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重山

　　诗书有云：“铮铮傲骨派，巍巍寒山雪。”说的便是头下第一大宗门，天骨派。

　　天山南门，宗祠，天骨派。

　　那天山的寒山之上是连接天门无尽的冰巅，上面有无数的尸骨。
　　朝雪覆已经来到山脚下，却望着那一座山出神。
　　有人曾对她讲，只要上了那座山，就可以得到一切她想要得到的东西。
　　权势，才华，包括爱情。
　　桃花树紧挨着山脚下盛开，那寒山脚下长了密密麻麻的一排又一排花树，娇艳欲滴的蟠桃粉花和冷到极致的幽灵花交相辉映，竟恍惚间铺开一道琉璃圣境。
　　而这里，正是天山山脉骨逝山的脚下入口，也是天骨派天山之中上古寒道的唯一入口。
　　南门十四派一书中曾写道，天山上空上古寒道上盛长琉璃花，琉璃花色艳味清，却三日而败，所以，朝雪覆她只有三日的时间。
　　而三日之后，作为古寒派掌门人，她是生是死，却都没人在乎。
　　她是古寒派掌门人，江湖人称“雪代妖女”的朝雪覆。
　　今日来此，是为了救一个人。

　　朝雪覆双手结印，组成幻花咒。
　　刹那间，一墙桃花散开，纷纷扬扬组成一个花圈，在朝雪覆身上流转，随后它们纷纷变成刀子，弯弯的月牙形状变得闪亮，后变成一把把灵刀。
　　此乃宫门三绝中的幻花遁术之一。
　　传闻中此灵刀术，可通过灵力探得天空数十丈灵力，地底三千米攻击，同时隐藏自身实力和位置，防止外来势力闯入。
　　灵刀并未探到丝毫灵力。
　　祈灭云……他不在？
　　既然不在那她刚好闯过去，朝雪覆用梨花刀霜打开结界，顺手结了个印给自己报备别的擅闯者。
　　天塔一共有三层，需要一层层破灵关和结界，可是对于天山上的骨逝山来说，最难的却是找到骨逝山塔口。

　　想到此时，朝雪覆默念咒语，将自己的气息隐藏起来，目光一寸寸透过一望无际的天空，试图从那里找到入口。
　　雪翎说，举头三尺乃天山脚下骨逝山位置的阵眼之处。
　　想到这，朝雪覆催动灵力，那身深蓝色的灵力在她身体周围频繁打转，悠悠几瞬后却没有找到一丝结界甚至是灵力的痕迹。
　　为什么？
　　既如此……那就不妨让她来用反抗结界来亲自试一试。
　　幻花咒再次出鞘，混着刀光剑影直直向塔底飞去。
　　“十万花影。”

　　但见十万朵花随风而去，犹如大雪，犹如风暴。

　　“何人在此？”远方传来一个清冽的男性声音。

　　朝雪覆一瞬隐藏气息，是谁？
　　但见十万花影凝成的万千浮影被雨中游丝所捕捉，朝雪覆才依稀想起来来人应该是谁。
　　祈灭云。
　　他来干什么？
　　雨中游丝，灵游派继承人，祈家祈灭云。
　　她一生之敌。
　　“你每次都用这个法术牵制住我，有意思吗？”
　　“有意思。”

　　“阿衍，你不该来这里。”
　　“我不该来这里，难道你就该来这里？”朝雪覆咬牙切齿，对着祈灭云放咒，“拿命来！”
　　“阿衍！！！你冷静点！！！”祈灭云执手挡住朝雪覆的幻花咒，一边冷静地劝道，“阿衍，这件事情并不是我做的。”
　　“我信你的鬼话！！！”朝雪覆催动万花还灵咒试图吞噬祈灭云的雨中游丝。
　　“你挡不住我的，这个是我专门为你研习的法术。”
　　瞬间，雨中游丝的银丝绸被万花影所笼罩，像流云一样被催着飞走。
　　“阿衍，你一定要这样吗？这是你逼我的。”
　　“祈灭云，我当初，就不该，认识你，你现在，赎罪去吧。”
　　万花影笼罩了花林，流水刹然而止，随咒语变成一片混沌。
　　“朝雪覆，你放我出去！”
　　“不放。”
　　朝雪覆把祈灭云的灵影收回灵囊，“你好好在那里呆着吧。”
　　“……朝雪覆！”
　　“你有本事就赶紧放我出来！我们堂堂正正地再比一场，不然我背后的势力可不是你这个小姑娘现在就可以抗衡的，朝雪覆。”
　　“我知，”朝雪覆收了万宝囊，灵囊内灵力可以暂时压制住祈灭云。

　　“那你还……？”
　　“抱歉，你我之间，不死不休。”朝雪覆封印万宝囊中的生气灵力，防止祈灭云从中吸附并吸食吞噬万宝囊中的生气而逃出。
　　“你应该，好好地赎你的罪。”
　　“朝雪覆！你给我等着！”祈灭云在万宝囊里面骂骂咧咧，终是渐行渐远渐渐消逝。

　　而远方，寒山成寺。

　　朝雪覆想起了很多很多年以前，那个山花烂漫的时候。
　　那时她还小，她的家人都还在。
　　可惜......
　　一切都已经是过去。
　　“祈灭云，我问你一件事，你一定要如实回答我。”朝雪覆手握蓝色灵力，刹那间飞向塔口，并破了雪山下的灵力防御，尽花踏雪。
　　塔口竟是雪山山脚下一株花树的位置，刚才两人打斗间被灵力冲撞而波动，像极了浣花尽后留下的雪山檐。
　　“朝雪覆，你上不去的，你也救不了他。”
　　“我不信。一一定还有办法。”
　　“你能有什么办法，朝雪覆，我举国之力，全天下的术士，修士，乃至灵士，甚至是灵士之最花融雪，都曾经来到过这个地方，可都一无所获。你凭什么认为自己有闯进去的那个灵力和能力？”
　　朝雪覆没有说话，但她的沉默已经出卖了她。
　　“祈灭云，你闭嘴。我现在，不想再听到你说话。”
　　“阿衍......你可以不信我，但你总要担心担心你自己吧。”
　　朝雪覆依旧没有说话，只是雪山一檐如万年寒冰般冷，冷了她一哆嗦。
　　“我说过了，我让你闭嘴。”

　　“你该不会要使用那个法术吧？”
　　朝雪覆依旧没有回答。

　　她是灵修，浑身上下灵力是最好的发力点，只见她轻点腿脚，从风雪里堪堪立在断檐上，狂风阵阵袭来，如刀如雨。

　　“灵血。”
　　“你要不惜一切代价使用血祭？”
　　朝雪覆是灵修，而血液就是贯穿她力量的经脉，在灵力的分布上也更为纯粹。
　　灵力分为三阶，一阶为筑丹，二阶为环流，三阶为龙田。
　　而朝雪覆却刚好卡在环流和龙田的升阶处。
　　现在使用血祭是可以让她暂时提高灵力的最好办法。

　　“你……你不怕吗？古往今来还从来都还没有一个人用过这个法术。”

　　“我不怕。”

　　“这个世界上有比死亡更可怕的事。”

　　“迎寒，自昨日一别，我本以为你会将功补过，没想到又来此处窥探军机，若不是我今日有意来此，怕是将要又被你给算计了罢。”

　　“迎寒，你可有话要说？”

　　万灵囊发出嘟嘟的声音，是“远迎寒”祈灭云的灵力外泄。

　　“不知死活。”

　　血灵萦绕在朝雪覆胸口处徘徊巡游，跟着灵根发源处，一片拂雪沧桑拌着灵力静止。

　　“噬血咒，轮回血灵，天地灵根无极寒，急急如律令。”

　　风雪乍起，混着发红的灵力直往雪檐深处。
　　“轰隆隆———”

　　雪檐下的深层蔓延着花枝的冻雪被灵力渐融，透从点点粉色。

　　朝雪覆实则是金水系法师，雪花变成一个个泛金的粉色，在天边微微透出粉红。

　　不料雷声乍起，朝雪覆眼疾手快地钻入檐内，望着风雪出神。

　　第一层，就这么难过。

　　不曾想，祈灭云竟然在里面引电，微弱的电流在万宝囊附近蔓延开来，在朝雪覆细瘦的腰间形成一个小小的能量场。

　　灵界上古之神已经绝迹，天地间只剩掌管金木水火土的四神金木火土，庙宇已经离仙界很远，无人可寻。
　　然，并不是没有可用元素者。
　　朝雪覆就是其中一个。
　　不然她也登不上这远古之神所创的古寒派至八千年之后，已经没落的古寒心法掌握者厉寒山当家之后的掌门一职。
　　她寒气精纯又有力，可惜年少气盛，练功时来者不拒，被几千年前未被禁止的水火禁术所产生的水寒火络伤了经脉。
　　而今天，她要用这个办法来救一个人。

　　灵血萦绕，慢慢变成火焰交融之势，那是之前练功时禁术在她体内所留下的经络之火。
　　她的本源水寒之力渐渐被蒸发，化为一摊死水。
　　可她并不在乎。

　　“噬血咒，融合，得令。”

　　远方风雪忽闪，像月光廖落。
　　死亡的阴影渐渐笼罩了她这座躯体。

　　世事无常，人之如死。

　　“远寒，你可否答应我一件事？”

　　“何事？”

　　“我死后，把我的遗骨带回宗门，说我对不住他们，给他们道歉。”

　　“这……”

　　“远寒，其实，我从未恨过你，我最恨的，是我自己。”

　　朝雪覆双手结印，瞬间灵气翻涌，双手的灵力都然汇与双腕处，刹时间血气爆发，激流成剑，一鼓作气将灵力汇于双腕迸发，刹时间刀山火海，灵气充沛。

　　血气浸染于腕和生发出的灵剑，刹时间冲破幺关，对着不远处的深雪洞门发动攻击，刹时灵力纷散，如龙微隐于海。
　　她突破了龙田之境。

　　可是她的这股充沛的至纯灵力已经带上了她的生命血气，这股充沛灵力已经再不能，再也不能支撑她现在已经濒临崩溃的生命值。

　　“血灵作咒，瀚海如乾坤。”

　　瀚海般的生命力如潮水涌出，刹时天雷地火。
　　“你这是在拿命拼，阿衍。”

　　“我知道，年少时我没能救下师傅，几年前我没能救下师门，甚至还是因为你才落入了天方派的诡计之中。”

　　“现在我总算还能救下一个人。”

　　“我死而无憾。”

　　沧浪之水清兮，可以濯吾身。沧浪之水清兮，可以濯吾缨。

　　娘亲，我终将用我这一身的才华，自掘坟墓，但我的命，只有我自己来解决，只有我自己能够来决定。

　　我是不会让掌门的宝座成为下一个吸血的坟墓。

　　现在，我也不会让它成为一个，专门来吸我的血的坟墓。

　　娘亲，对不起。孩儿在这世间已经了无牵挂，只好先走一步，来下去陪你。

　　您振兴宗门的遗愿，我真的要做不到了，希望您九泉之下千万不要放弃孩儿，不要怪罪孩儿。

　　经此一战役，生死何如？

　　死生不论。

　　朝雪覆用尽最后的灵力，终于打开了那扇门。

　　那扇在繁花雪洞里微微显起，掩饰着深雪纷飞的洞门。

　　繁花深雪门。

　　第一座塔的开关。

　　来之前她专门查过古籍，古寒派曾有一门秘术，称繁花噬血，和她的噬血咒相得益彰，这般血灵为力，繁花做刀，大大提升了她的灵力和探测灵度。

　　突然，雷引下山，直逼山脚，途中经过第一座塔。

　　朝雪覆认出，那是祈灭云的磁场。

　　“祈远寒，你在搞什么幺蛾子？”

　　良久，未有人答。

　　“你是死了吗？”

　　朝雪覆以花刀抵挡，却还是不受控制的从嘴脚吐出一口发着蓝光的鲜血。

　　朝雪覆不由得一笑，带上了些许自嘲。

　　那是她心脏处的灵力迸发，快要控制不住了，便风起时借风势入了已经被贯穿的雪洞。

　　雪门，我来了。

　　未及朝雪覆入洞，雷声乍起，她腰中的万宝囊窜动，引雷最终汇聚到囊中，灵气窜动，大有崛起一冲其中之势。

　　“祈远寒，你冲不破它的，如今我又动用了血灵咒，你如今出来，只有死路一条。”

　　“死路一条？雪覆，你当真是好狠的心。”

　　“从前你就是如此，不管不顾，当年才会遭此下场，没有我，也会有他人。”
　　“不一样的，因为你是我从小到大的朋友，我才会如此看重你，不然也不会被你骗。”
　　“阿寒，相信我，你不会有好下场的，如果你继续到那个组织里的话，你的命就像风中飘絮那样难以掌控，你会被别人捏死在手心。”

　　“阿衍，你还是如此执迷不悟。”
　　“你快放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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