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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土
飞机划过云层，缓缓降落。舷窗外，城市的灯火越来越清晰，蜿蜒而去好似星河。
苏墨尘睁开眼，平静的深灰色瞳孔中倒映出灿烂的流光。
S市国际机场，海关大厅的灯光冷白刺眼。他递上护照，身姿笔挺如劲松。
海关人员翻看签证页：“苏墨尘先生？”
“对。”他声音很淡。
海关人员盖章把护照递还给他：“我有幸看过您的画，很惊艳。欢迎来L国。”
“谢谢。”
自动门滑开，苏墨尘走进到达大厅。
空气里混杂着各种气息，人类、金属、香水，还有不远处的同类。
两名穿着正装的年轻血族拘谨地等在出口，偶尔抬头时，眼瞳在灯光下泛着一层不明显的红。
是林澜和陆凛。
二人因为常驻L国，被指派负责苏墨尘在此期间的日常工作和起居。
“是他吗？”林澜有些紧张的问。
陆凛飞快和照片中核对一下，“应该是。”
这样貌实在显眼，很难会认错。
确认之后两人立刻垂首，姿态毕恭毕敬，却在用气音小声交流——
“听说在F国的时候，有个子爵多看了他一眼，第二天就被罚去南极管企鹅了。”
“南极？血族不是怕冷吗？”
“所以才叫罚啊。”
正说着，苏墨尘已经朝他们走过来。
“过来了……他应该没听见吧？”
“嘘——！”
脚步声越来越近，轻缓却异常清晰，落在两人耳中，轻易压过了机场的嘈杂。
苏墨尘在他们面前停住，目光落下。
林澜和陆凛赶紧行礼，“大人，晚上好！车准备好了，这边请！”
苏墨尘略微颔首，陆凛在一侧引路，林澜连忙接过他的行李跟在后面，大气不敢出。
旁边几个小姑娘叽叽喳喳地路过，目光却不住地往这边飘，兴奋地交头接耳。
“我天，看那边看那边！这也太好看了！”其中一人夸张地捂住胸口。
“是偶像吗？星梦工厂不就是在S市录制的？”
“瞧这气质又冷又贵，我宣布他就是我的心水款！”
“咦～你昨天不还夸你家林夜是魅妖转世，人间蛊王嘛？”
“那怎么了？”女孩笑嘻嘻一扬下巴，“我的墙头比我的口红颜色还多~”
“哈哈哈你好渣哦！”
“旁边是他助理？他们刚才是不是叫他大人？”
“这设定……是美人攻还是女王受？我觉得我都可！”
“我也！”
林澜就感觉一万头草泥马狂奔而过，几乎要汗流浃背了，恨不得立刻冲上去捂住那几个小祖宗的嘴。
偏偏身旁还有个白目同事，不知死活地朝他挑了下眉，那意思，确实挺好看的。
林澜简直要窒息了，这货平时棺材脸，现在又显着他了！
他疯狂在心中默念，L国的流行词啊，大人他是外国人，他听不懂、他听不懂……
结果一不留神踩到了陆凛的后脚跟。
陆凛嘶了一声，差点儿绊个趔趄。
苏墨尘停下脚步。
林澜瞬间僵住，然后他就听见对方问：“车在哪儿？”
发音非常标准，吐字十分清晰，显然对L国语言很熟悉。
林澜感觉天要塌了。
陆凛眼见着再逗下去胆小的同事可能要原地升天，上前道：“大人，这边请。”
终于上了车，车子启动，一路向着郊外庄园而去。
苏墨尘默默看着窗外，时隔七百年光阴，终究还是回到这片已经陌生的故土。
车子驶入郊区，雨幕中的宅邸逐渐显现。
法兰庄园一号是一栋黑白灰色调的三层别墅，院子挺大，落地窗映着灯光。
林澜火烧屁股一样去停车，陆凛为苏墨尘开门。
“您的宅邸按照最高配置准备，地下室安装了银合金防护门，其余也已经按您的要求改造完毕。”
“嗯。”苏墨尘进门。
客厅挑高开阔，风格极简，灰色调冷峻又典雅。唯独壁炉旁放了一只半人多高憨态可掬的企鹅玩偶，十分突兀。
他脚步一顿，与那只企鹅对视。
陆凛顺着他的视线看去：“……”
陆凛也开始忍不住头皮发麻。谁把这东西放这儿的？！保洁阿姨吗？？
想起那絮絮叨叨的胖阿姨，一边说着年轻人要有活力，一边把窗帘拉开，逼得他和林澜四下逃窜，就越发觉得嫌疑人肯定就是那胖阿姨！！
苏墨尘仍旧没有说什么，收回目光，朝通往地下的楼梯走过去。
下了楼梯是一道需要虹膜解锁的合金门，陆凛上前为他录入信息。
门打开，洁净的走廊两侧有大小不一的几个房间，另外还有继续向下的楼梯。
苏墨尘没往下走，而是径直往地下一层最里间走去。
那是他指定设置的一个房间，同样装着一道厚重的合金门。
验证之后，门打开。
随着人进入，灯光亮起，照亮了中央那口石台一样的黑曜石棺材，也照亮了墙壁上嵌着的银色锁链。
刚刚过来的林澜和陆凛对视一眼，又悄悄往后退了半步。
血族害怕银，所以，为什么要装银锁链？
两人不约而同地看向那口黑曜石棺材，又迅速移开视线。
难道亲王级都这么卷么？睡觉都要用银训练吗？
苏墨尘无意他们的猜测，已经转向一旁的冷藏柜，里面整整齐齐码放着袋装血浆，清一色的O型 。
林澜小声和陆凛嘀咕：“为什么殿下让我们全部给大人准备O型？”
陆凛：“可能……比较甜？”
苏墨尘几乎能想象到卡修斯是怎么吩咐两人的——
“全部换成O型，要最新鲜的，他喜欢。”
喜欢个鬼。
这和强行塞给厌食症患者一桌满汉全席有什么区别。
卡修斯总是说他讨厌血腥味是因为血型不对，甚至拉着阿尔卡特尔研究人造血浆，想要找出能被他接受的口感。
但其实他们都清楚，问题从来无关血型，他只是厌恶血液。
苏墨尘把血袋放回冷藏柜，沿着楼梯上楼去看卧室，林澜和陆凛则去收拾行李。
他进到卧室，伸手拉开厚重的帘幕。
整面落地窗外星辉如瀑，夜色沁凉如水。可以想见，白昼时这里的阳光一定很好。
血族大多偏爱封闭幽暗的空间，厚重的窗帘永远紧闭，棺材或地下室是最常见的栖息地，但苏墨尘是个例外。
他不怕阳光。
不仅不怕，甚至还喜欢晒太阳，这也是他除了画画之外，为数不多的喜好之一。
他的体温也异于同族，虽然比人类低，但在血族中绝对算得上热乎。
在F国时，就有位不知死活的子爵，因为这点特质把他误认成猎物，言行冒犯，被他当场拧断了手腕。
然而，身为暗夜一族，享受阳光是要付出代价的。
每逢满月之夜，那些白昼汲取的温暖，都会以彻骨的寒意偿还。
冰冷自骨髓深处蔓延，失控的力量在血脉中冲撞。
剧痛撕扯着理智，勾出最原始的本能。对鲜血的渴望和杀戮欲变得难以抑制。
所以，那个挂着银锁链的地下室从不是安眠之所，而是牢笼——用来囚禁失控的野兽。
半个小时之后，林澜和陆凛已经把行李收拾好，并且泡好了一壶红茶。
苏墨尘端着一只骨瓷茶杯坐在沙发里，林澜和陆凛坐在他对面，脊背挺直，双手规矩地放在膝上，像是要参加面试。
林澜起身九十度鞠躬，声音有些拘谨：“属下林澜，二百一十三岁，是您的行政助理，负责您的日常行程，以及必要时当人形盾牌。”
苏墨尘喝茶的动作一顿：“人形盾牌？”
林澜眼神坚定：“是的，虽然我的战斗能力约等于一只愤怒的企鹅，但我的逃跑速度堪比猎豹！如果您被追杀，我可以负责引开敌人，让您优雅撤退！”
苏墨尘：“……”
先不说谁会找死的去追杀一位亲王级血族，愤怒的企鹅又是什么鬼？
林澜被他看得不由僵硬。
陆凛见气氛尴尬，立即起身，不着痕迹地把同僚按回座位。
“大人，我是陆凛，二百二十二岁，负责安保工作。擅长格斗和枪械维护，”他声音沉稳，顿了顿，接着道：“以及修理各种电子设备。”
“比如？”
“我可以修理18世纪末的那台传真机。”
苏墨尘抬眼，那老古董修来有什么用？
还是问道：“能修到什么程度？”
陆凛面不改色：“可以让它发飞鸽传书。”
苏墨尘放下茶杯，深灰色的瞳孔扫过两人。
林澜感觉到眩晕。
大哥，指望你救场的，这种时候就不要冷幽默了！！！
苏墨尘极轻地勾了下嘴角，这是卡修斯从哪找来的两个小傻子？
“去休息吧。” 他的语气依旧冷淡，却少了些压迫感。
“是！”
两人如蒙大赦，倒退着飘出大厅，直到回到房间才终于松懈下来，双双瘫在墙边，灵魂出窍。
林澜颤声道：“大人没骂我们，好像还笑了？那可是传说中的暴君，审判团的猩红之刃啊……”
陆凛沉思：“可能……大人只是懒得发脾气？”
林澜泪目：“原来传说中的血族最强战力是个节能主义者。”
“珍惜吧，比起那些动不动拿下属当烟花放的大人们，节能好多了。”
林澜突然警觉：“等等，你说他该不会是在憋什么大招吧？”
陆凛沉默三秒：“今晚锁好门。”
林澜：“……锁门有用？”
陆凛：“理论上能延长逃跑时间。”
“实际上呢？”
“能让大人的惩罚游戏增加些仪式感。”
林澜：“……”
毁灭吧，他干脆自请去南极算了，至少企鹅不会一本正经讲冷笑话啊摔！
林澜生无可恋地飘去整理资料，拒绝再和同事进行任何交流。
夜渐渐深了，与安静下来的别墅区不同，远在城市另一处的酒吧街依旧灯火通明。
年轻的双胞胎女孩打扮得漂漂亮亮，手挽着手，有说有笑地推开了一家酒吧沉重的大门。
门开了又合。音乐声夹杂着喧嚣的欢呼，连同女孩们的身影，一起吞没在门后。
街对面，一个身着黑色机车夹克的男人，正靠在路灯下，苍白得毫无人色的指间，夹着支燃了半根的烟。
猩红的火点随着他的吮吸亮了一瞬，他盯着那酒吧门，缓缓吐出一团烟雾。
烟雾缭绕之后，是毒蛇一样的双眼，带对猎物的势在必得。
少顷，他把烟按灭在掌心，烟头弹进了三米开外的垃圾桶里。
男人直起身，抽出一条手帕，擦着掌心并不存在的伤口和烟尘，抬脚往那家酒吧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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