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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风、鸦羽
“哒。”
“哒。”
“哒。”
脚步声在寂静的楼梯间回荡,灰尘扬起,熟悉的尘土气息灌满鼻间。
“哒……哒。”
“吱呀——”
锁芯坏了,沾满锈迹,不知是怎样的契机,锁舌无力地回退到自己的格间,自此失去了出门的机会,用尽全力只能伸出半个头。
“砰!”
呼啸的风穿过飞舞的发丝,狠狠拍在门上,将幽深的回旋阶梯堵之门外。
南柯拢了拢随意飘飞的头发,夹在耳后。可手离开的下一秒,齐肩的短发再次脱离管束,自由飞翔。
……算了。
天台很空旷,地面有一层薄薄的灰尘,感谢随性自由的风,让这里的空气依旧清新。
自由的风来去匆匆,裹挟着沉闷奔向遥远的海面。
栏杆很凉,凑近是金属氧化的铁锈味,很新鲜。
她背靠栏杆坐在地上,惆怅那阵风的离去,又期待一阵新风的到来。
昨夜的那阵风,还会来吗?
她想,她们应该算是朋友吧,不,比朋友还要亲密。
如情人般在耳边呢喃,若挚友般倾听陪伴。
她们无话不谈:关于星空、关于朋友、关于蒙尘的绘册、关于荒诞绮丽的画中世界、关于充满旧日痕迹而空旷的客厅。
风的低语在周身盘旋,它说:
“明晚,让我们如约而至。”
静寂孤独的夜,她与清风相伴,在晨光中依依作别。
今夜,它会来吗?
少女站起身,拍拍身后的灰,趴在栏杆上眺望远方。
一群飞鸟呼啦啦地穿过高楼越向天空,是鸽子吗?
墨蓝的夜幕下,一切都是黑色的剪影,唯有星空闪烁不停,传来走了几亿光年的盈辉。
她的目光追随鸟群,描绘着这座城市的天际线。
一只鸟突然下坠,尽管很快保持了平衡,但鸟群早已远去,穿入云层不见踪影,它被抛弃了。
也许这应该是个问句。
黑色的点在空中悬滞,几秒后,它动了。
朝着天台的方向。
南柯一眨不眨地盯着那枚不断靠近放大的黑点,它飞得笔直,方向明确。
那一瞬间,她甚至感觉自己的目光与那只迷途的飞鸟对视相撞。
它的眼睛会是什么颜色呢?
近了,越来越近了。
黑点渐渐有了形状,羽毛的轮廓逐渐清晰。
还是不够近吗,为何它依旧是个剪影,窥不见颜色?
直至它飞近面前,落在手边的栏杆,南柯才恍然大悟。
原来是只乌鸦啊。
“喂,你在这干嘛?”
“睡不着,吹风。”
!
什么声音?是谁在说话?
那声音陌生嘶哑,不是她要等的风。
“这个时间你应该在睡觉。”
声音从沙哑变得清朗,近在咫尺,仿佛,就在她的手边。
南柯看向那只漆黑的乌鸦。
“是我。”
灰黑色的鸟喙一张一合,吐出两个清晰的字眼。
一只会说话的乌鸦!
她的手忍不住想去抚摸它的羽毛,它却张开翅膀向后飞远了,就在她失望之际,魔法出现了——
乌鸦化作了一个清瘦的少年!
南柯张大了双眼,几步靠近他,伸手抚上他的头发。
柔软、丝滑、泛着凉意。
“喂,你很不礼貌。”
过长的刘海遮住了他的眉眼,但依旧能感受到少年不满的注视。
“哦,抱歉。”
同样泛着凉意的纤细手指缩回外套长长的袖中。
“我叫鸦祢,如你所见,是鸦群中最美丽的一只乌鸦。”
“我叫南柯,如你所见,是个平凡普通的人类。”
正如他说的那样,纵使浑身漆黑,依旧挡不住他耀眼的美貌。
皮肤苍白嘴唇却出人的艳丽如血,凌乱的刘海隐约可见藏在后的精致目眉,下巴小巧轮廓柔和,简直就像橱窗里完美的关节人偶。
鸦祢上下打量了她几眼:“长得还行,比起我还差了不少。”
南柯点点头,不予辩驳。
鸦祢学着她刚刚的模样,趴在栏杆上。
“你在找你的族群吗?”
“一群乌合之众,找他们做什么。”
“你不是落单了吗?不回去吗?”
少年一下子怒了。
“我只是不想和那群无趣的鸟在一块!”
“可你刚刚掉下来了。没有人……鸟等你。”
“再说一遍,是我不想和他们玩儿!我只是远远看见有人站在天台上以为要跳楼过来围观看看热闹。”
“……我没有要跳楼。”
“哼,还不快谢我转移了你的注意力。”
“哦,谢谢。”
鸦祢无趣地翻了个白眼,果然这个时候一个人待在外面的都是怪胎。
“那个……你会飞吗?”
“你是傻吗?我是鸟怎么可能不会飞。”
“我是说用人型。”
“没见识,今天我就让你开开眼界——”
唰的一声,一对巨大的黑色羽翼从少年的身后展开,南柯甚至能感受到翅膀展开时掀起的微小气流。
所以,翅膀是从哪里长出来的呢?
南柯迫不及待地想知道这对翅膀与人体的生理结构。
她本就站在少年的身后,距离那对看起来柔软光滑的黑色羽翼触手可及。
手从袖子里钻出,小心翼翼地、一点一点触摸他的鸦羽。
鸦祢抖了抖宽大的羽翼,大方地允许了她的崇拜欣赏行为。
“好漂亮……”
明明是乌黑的羽毛,却在星辉的照耀下闪着奇异的光。
她的手不由自主地从翼尖摸向了翼根,羽翼自肩胛骨处生长,骨肉也随之探出,附着其上的羽毛和黑色的外套融为一体,仿佛本就是同一种物质。
是了,他的衣服应当也是鸦羽化成的。
羽翼根部被人轻柔地摩挲,不断传来丝丝麻麻的奇怪触感。
翅膀再次抖了抖,把她的手甩了出去。
“我只允许了你触摸我的羽毛,但你刚刚过分的行为足以称得上是骚扰!”
一声毫无感情的“对不起。”
这个女孩表面平静,种种行为却是大胆妄为。
“哼。”
乌鸦少年扇动翅膀,飞到了女孩儿只可远观而不可亵渎的半空,天台之外。
天边泛起了鱼肚白。
快要天亮了。
仿佛察觉到什么,平静冷淡的外表突然被打破,南柯几步冲到栏杆前,握着栏杆仰头大喊。
“喂,可以带我一起飞吗!”
无礼的请求。不过看在她诚恳相邀的份上,鸦祢勉为其难地答应了。
“行吧。不过说好了,你不能抓我的羽毛。”
“嗯!”
少年落在她的身后,双臂从她的腋下穿过。
双脚腾空离开地面,冷空气顺着睡衣与外套的缝隙蔓延上爬。
她飞起来了。
身体整个离开了天台,轻飘飘地悬在六层楼高的高空,地面遥远地仰视着她,唯一的支点是身后长着翅膀的少年。
“要去看日出吗?”
还没等她回答,鸦祢已经自顾自飞向了东方。
黎明破晓,在这个城市缓慢苏醒的时刻,她看见了忙碌备餐的早餐摊主,看见了桥上相约晨跑的青年,看见了道路边缘丛生恣意的露水蔷薇花。
扎进云层的瞬间,原来,柔软如棉花糖的云朵是触不可及的。
明知道云朵是大量聚集的水分子,却还是想要亲手抓住,摘下一块来尝尝。
她们就这样在云层中穿梭,漆黑的羽翼拍散了一缕又一缕洁白的云。
“要到了。”
朦胧的白色面纱陡然散开,呈现在她眼前的,是一望无际的蓝。
海天一色。
“时间刚刚好。”
起初,是一个橙色的点,很快,点就变成了一张弓、一个半圆。
橙红的光辉在海面映出长长的金色波纹,洁白的云层也被染作彩霞,装饰天空。
刚刚沾染水汽的衣服在阳光下慢慢蒸腾挥发,重新变得干燥。
“很漂亮,很震撼,对吗?”
从未有过的海上日出高空视角。
南柯已经快要失神了,她痴迷地望着那轮红日徐徐上升,露出一个完整的圆,方才披帛戴彩的云霞也仿佛避其光芒,渐渐消散。
她是如此的渺小,宛若一粒看不出颜色的像素。
“美景看一次就够了。该回去了。”
如果可以,她想化作一只海鸟,一腔赤勇地去追逐初升的太阳。
可她是个人,一个再普通不过、困在钢铁水泥里的人。
黑色的羽翼挥动,纤长的羽毛在阳光下折射出五彩斑斓的色彩,每一次展翅都是光与色的流动。
美丽至极。
她再次沉浸在瑰丽的梦幻色彩之中,不觉身体的移动。
“顺利到达。”
南柯如梦初醒,最初的天台映入眼帘。
“我要走了,不怎么讨喜的南柯。”
“再见!”
身后骤然一空,她终于看清了少年瞳孔的颜色。
和羽毛如出一辙的黑色,流转着七彩的光,瞳孔中心映出她不断下坠的身影。
一只流光溢彩的乌鸦从头顶飞过。
“鸦祢!——”
她喊出了他的名字。
化作黑影的乌鸦头也不回地飞走了,也许是去找他的族群,也许是自由地流浪,也许,是忙着看下一场热闹。
美丽的乌鸦少年与她的声音一起消散在风中了。
下坠,身体在下坠。
一根纤长的七彩黑羽在空中盘旋,与她一同坠落。
天台愈来愈近,耳朵灌满了风声,她终于迎来了下坠的尽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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