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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乌龙”
陈辞没想到，退圈之后，第一场复出赛是被一杯乌龙奶茶骗去的。
真是个大乌龙。
上了大半天的课，原本已经窝进宿舍床上，上下眼皮一合，耳机里白噪音一放，倒头就要睡。闭眼前还迷迷糊糊地想着当了大学生就是好，没课就能美美睡觉。
然而这位新晋大学生还没开始做梦，就被人狠狠揪了起来。
“辞哥！”赵睿一脚踹开宿舍门，“求你救命一回！”
“……不是，你欠钱了？”陈辞摘下一只耳机不耐烦道，“不借。除非叫声爹，我可以考虑下。”
“我们队三辩吃坏肚子去医院了，新生辩论赛比赛马上开始了，找不到人我们队得弃赛啊！求你帮忙顶一下，打一场就行！”
“不打。”陈辞打个哈欠，懒洋洋撒下一句：“你爹早就退役了，金盆洗手咯！”说完翻身戴回耳机，准备再度入眠。
赵睿见这位私毫没有起来的意思，咬牙看看自己生活费余额：“请你喝奶茶！小料随你加！”
上铺刚翻过身表演面壁思过的辞哥沉默了三秒，眼睛一睁：“乌龙奶茶全糖加波霸椰果，谢谢。”
二十分钟后，本来头发跟鸟窝似的陈辞已经人模狗样的站在小礼堂门口，左手托着奶茶，右手是赵睿塞给自己的辩题和资料。
虽说是被临时任命救场，且自己平时看起来也不是什么很靠谱的角色，但好歹脸还是要的。陈辞长舒一口气，猛吸一口奶茶，鼓起勇气翻开长达4页的a4纸上密密麻麻的辩词和论据，准备好好拜读一下金主的大作，结果一口奶茶差点没喷出来。
这论点实在是……一言难尽。
算了，硬着头皮上吧。陈辞心一横，走进礼堂教室坐进了反方三辩的席位。
“你的环节是质询，在我的环节后面。这是新生赛，你质询随便问几个问题就行，对你来说应该很简单吧。”赵睿压低声音说，“哎你看，今天评委里有沈达之。”
陈辞盯着辩论稿，心说忙着想质询的问题呢，没空搭理你，于是头也没抬的敷衍一问：“……谁？”
“咱们校辩论队队长啊！他不是在辩论圈挺有名的吗？长的帅打的又好，据说去年辩论队招进去的小姑娘一半都靠他出卖色相。”赵睿往台下瞟了一眼，“就那边黑衬衫那个。欸，要是今天打的好，说不定能被队长挑进校队呢。”
校队队长沈达之？这么一说好像是有些耳熟，仿佛在之前刷过的什么比赛视频里听到过这个名字。
陈辞抬头瞄了一眼评委席。
最右边的位置，沈达之正低头翻看资料。人坐得很笔挺，黑色衬衫卷起袖口，手里一支钢笔在指尖来回转着，衬得骨节分明的手指格外修长。光线从斜上方照过来，眼镜镜片泛着淡淡一层白光，挡住了他一半神情。即便埋着头，脸上的轮廓也清晰得近乎锋利，鼻梁挺直，薄唇轻抿，眉眼藏在阴影后，更是隔了一层看不透道不明的疏离感。
嗯……评委长的倒确实像能出卖色相的，但看起来不太好糊弄。
主席宣布比赛开始。
几轮对战中，对手和赵睿红着脸你一句“你说的不对”，他一句“你才不对”的吵完了两个毫无逻辑的纯杠精回合。台下评委和观众终于在听了10分钟废话之后，忍不住集体抓耳挠腮，准备起身装尿急走人时，陈辞缓缓站起身。
“对方辩友你好。”
声音不大，听起来像是一个温和的理中客：“您方刚才口口声声说这是社会大多数人认同的“公共决策”，请问论据是？”
对面的小姑娘明显是新手一枚，拿稿的手都在抖，哪知道这个论据应该是什么，只能眼睛在纸上上下不停扫，就是找不到辩驳的答案，嘴里只蹦出来零星几个断断续续的词组“呃……是……就是……我们觉得就是这样的……”
“所以你们没有实证论据，只是把自己的个人猜想安了一个公共决策的壳，对吧？”陈辞轻笑一下，用手指一下一下敲着桌面，动作不急不慢，“巧了，论据我倒有。数据调查显示有78.9%的人不认可这么做。问您下一个问题……”
评委席上，沈达之在评分表上记下一笔，又微微抬头看了陈辞一眼。眉头稍展，目光清冷，像是坐在法庭里的最高法官那样审视思考着什么。陈辞没理会目光继续追问，一句比一句逼得紧，逻辑环环相扣，猎人捕猎套索般一圈一圈收缩过去，直到套牢目标，让人逃脱不得，不得不跟着他的节奏进行到底。
“都是’你觉得，你觉得’。同学，你不会打算全用“我觉得”来打辩论吧？这种完全空穴来风的推测，实在是和‘我不要你觉得，我要我觉得’的暴政有的一拼。我的质询环节结束了，谢谢。”
质询环节结束，陈辞又徐徐坐下，还不忘嘬一口奶茶，脸上锋芒褪去，又变回了放空时困倦的表情，一下子让人很难把他和刚刚眼角带着笑意逼问对方的人联系到一起。
他在台上坐得住，观众席倒是议论声四起。其实他本来发挥的也没有多好，但托新手村的福，显得这位有经验的质询手格外出众，尤其是当他脖子上还顶着一张长着桃花眼的帅脸的时候。大家的好奇心从他质询的问题，到这人哪来的，最终落在了这位帅哥辩手是谁上。
比赛结束后，赵睿立马拉着陈辞往外撤，于是几个想要上来加微信的新晋迷弟迷妹扑了空。
“哥！你刚才质询的时候对面脸都白了。欸你知道你刚多帅吗？！还有你说的那资料我都忘了，你哪找出来的？没想到还靠这个赢了！这可是我第一场赢的比赛啊！太爽了！”
“不谢。你们那好几页东西密密麻麻，我就随便扫了一个看起来顺眼的记下来，还真用上了。”陈辞贱兮兮一笑，冲他挥了挥最佳辩手的奖状，“看来偶尔打场比赛，感觉还挺不错的嘛。”
“哟！”赵睿激动地直搓手，“等下等下，给我五秒。我要群发消息宣布辞哥你要重出江湖了！”
“欸，”陈辞歪歪头凑到赵睿面前，故作神秘地压低声音，“我最近好像听说，你在追隔壁商学院的系花呢。你说，要是让人家看到某人酒后在路边大跳《小苹果》，会怎么想？”
赵睿脸上的表情瞬间僵住，秒闭上嘴，打了个哈哈摆手溜走，“当我没说哈，哈哈……我先走了先走了！”眨眼人就夹着尾巴和手里的一打废资料窜没影了。
陈辞朝着背影的方向轻笑一声，叼着吸管晃晃悠悠走出礼堂大门，在门外的台阶上坐下，打算把最后一口奶茶喝完再走。脚下是斑驳的青石板路和拉长的影子。礼堂内依旧人声鼎沸、唇枪舌剑，礼堂外是一片静谧，十月初的日光下映着两排梧桐。
微风拂过，树影慢摇，云淡风轻。
陈辞微眯起眼仰望天空，只觉秋日的阳光有点晃眼。这么慵懒的午后时光，他原本以为自己再也不会出现在这种比赛场合，没想到自己还是来了。
也不过就打一场比赛，帮个小忙而已，他心想。阳光正好，真不该被一些陈年往事影响心情。
然而思绪刚起，一团阴影忽然投在他眼前，将面前一小块暖洋洋的日光挡得严严实实。陈辞条件反射的眨了眨眼，回过神抬头一看，对上一双沉静幽深的眼睛。
刚还坐在评委席上的沈达之不知什么时候站到了他身后，逆光中人的轮廓修长笔挺。对方依旧是一副面无表情的淡然模样，左手插在裤兜里，右手拎着一张A4纸，略低着头居高临下地望着陈辞。
陈辞率先打破沉默，小声嘟囔了一句：“长得帅也需要耍帅吗，走路还这么轻，准备吓死谁……”
“哦，不好意思。我走路习惯轻，你习惯一下。”沈达之接话，还语调认真地“道歉”，说完顺势扶了扶鼻梁上的眼镜。
陈辞眼角一抽。
这位看起来高冷严肃的校队队长，居然会如此假正经地怼回一句陈辞自以为轻的没人听见的碎碎念，而且还怪霸道的。他愣了两秒才反应过来，赶紧从台阶上站起来：“咳，学长好。”接着扬起他招牌的笑容，嘴角漩出一个小梨涡：“请问有什么可以帮到你的吗？你不会是专程来投诉我在台上发言风格的吧？”
沈达之淡淡开口：“那倒不是。”说着，他单手将一张A4纸递到陈辞面前，“校队招新面试，下周一下午三点。”
“啊？”陈辞下意识接过那纸张低头一看——是一张学校辩论队招新的宣传海报，设计得端端正正、简洁明了，版面布局理性克制，字体大小和行间距都一丝不苟，就连页边留白都对称得没有半点偏差。海报正中写着八个大字“能言善辩？等你来辩！”
跟当年高中辩论队招新的slogan一模一样啊，这年头社团招新就不能有点新意吗？
陈辞看着这张充斥着直男理科生审美的海报端详了两秒，得出一个结论：这比之前高中把他忽悠进队的那张海报清爽好看得多了。
等我来辩……吗？陈辞想。
他捏着海报的指节动了动，立刻抬起头对眼前静静看着他的沈达之笑道：“谢谢学长赏脸，不过我已经退役啦，直拒了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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