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收藏此章节]
[投诉]
文章收藏
第 1 章
怪就怪时间走得不够快,没能将一切灰飞烟灭。
凡人一世百年,人间的皇帝几百年就换了一轮又一轮;修仙者老而不死,改朝换代就慢了些。
自三千年前大荒群圣销声匿迹,廑唒修王道,于主从山飞升,自封天帝,据守东天。其后有大修行者午焘,虽修逍遥道,证道蜉蝣山,却拜入廑唒麾下。又若干年后,戚拓修慈悲道,海纳海证道,然其虽自封佛祖、据守西天,但仍与天帝交好,不言明中隐隐以其为首。如此东天一家独大,王道亦成修行之主流,故修王道者多。而王道之“王”早被天帝独得,从者所修的,不过“小王”道,乃至“臣”道、“奴”道罢了。
如此蹉跎一千五百年,三界格局既成。上有东天西天,是谓神仙界;中有凡人并未得道之修者,是谓人间界;下有魑魅魍魉草木人禽轮回之所,是谓幽冥界。其中,这些未得道的修行者不知是如何高不成低不就,竟不与凡人居,众能人联手,颠倒人间,另辟一居所,山河皆为人间镜像,原想叫小神仙界,却被王道修者嫌不尊重,最后称凌虚界罢了。神仙界同幽冥界虽背地里和自己人笑一声未得道的凡人也敢妄自称界,明面上却是虚与委蛇,或调侃或鄙夷地,也叫一声凌虚界。从而这乾坤从上到下,神仙界、凌虚界、颠倒人间界、幽冥界——这些未得道的修行者最是缺德,自己造不出山河、搬抄人间景色便罢,还要把人间颠倒,自己新造的凌虚界对着神仙界,而颠倒了的人间界却大头朝下,对着幽冥界。从凌虚界飞升就能直达神仙界,人间界的人死了,魂魄却自己掉到幽冥界去了。
自此再过一千五百年,凌虚界人才辈出,有七十水路九重山之分,颇有些个大修行者能撼天动地,虽未飞升,较神仙界与幽冥界中居高位日久的老神仙也有过之而无不及。神仙界和幽冥界这才稍微重视了些,也知道听听凌虚界的声音了。
阿酒便是这时拜入的芜苻门下。
阿酒原是颠倒人间界一农户家的儿子,家中行九,姓阿,名酒——众人原是九儿九儿地浑叫的,录户牒时,他那曾是村中举人并私塾先生,如今辍业在家、不事农事、喝酒为乐的爹嫌“阿九”太草率,便给换成了“阿酒”。阿九本人不置可否,反正改来改去,自己的名字总是两个字,凭自家这姓氏,他就不觉得哪个两个字的名字能听着不像小名。
村中儿郎多想着习得文武艺,好孝敬人间的帝王。
阿酒便不这样想。
他说:“我也不觉得读书习武有什么趣。”
旁人便说:“读书习武是无趣,可拜官挂帅着实有趣得很。”
阿酒觉得此人甚傻,不过倒也可爱,就说:“这的确是村里人说得出的话,一听便是没去名利场里走过,不知拜官的都是当官的儿子女婿、挂帅的都是元帅的儿子女婿咧!”
那人甚是不服气:“你去走过吗?天道酬勤,我辈寒门克勤克俭,定有出头之日。”
“就你知道拜官挂帅好,别人都是傻子吗?当官的挂帅的有权有钱不给自家人,却要给你?”阿酒说,“不过你有这个劲头,也是好的。不然浑浑噩噩,庸人能做什么呢?”
又有人说:“阿酒,你既看不起我等读书习武,却打算做什么营生?学你老爹喝酒么?”
阿酒连连摆手:“不成不成,我从酒里可品不出趣味来。”言罢,他又道,“我需得做些让我快乐,又有趣的事才好。”
众人忙问:“那你喜欢什么?”
阿酒觑一觑天色,道:“飞罢。”
众人皆笑,一个说:“你还要成仙么!”
却不料阿酒饶有兴味地点一点头:“成仙么?也不错。那就成仙去罢!”
只是别人修仙都往高处找,阿酒偏偏在地里寻。
有人说:“成仙的法门从来都是清心寡欲积德行善修功法的,你往地里刨坑作甚?”
阿酒便道:“你看宣扬这些法门的人,不都尚在人间?若真有用,他们为何没得道?我觉得刨地能行,我便刨地,说不定这就是我的道呢!”
那人便哑然了,又说:“许是天资有异,同种法门,别人修快些,他们就慢些了。”
阿酒抹一把头上的汗,拄着铁锹道:“那我为何要个笨蛋教我?”
“他们许是听聪明人说的呢!”
阿酒笑了:“物以稀为贵,聪明人不懂这个道理么?他说出来的法门,可尽信吗?换言之,聪明人和笨人不一样,聪明人和聪明人又哪能一样了?总之人和人的法门就是不一样的。”
那人道:“如你所言,世上倒没有修仙的法门了!”
“有的嘞。”阿酒大笑,“你说的那就是!”
那人蒙了:“方才你不才说不是?!”
“那不是得大道的法门,但总能让你过得不错——你们修仙不也是为了过得不错么?就像你们读书习武一样。”阿酒道,“但我不一样了,我是要得大道的!”
那人忙问:“那该如何得大道?”
阿酒扛起铁锹:“这就要看命了,得大道是天选中你呢。你也不必热络,大道可不是快乐。”
那人不信:“那你说你要做快乐的事,结果要修仙?”
“大道不是快乐,但有快乐啊。”阿酒道,“我的道就是快乐!”
那人不屑摇头,又说:“你得道去了,你老子娘该如何?”
阿酒这就觉得颇奇异了:“我老子娘自有我老子娘的日子过,我得不得道,与他们多大相干?”
话是说不通了,谁都没想到阿酒竟真能“成仙”。
原来这一日阿酒刨地时,正逢凌虚界芜苻老祖出关。
这芜苻老祖,乃凌虚界泰斗之一,法器为一柄长剑。他出关时,挥剑劈开生死关,竟连大地都为之中断。言说凌虚界与人间界地对地,芜苻老祖在凌虚界劈的这一剑,剑痕中最深的一处,恰在那日阿酒所挖的土地之下,叫阿酒捣了捣便捣开了。
阿酒觑着这透出光来的地洞,便钻了进去——
于是灰头土脸地,阿酒见着了前来补窟窿的芜苻老祖。
也许芜苻老祖是位颇不一般的凌虚界泰斗,也许是才出关心情比较好,见着这么个灰头土脸的凡人,他倒没随手杀了或一掌打回去,而是问:“阁下何人?”
阿酒是没读过书的,听他这样问,半懂不懂,不懂就问:“你说甚?”
芜苻老祖又道:“你是谁?”
“哦,我叫阿酒啊,就在……”言及此处,阿酒有些不知怎么形容,拿手比画了一下,说,“就从对面钻过来的,我从不知我家茅坑旁边的土这么薄!”
芜苻老祖一哽,问道:“那你是想留下还是回去?”
“这是仙境吗?”阿酒问,“我要修仙。”
芜苻老祖意外地问:“你连功法功德都未有,修的是什么仙?”
“修的是我的仙啊。”阿酒也很意外,“为什么修仙非要有功德功法?”
芜苻老祖听罢,竟若有所思:“这就是你的道吗?”
“别别别,我都还不知道我要修什么呢。”阿酒连连摆手,“虽然知道您是高人,可您也别就这么给我定了性取了名了。”
芜苻老祖闻言,也不恼,颔首道:“也好。此处是凌虚界,的确是修仙的。你既来了,也是与我有缘,便拜入我门下罢。”
阿酒无可无不可,被芜苻老祖提着胳膊带着飞了起来。芜苻老祖一挥袖抚平了大地,便带着阿酒回了自己的仙宫。
前文有言,传有凌虚倒人间,七十水路九重山。这芜苻老祖便是九重山中凛岳的太上祖师之一。
修仙修到芜苻老祖这份上,说是他弟子的人无数,真正要他动手教的却是一个没有。芜苻久居凌虚界,千百年未见阿酒这般连门都没入就要修仙的弟子,一时兴起,便冲阿酒伸出手来说:“来,叫为师给你摸一摸根骨。”
阿酒不知根骨何意,但猜也猜了个八九不离十,把手递了过去,又问:“凌虚界怕不是存在很久了吧?”
芜苻老祖闭着眼道:“一千五百年许。”
阿酒一咧嘴:“一千五百年了,测根骨还要一个一个摸么?”
芜苻老祖把眼睁开了,定定地看着他。
阿酒笑开:“无妨无妨,凌虚界的前辈,果真勤勉。要是我这样的懒人,说不定就想研究个什么器物来偷懒了。”
芜苻老祖叹了口气,道:“你这根骨着实奇怪,不在四象五行,亦不在其枝其属。”
阿酒一听便觉有趣:“那是个什么样的玩意?”
芜苻老祖沉吟良久,道:“触之温软,感之湿滑,却不属水火;中有行动,又有擦索,却不属风。我感知尔之根骨可为独道、可为合道,亦可为众道,却非木之合抱、金之煅融。众者皆有,又众者皆非,这……”
芜苻犹在为难,阿酒觑着他的神色,心底却悄悄起了丝色心。原来这芜苻老祖辈分虽高,但筑基得早,又修行得法,身形样貌仍恍似加冠。此时他垂目捏着阿酒的手腕,眼睫分明,眉心似拢非拢,鼻尖唇角,着实有一番好风景。色心既起,阿酒便忍不住扑哧笑出了声:“师父呀师父,你是有意还是无意,这话说得巧妙。”
“巧妙?”芜苻老祖更为不解。
阿酒便将身子扭了扭:“二人划船晃悠悠,你退我就水里游。划得累了喘喘气,汗珠淋漓身上流。”
芜苻老祖思索片刻,倏然变了脸色:“你这厮怎可如此满口污言秽语!”
“我可未说一言半字污言秽语,难为师父竟听得懂么!”阿酒揶揄道。
芜苻老祖住了嘴,白净的面上飘出一片薄红。
阿酒抚掌大笑:“原来师父这样腾云驾雾的大修行者,也是听得懂污言秽语的。”
此言一出,阿酒身上红光笼罩,再显露出身形来时,竟脱去一身黑灰并糙皮,出落得同他师父一般白白净净。
皮相骨相,如此一看,阿酒竟是有几分姿色的。
“你竟筑基了?”芜苻老祖瞪大了眼。
“哦?我筑基了么?”阿酒把自己打量了一番,“是好看了些。”
芜苻老祖修行千百年,从未见此等景象,一时不知如何言语。
倒是阿酒想了想,说话了:“我常听人说话本,道是修行中有种人叫炉鼎,是给修行者采补用的。我寻思着,既然我调戏你几句便筑了基,说不定你就是那炉鼎呢?左右你长得也不错,既然调戏你几句便能筑基,若我把你睡了,岂不是能更进一步?”
芜苻大惊失色,嘴里光结巴着“这这这”,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了。
阿酒本是半分玩笑半分调戏,见芜苻反应这般有趣,淫心愈发活动起来。
脱胎一次的皮肤娇嫩,阿酒正嫌衣裳扎得慌,索性便全脱了。可怜芜苻老祖捡回这么个孽障,千百年来第一次看人当面脱了衣服,自修剑以来第一次心生惧意,赶忙背过身去,色厉内荏地训斥道:“大殿之上,成何体统!”
阿酒憋着股坏:“你拎着我上来时我就打量了,方圆百里之内,你见有人烟吗?”
芜苻急道:“你这孽障,置为师于何地!”
阿酒将手攀上他的背脊:“我说了要睡你,我们试一试罢!”
芜苻自然是不肯。
阿酒撑着素白的身子贴上芜苻的后背。软玉温香在旁,芜苻开天裂地的本事,竟没躲开,炼体重九之数,犹在这孽障凑近时僵作一团。
“师父,我们可以试试的,左右没什么坏处。”阿酒抚摸着芜苻的颈侧,指尖慢慢探过层层叠叠拢起的衣领。
“修行者……严正持身,清心寡欲……”芜苻双眼紧闭,简直要觉得这是地狱里爬出来的阿修罗。
阿酒一听这话便不乐意了,往芜苻的□□戳了一指头:“清心寡欲?那你这硬邦邦一坨是什么?”
芜苻将嘴抿得死紧,可怜他修王道剑术,竟要念出阿弥陀佛来。
阿酒到底是如了愿。
——却是芜苻修仙千百年,初尝情欲。
有股热流沿着小腹直抵心口,芜苻终于忍不住睁开了眼,这时刻,骤然提升的境界倒沦为其次,他格外清晰的视野里全是自己白色衣角上伏着的人。指尖捏的平心诀不自觉地松开,将握未握的双掌间,隐隐是个拥抱的雏形。
阿酒对此浑不知情,伏在芜苻膝头微微喘气,恍惚间眼前有点点白光升起,阿酒一愣,抬起自己手掌来。一层白光如揭开一层迷雾,阿酒沉溺快慰时,他的境界便已悄然提升。此时洗去凡人土,重塑神仙骨,他灵气为根,已然脱胎换骨。
阿酒瞧不见自己的脸,便起身又捧住了芜苻的脸。
芜苻的喉结上下动了动,沉声问:“作甚?”
阿酒扶着他的脸颊,凑得极近,盯着他的眼睛说道:“莫动。”
芜苻被他这样近地瞅着,他的呼吸都打在他人中上,不免又有些拘谨,眼睛眨着眨着就想垂下去,却被阿酒喝住了:“莫动!”
芜苻竟听了他的命令,飞快地重新抬眼,在他目光里心咚咚跳个不停也不敢移开。
阿酒终于满意了,拍拍他的面颊,在脑门上亲了一口,说:“我竟变得如此好看了。”
插入书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