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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金榜
永和十七年的春雨来得格外迟。直到放榜这日,久旱的京城才落下第一场雨。雨水洗刷着朱雀大街上积年的尘埃,却洗不去围在皇榜前人群的燥热。
我站在人群最后,听着前面爆发出的欢呼与哭嚎。十年寒窗,三代期望,都凝聚在这张黄纸之上。脚底像是生了根,竟不敢再往前半步。
“晏相公!恭喜晏相公!”报喜的官差浑身湿透地挤过来,声音比春雨更急促,“头名!是头名啊!”
雨水顺着斗笠边缘流进衣领,激得我打了个寒颤。周围瞬间静了下来,无数道目光钉在我身上,那些目光里裹着各种难以分辨的情绪。我接过官差递来的喜报,墨迹被雨水晕开些许,但“晏瑜逢”三个字依然清晰得灼眼。
跨马游街那日,京城终于放晴。御赐的白马佩着红绸,踏过青石板上的水洼。百姓挤在街道两侧,孩童追着马匹奔跑,姑娘们从楼上抛下香帕。我攥着缰绳,指尖在掌心掐出深痕。
琼林宴设在皇家园林。新科进士们穿着统一的湛蓝袍服,如同初入官场便被打上的印记。我坐在首座,对面是榜眼李崇文,而左手边——
“这位便是安江逸安探花。”礼官引着一人过来。青竹般的男子拱手作揖,腰间玉佩纹丝未动:“晏状元。”
我曾想象过安家嫡子的模样。京城第一世家的继承人,该是矜贵傲慢的。可眼前人眉眼清冽如山间雪,声音沉稳得像深潭水。
“安探花。”我起身还礼。两人目光相接的刹那,远处正好传来礼炮声。惊起满园雀鸟。
宴至半酣,陛下亲临。五十岁的天子目光扫过我们三人,在安江逸身上多停留了一瞬:“安卿家的儿子,果然不凡。”
安江逸垂首谢恩,不卑不亢。皇帝又看向我:“晏状元师从何处?”
“回陛下,家师陈明远,乃徽州白云书院山长。”
皇帝颔首:“可是那位宁可饿死不吃周粟的陈明远?难怪教出这般学生。”说罢朗声大笑,“今日三甲,皆入翰林。”
众人贺喜声中,我瞥见安江逸唇角微扬。雨后初晴的光线穿过亭台,落在他斟酒的指尖。
翰林院供职第一日,我提前半个时辰到值房。却发现东厢窗扉大开,有人正在整理卷宗。
“安探花来得早。”
他回头,晨光在官服上镀了层金边:“今日该校勘前朝实录。晏状元不妨同往?”
库房里弥漫着陈墨与樟木的气息。他驾轻就熟地找到所需书卷,抽出一册递给我:“贞观三年的记载,有三处错漏。”
我翻开他指出的页面,确实将“突厥”误作“突厥”。“安兄如何得知?”
“家藏旧本可证。”他语气平淡,“翰林院藏本虽为善本,但抄录时难免疏漏。”
我们并肩坐在窗前校书。他校勘时极专注,遇到存疑处便蹙眉思索,确认后以朱笔修正的动作干脆利落。午时钟响,他忽然问道:“晏兄可带了饭食?”
我取出油纸包着的炊饼。他竟也从书箱里拿出个食盒:“家妹硬塞的,分而食之?”
食盒里精致的小菜与干硬的炊饼摆在一处,显得有些可笑。他却自然地夹了块腌黄瓜放在我的饼上:“令师陈先生,曾在家祖父门下求学。”
我愣住。他继续道:“祖父常说,陈先生才学胜他十倍,只是不肯折腰事权贵。”说着抬眼看来,“如今见晏兄,方知先生衣钵得传。”
那一刻,窗外蝉鸣忽然喧嚣起来。
散值时忽降暴雨。我站在廊下踌躇,却见安江逸去而复返:“晏兄住何处?”
“南城榆树巷。”
“顺路。”他撑开青纸伞,“走吧。”
雨点砸在伞面上噼啪作响。他刻意放慢步伐迁就我,右肩官服却被雨洇湿大片。路过太平桥时,他忽然驻足:“晏兄看那卖藕的老翁。”
桥头老翁正冒雨收摊,动作却不急不躁,将每节藕都擦拭干净才放入筐中。
“家父常说,万事皆学问。”安江逸轻声道,“为官者若不知民生细事,终是纸上谈兵。”
我到住处时雨势稍歇。他收起伞递过来:“明日还有雨。”
等我回过神,已经握着还带他体温的竹伞柄。青色身影渐行渐远,融进暮色里。
夜里我对着烛火整理书稿,发现他校勘的纸页背面有极小一行批注:贞观三年七月蝗灾,与突厥犯边或有关联?
我在旁边添注:确有关联,蝗灾致边关粮荒,突厥趁机劫掠。
第二日他看见批注,眼底闪过笑意:“晏兄博闻。”
“不及安兄心细如发。”
自此我们常一同查档撰文。他总能在浩繁卷帙里精准找出所需史料,我则擅长从琐碎记载中推断全局。翰林院老学士打趣:“状元探花,倒似一双筷子,离了谁都不成席。”
深秋某夜,我们奉命起草诏书至三更。烛火摇曳中,他忽然低咳几声。
“安兄染了风寒?”
“无碍。”他摆手,却又是一阵咳。
我起身寻茶壶,却发现早已凉透。值房角落有个小泥炉,我生火煮水,找出不知谁留下的姜块切片投进去。
他捧着姜茶时神情诧异:“晏兄还会这些?”
“小时候叔父常咳嗽,我跟婶娘学的。”话出口才觉失言。寒门琐事,岂是世家公子感兴趣的。
他却认真追问:“后来叔父可好些了?”
“好了。”我望着跳动的炉火,“他待我极好。”
茶喝到一半,窗外忽然传来喧哗。太监尖细的声音划破夜空:“陛下急召翰林院!”
我们匆忙赶至文华殿。皇帝脸色铁青,地上碎着茶盏:“北疆八百里加急!突厥连破三城!你们——!”目光扫过跪倒的众人,最后定格在我俩身上,“状元探花,可有对策?”
安江逸率先开口:“臣以为当调陇右军驰援,开官仓赈济流民。”
“陇右军距北疆最近,但须防吐蕃趁机东进。”我接话,“可令河西军西移百里,以为震慑。”
皇帝神色稍霁:“详细写来。”
我们伏案疾书时,他忽然低声说:“晏兄与我,想到一处了。”
烛泪堆了满桌,诏书成时天已微明。内侍捧去用印,皇帝竟亲自给我们各披了件大氅:“去吧,准你们歇半日。”
晨雾弥漫的宫道上,我们并肩而行。他忽然轻笑:“若是在战场上,这便是过命的交情了。”
“安兄想上战场?”
“读万卷书,终须行万里路。”他望向渐亮的天际,“晏兄呢?”
“愿得此身长报国。”
雾霭中,他的眼睛亮得惊人:“那便一同报国。”
那一刻,有什么东西破土而出。像惊蛰后的第一声春雷,轰然响在心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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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见金榜:永和十七年春雨中寒门学子晏瑜逢高中状元,琼林宴初遇世家探花安江逸。通过细腻的环境描写与心理刻画,展现两人初识时暗流涌动的默契,同入翰林院后开启共事生涯。
2. 见知交:三年共事间以江南查案为主线,穿插骑射切磋、返乡省亲等事件。在核查田亩档案、追查旧案过程中,展现两人从政见相合到情感滋生的渐变过程,最终在徽州月夜定下查案之约。
3. 见真心:边关危机中联手应对突厥谈判,深夜值宿时通过姜茶暖手、共拟奏折等细节流露真情。面对皇帝赐婚试探与朝堂弹劾,以摔杯为盟共担风险,最终在雪夜宫道上互表心迹。
4. 见天颜:突破安家族阻挠完成凤纹婚服的新式婚礼,详细描写御街同游、太庙交拜、合卺茶礼等创新仪程。通过童谣传唱、金缮茶盏等民间反应,展现这场打破常规的婚仪引发的社会涟漪。
5. 见烟火:三年婚姻生活聚焦小院梨树下的日常,从共修《西域志》到边关督军离别,通过冻米糖、同心结等信物与肋下箭疤等身体记忆,展现公务协作与私人情感的交织。
6. 见旧痕:省亲途中意外发现父亲冤案线索,通过江宁档案库的尘封卷宗与暴雨驿馆的加急信件,逐步揭开叔父被迫作伪证的往事。最终在灶台对峙与老屋大火中完成伦理抉择。
7. 见血刃:以残砚为引子展开心理复仇,通过刑部试探、病中梦呓等情节展现创伤修复。安江逸称帝后二人关系微妙转变,梨树下埋的酒成为权力与情感悖离的象征。
8. 见孤城:边关战役中安江逸为寻回晏父残碑负伤,返京后面临朝局动荡。通过雪夜跪祠、虎符合谋等事件,展现为守护挚爱走向权力巅峰的痛苦蜕变。
9. 见故人:南巡江宁时偶遇故人引发的信任危机,通过船舱隔窗、冷宫雪夜等场景刻画帝王心术与旧情的拉扯。宫女误认事件成为关系转折点,裂痕在御花园笑谈中彻底爆发。
10. 见白头:安江逸驾崩后晏瑜逢归隐江南,十八年后在修缮老宅时发现铁盒手札。通过粉笔跌落、纸钱焚化等细节,展现跨越生死的遗憾守望,最终在梨花年复一年的开落中完成余生追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