雾城的圣地，平日里可不轻易对外开放的。”

　　泽水嗯了一声，心底的警惕并未因对方的热络而减少分毫。他十分奇怪这个俊朗少年为何对自己那么热情，难道自己被发现了？他不动声色地观察着四周，决定见机行事。

　　随着赤枫的步伐，发现越往里走，鬼影反而稀疏起来，氛围也由节日的喧腾转为一种庄重的宁静。连空气中那股甜腻的香烛气也淡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清冽的、带着水汽的芬芳，像是月下初绽的幽兰。

　　又行走了片刻，眼前豁然开朗。泽水惊叹，这叹为观止的景色竟然出自于恶鬼丛生的鬼蜮。浓雾在此地时也乖巧般散去，露出一片浩瀚的水域。

　　泽水快步走到水边，水面并非漆黑，而是呈现出一种深邃的、仿佛蕴藏着无数星光的幽蓝色，宁静的毫无波澜，倒映着天空中明亮闪烁的星群。这便是忘水？泽水叹道，竟然与传说中污浊腥臭的忘川河截然不同，美得近乎虚幻。

　　然而，最吸引他目光的，并非是这片静谧之水，而是屹立在忘水之畔的一座巨大雕塑。

　　那雕塑通体由某种漆黑的玄石雕琢而成，却隐隐流动着内敛的暗金光泽，高十丈，巍峨耸立，极具压迫感。雕塑是一名青年男子，身着繁复的异服，泽水猜想应该是鬼蜮特有的服饰，长发以玉冠束起，面容俊美无俦，眉眼深邃，唇角微扬，带着一抹睥睨众生却又隐含悲悯的笑意。他一手微抬，指尖虚点前方忘水，仿佛在指引方向；另一手负于身后，身姿挺拔如松，气度卓然。

　　泽水的脚步猛地顿住，呼吸一滞。

　　那雕塑的脸……那眉宇，那眼廓，那鼻梁的弧度……竟与他有七八分相似！只是.....自己的眉心比它多了一点朱红。

　　只是雕塑的神情更显威严尊贵，目光更为悠远深沉，带着历经岁月洗礼的厚重感。而他自己，则更多是跳脱与不羁。但即便如此，那核心的轮廓，几乎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心脏不受控制地剧烈跳动起来，那股莫名的熟悉感再次汹涌而至，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强烈、清晰，几乎要冲破某种禁锢，呼之欲出。他怔怔地望着那尊雕像，仿佛透过冰冷的石头，看到了某个与自己血脉相连的倒影。

　　他不由自主的撇头看向赤枫，不明白他带自己来这里做什么。

　　“很震撼，对吧？”赤枫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带着毫不掩饰的赞叹与……崇拜？“这就是我们鬼蜮千年前的太子殿下。”

　　他走到泽水身边，与他一同仰望那尊巨像，眼神炽热：“殿下他，是鬼蜮千年不遇的奇才。文能安邦，定立法度，整顿吏治；武能定国，曾以一己之力，击退冥海来犯的凶兽，护得鬼蜮万年安宁。是他，带领着曾经混乱不堪的鬼蜮，一步步走向了秩序与繁荣，走上了光明大道。”

　　赤枫的语气充满了向往：“老人们都说，那时的鬼蜮，虽处幽冥，却夜不闭户，路不拾遗，万鬼各安其所，是真正的净土。太子殿下，是举世无双的人。”

　　泽水听着赤枫的讲述，目光却无法从那雕像上移开。那股亲切感如同暖流，包裹着他的身体，他有些混乱。他几乎能感受到石像上传来的、某种跨越千年的呼唤。

　　“他……后来呢？”泽水听到自己的声音有些干涩。

　　赤枫飞扬的眉眼瞬间黯淡下来，摇了摇头，语气带着深深的惋惜与困惑：“陨落了。就在鬼蜮最为鼎盛的时候，殿下突然……陨落了。具体原因，众说纷纭，却没有一个确切的答案。宫闱秘辛，被彻底封锁了。那时我还太小，记忆模糊，只知道一夜之间，天就变了。”

　　他指了指那尊孤零零的雕像：“如今，鬼蜮上下，关于太子殿下的记载几乎被抹去，只剩下这座雕像。你和太子殿下有几分相似，也是你的福气，我赤枫愿意交下你这个朋友”

　　泽水沉默着。心中的疑团如同眼前的忘水，深不见底。一个与自己容貌如此相似的鬼蜮太子，一段被刻意尘封的历史，这其中，究竟隐藏着什么？与自己那丢失的记忆，与白月讳莫如深的态度，又有什么关联？

　　他看着赤枫眼中纯粹的崇拜，一个念头迅速闪过。赤枫身份不凡，且对宫殿似乎极为熟悉……旋即想到自己此番是有任务在身的。

　　泽水深吸一口气，压下翻腾的心绪，脸上露出一丝恰到好处的好奇与向往，对赤枫道：“赤兄，听你这么一说，我也交下你这个朋友了。但我对这位太子殿下更是心生敬仰，能缔造如此盛世的宫殿，想必更是气象万千吧？不知……我是否有幸，能去宫殿外围看一看？哪怕只是远远望一眼，感受一下昔日荣光，也不虚此行了。”他语气诚恳，带着几分小心翼翼的请求。

　　赤枫闻言，眼中闪过一丝讶异，随即被更大的热情覆盖：“你想去宫殿？哈哈，没问题！虽说宫殿守卫森严，但今日亲元节，部分区域允许瞻仰，而且……”他狡黠地眨眨眼，“我有门路，带你去个好角度！”

　　果然！泽水心中一定，面上露出感激的笑容：“那真是太感谢赤兄了！”

　　“跟我来！”赤枫兴致更高，领着泽水，绕开主道，沿着一条被花木遮掩的小径，朝着云雾城深处，那片最为巍峨的建筑群走去。

　　越靠近宫殿，周围的雾气似乎被某种力量驱散，视野变得清晰。那是一片连绵的黑色殿宇，飞檐斗拱，气势磅礴，与鬼蜮其他地方的光怪陆离不同，这里透出的是一种沉肃、威严、甚至略带压抑的气息。巡逻的鬼卫身着制式铠甲，手持长戟，面无表情，周身散发着冰冷的煞气。

　　赤枫果然熟门熟路，带着泽水七拐八绕，避开几队巡逻的鬼卫，来到了一处相对偏僻的宫墙拐角。这里有一扇不起眼的侧门，似乎是运送杂物所用，此时只有两名守卫值守。

　　“喏，从这里的角度，能看到内廷的一角，虽然不算全貌，但也能窥见其宏伟了。”赤枫压低声音说道。

　　泽水顺着他的指引望去，透过那扇半开的侧门，能看到内部层层叠叠的殿宇飞檐，以及远处一座似乎高耸入云的黑塔。确实气象森严。

　　但他的目光，很快就被侧门旁值守的一名守卫吸引了。

　　那守卫与其他鬼卫并无一二，同样的制式铠甲，同样的冰冷表情，如同一个模子刻出来的模具。然而，就在泽水目光扫过的瞬间，那守卫极其轻微地侧过头，视线与他在空中有了一个短暂的接触。

　　白月？

　　泽水的心脏猛地一跳，几乎要脱口而出。但他立刻死死忍住，面上不动声色，仿佛只是随意一瞥，便继续“专注”地欣赏着宫墙内的“景色”。

　　泽水一边看景色，一边不经意的瞟他一眼，心道：他怎么会在这里？还伪装成了鬼卫？是特意来找自己的，还是另有目的？无数疑问瞬间充斥脑海。

　　泽水强迫自己移开目光，状若自然地对着赤枫感叹道：“果然不凡，不愧是太子殿下曾居住理政之所。赤兄，今日真是多谢你了。”

　　赤枫不疑有他，得意地笑道：“那是自然！不过此地不宜久留，我们……”

　　他的话未说完，宫殿深处突然传来一阵低沉而悠长的钟鸣，一连九响，回荡在寂静的空中。原本就肃穆的氛围，瞬间变得更加凝重。

　　泽水注意到，身旁的赤枫脸色微变，那总是带着笑意的眼底，飞快地掠过一丝极深的、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像是憎恶，又像是……恐惧？虽然只是一闪而逝，快得让人以为是错觉。

　　连不远处伪装成守卫的白月，在那钟声响起时，挺拔的身姿也几不可查地绷紧了一瞬。

　　“魂钟又响……”赤枫低声自语，随即又恢复了那副阳光灿烂的模样，拉起泽水，“走吧兄弟，仪式要开始了，这边会更戒严，我们该离开了。”

　　泽水顺从地点头，最后用眼角的余光扫过白月所在的方向，只见他已经恢复了那副标准的守卫姿态，目不斜视，仿佛刚才的一切都未曾发生。

　　泽水跟在赤枫身后心不在焉的走着，将刚才的信息整理了一下，鬼蜮的太子雕塑与自己七八分相似，结合沈家祭祀那个大长老也叫过自己太子殿下，一个疯狂的念头在脑中迸发，自己也许...就是那个..太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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