匿秋

　　翻开沉旧的日记，里面的页面虽有些发黄潮湿，可字迹却还没有褪去。

　　如同她们的故事一般。

　　故事重启，再叙开端。

　　2011

　　正值秋季。

　　窗户大开着，不时吹过阵风，窗外的树叶便哗哗响，左右摇摆着，摇摇欲坠。
　　我冻的浑身一哆嗦，醒了“几点了，还没下课？”嘴里迷迷糊糊嘟囔道，用手默默的把披在身上的衣服裹紧。
　　“2点了。”旁边有人提醒道，声音不大我却听的真切，语气中还带着丝戏谑，又说：“第三节体育课已经过半了。”
　　什么。第三节？！
　　我睡了一节课？！
　　我猛的坐直，脑子还是有些迟钝，只能呆呆的看着桌子边缘缓神。
　　“别担心，我已经帮你请过假了。”旁边的人突然开口。
　　“啊…哦，谢谢。”我突然觉得自己耳尖很烫，依旧垂着头不敢看她。
　　我的同桌。
　　徐伽迩，我偷偷的喜欢了三年的女孩子。
　　我还记得。
　　那个黄昏、外套。
　　与她。
　　被眼泪打湿的眼，少女单薄的身体，不太暗的黄昏，我听到了我的心跳在嘈杂的声音里跳得如此快。
　　我摇摇头，把这些杂念踢出脑中，不然肯定会被她发现奇怪的。
　　想了会儿，我终于起身向门口走去，并且鬼使神差的给她报备：“我…去一下厕所。”
　　她疑惑地扭头看我，像是在问我为什么把这些告诉她，不过她还是很有礼貌的开口：“我跟你一块儿去吧。”
　　我脸顿时烧了起来：“别！…不用。”
　　我步伐匆匆的走出教室，趴在厕所门口的栏杆上出神了好一会，等到脸不像原先那般火热了，才拖着步子往教室的方向挪动。我其实一点都不想回教室，和暗恋的人共处一方，跟浑身长满了跳蚤再搔你有什么区别！
　　救命！
　　救命！
　　救救我这个年方十七的花季少女吧！
　　厕所离我们教室后门很近，于前门而言。我和她坐在最后一排挨着窗户的那片风水宝地，不过唯一美中不足的是就因为这点，我们时常成为班主任和高层领导攻其不备所攻的倒霉蛋。
　　我扯着步子晃到后门，耷拉着头。注视着搭在门把上的那只手。我犹豫了一下，还是抬头想去看此刻的徐伽迩有没有注意这里，从而让我减少尴尬的可能性。
　　蜂蜜般的阳光替我先一步拥住她。
　　美工刀上蹭了半面血迹，手腕上也留了三五道划痕，比白皙的手腕更刺目的是渗出的血珠。徐伽迩只是淡然的看着，没有任何动作，仿佛是在提醒我她是这方面的老手。
　　不知道过了多长时候，时间和我好像一同屏了息，只是她有动作时，我却眩晕忘了如何呼吸。
　　徐伽迩捏着美工刀在面前两面翻了几个来回，她忽然凑近—探出舌尖，舔舐掉了上面的血迹。
　　我看着她的舌尖擦过薄刃，差点忍不住推门而入，可我知道现在不是时候，太冒昧了。
　　等到她收起美工刀，又将伤口包扎好，掩下袖口。我窥探着她正望着窗外枫叶发呆的侧脸，手下一动，窗扇大开袭进来的风钻了我个满怀。
　　她回过头，逆着光，勾起一抹暧昧不清的弧度：“回来了？这么久，是肚子不舒服吗？”
　　我点头，诌谎：“嗯。”
　　她转过去，抬手把窗户关上，转过来又冲我拍拍她身边，也就是我的座位。
　　“坐下？一会就不冷了。”
　　我垂着头，凝着她因为失血过多而微微不住颤抖的手，点头。
　　“手有点抖，你也冷吗？”
　　她愣了愣，随即坦然道：“一点点而已。”
　　我眨眨眼，逼着自己忍下眼眶的酸涩。伸出手摊开在她面前，发出邀约：“暖暖吧。我也冷。”
　　她没有说‘不用在意’，说明她也想要温暖。
　　所以我会握住她，直到她永远记得这瞬的温存，因为我想要她时时刻刻知道，一定有人会在你冷的时候抱你。
　　我看着她透露着略略惊讶的神色有些好笑。良久，她终于迟疑的伸出手，像小狗握手一样将手掌搭在了我的手心上。我依言攥住，却也不敢用力，生怕碰疼她。
　　我和她在沉默中对视，忽然，她哼笑出声：“怎么这个眼神？”
　　我怕是眼中的疼惜流露出来，便慌忙垂下头。
　　“什么眼神？”
　　她懒散地用空出来的手支着下巴，悠悠开口：“唔…就像在看马上要被狐狸吃掉的小兔子？”
　　我不禁被她这个虽抽象却歪打正着的比喻逗笑了。忽而不经一抬眼，才发现她正弯着眉眼笑意盈盈的看着我。
　　“哈？…不是吧？徐伽迩！你逗我！”
　　她状似求饶的抽出手，带着椅子往后退了些距离。她半举着手臂投降，嘴角半勾起轻睨我，无辜开口：“哪儿敢啊。我错了。”
　　X的，徐伽迩是上天派来戒制我的么。
　　没等我再开口，下课铃声如英雄救美般的突兀地在耳边响起。
　　“亲爱的同学们，下课时间到了，请合理利用课余时间——”
　　“下课了—”她十指交扣撑着手臂就势伸了个赖腰，接着有些泄力的趴在桌上。
　　“你要睡了？”
　　“…嗯。”她倦怠得半掀起眼皮，“上课喊我哦，谢谢啦—”话毕，她便又阖上了眼。
　　我没回话，默默在心里应了声哦。
　　楼道里吵吵嚷嚷的，我百无聊赖地用手指在手心里敲打以便计时消遣，当我有一搭没一搭在手心落下第115伊始时，闹哄哄的声音逐渐逼近包裹这里。
　　“小芜宝贝~”
　　我毫不掩饰的翻了个白眼，说话的正是从穿着尿不湿便被我妈和她妈自顾自结下金兰的发小—林星听。
　　“别翻白眼嘛，你这么可爱，翻白眼有损形象啊！”说着，林星听就想扑过来。
　　我竖起食指在唇边轻“嘘”了声气音，配合着眼神往徐伽迩那边瞥了一眼。
　　“哦？…哦。”她不太明了，却还是顺从地止住了上前的步伐。
　　“她睡了，你别吵。”我小声说。
　　她同样低声开口：“哦哦……不对，曲解芜啊曲解芜，你什么时候这么好心了。”
　　“我什么时候没好心过。”
　　“咱俩当时做同桌时，我睡个觉，你都没顾忌过，那架势，恨不得把教室顶掀翻…还捏着我鼻子硬生生把我憋醒了…我不服，你区别对待！”
　　我悄悄用眼角擦过身边人，瞧见她瘦削的背脊平稳地一起一伏才稍稍松气。
　　你们不一样，至少在我心里是这样的。
　　“待会儿就上课了，你快回去。”
　　林星听摩挲着下巴不知在想些什么，她神经线条一向粗大，绝对不可能因为区别对待这个问题而上心吃醋的。她呆愣愣的静了会儿，忽然一拍手，嘴中喃喃：“我知道了…我知道了！”
　　我抽动着眉心目送她回到位置上，这人莫不是得了失心疯吧？
　　上课铃声打断了我的思绪。语文老师敲着细高跟迈着小碎步走进来，她将教科书放到讲台桌上，面向我们抬手拨了拨刘海，才小幅度鞠躬道：“同学们下午好—”
　　我看着她行云流水的动作有些凝噎。蒋雨葵算是亲戚户—校长外甥女。听说是考研败北了，才“委屈求全”的在我们这二线小城市里声誉不错的一中当了个实习老师。我看她迟早转正。
　　我轻拍了两下身边人，悄声道：“徐伽迩，醒醒。上课了。”
　　徐伽迩眼睫颤了颤，缓慢的撩起眼皮。四目相对间默不作声的互相眨了眨眼。
　　我们跟随众流起身，堪称敷衍了事的回了个礼：“老师好—”
　　蒋师笑眯眯的：“坐。”
　　我有预感，这是风雨欲来前的前兆。
　　“我看各位都没什么精气神，不如我来讲讲我上高中时候的学习经验吧。”
　　X的，大事不妙。
　　因为这是如此熟悉的第七次开场白。她所说的我基本已经可以大差不差的背下来了。
　　果然—“我上高中时，坐在最后一排。旁边挨着个全校师生都避如蛇蝎的男孩，成绩差，脾气臭，抽烟喝酒打架染发。什么不好偏做什么，简直背道而驰。老师都说，他没救了。”
　　“我们座位分配是抽签决定的。当我看清手中的纸条时，整个人都愣住了—六排，同桌:李慈潭。老师事后问我，要不要调个座位，他很影响你学习的。”
　　“我虽然有这样的想法，但秉承着能救一个就绝不放手的原则，我还是婉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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