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医修炼日常

　　褚天青啃着饼，慢悠悠往学堂走，不时绕到屋檐下躲避太阳，中间还有心情瞅两眼急匆匆敢去学堂的同学。

　　眼瞧着身后的同学一个接一个的越过她，她淡定地吃饼。上学五年从未迟到，永远比早课钟停先一步踏入班是她的光辉战绩，踩点，没人比她更熟练。

　　但是，闲适的心情在她进入院子的时候荡然无存。

　　往日里嬉闹的谈话声被朗朗读书声取代，院子里空无一人。

　　不会吧。

　　褚天青心里哀嚎，三两口快速吃掉手上的饼，接过婉湘的水努力顺下去，抿起嘴双手一抹把嘴擦干净，绷着脸快步走入班。

　　果然，夫子不在，立于座前的是夫子的师侄林龛师兄。

　　夫子教书随性而为，只要按时上课完成作业即可。林龛也是这样，但他面冷、严肃，喜欢提前入班，那么大一个人杵在那，冰冷的视线扫来，谁敢当面说话。因此他在的时候大家都不敢放肆，老老实实读书。

　　褚天青低着头入座，拿出早课需要的书本，下一刻，

　　铛——

　　院外钟声敲响，低沉悠长。

　　她不敢抬头看林龛，心里安慰自己，没关系没迟到，没事。

　　林龛握书敲桌，“夫子有事外出，归期不定，今后皆由我来授课。”

　　课堂上隐隐约约传出拖长音的“啊”声，迅速消失，想来是哪位同学不小心暴露了心声。

　　夫子什么时候回来？褚天青难过地想。林龛的冷脸杀伤力太大，她看见就发怵，生怕挨批。但转念一想林龛作业不多，难度不大，很快能做完，各有各的好处。

　　“走啦。”前桌阿九拍她。

　　路上，她神秘兮兮凑过来，“你知道昨天发生什么吗？”

　　褚天青很给面子，“什么？”

　　“我们这来了仙人，二蛋在城外做工，亲眼看到一道白光从天而降，白光消失后原地出现一位站在剑上的男子，仙气飘飘，然后一眨眼就消失不见，他肯定是仙人。”

　　阿九既羡慕又遗憾，“要是我也能见到仙人就好了。”

　　褚天青开玩笑：“说不定你过两天就能看到呢。”

　　褚天青的话很快应验。

　　那日见到仙人后，越来越多人在城外发现仙人的踪迹，从单人独行到三五成群，男女老少风姿各不相同。奇怪的是他们从不入城。

　　褚天青奇怪，泗水偏僻荒凉，读书人都不愿意来，那些眼高于顶的修士怎么成群结队往这来。

　　作为外来者，她比泗水人知道的更多。阿九口中的仙人是修士。

　　褚天青今年十三，是褚家旁系，本家褚家乃明河域顶级修真势力，按理来说不应该和婉湘孤身两人飘流在泗水，这便要说起风湖的修炼入道。

　　风湖大陆赋灵入道，灵神匿于灵窍。赋灵便是将你的灵神显露，落到灵宫，开始修炼。每人十岁之前有三次赋灵机会，超过年龄便无法赋灵。

　　褚天青六岁离开褚家前经历两次赋灵，均已失败告终，只剩最后一次机会，如果再不成功她就是一个普通人，百年后化为一捧尘土归于世间。

　　褚家旁系一般得不到充足的修炼资源，供养修士比较艰难。养普通人不需要耗费修炼资源所以很简单，一枚下品灵石换来的金银足够普通人花五年。但褚天青她爹褚启哲不这么认为，在他眼里得不到巨额回报还要他再花钱养的都是废物，废物不应该存在他那里，但废物也能回收利用。

　　比如无法修炼的女儿拿去换资源。

　　当然他好面子不会明说，可褚天青仍然从他欣羡的目光、敲打的话语中敏锐地察觉到他想卖女求荣。隔壁的姐姐就这样送去“享福”，大晚上叔叔牵着三次赋灵失败的姐姐走了，然后第二天洋洋得意地来家里喝酒，此后几年叔叔修炼资源不愁，姐姐却再也见不到。

　　褚天青不敢赌第三次的胜利，所以她大着胆子谋划出逃，六岁年龄是她的弱点也是天然的保护色，褚启哲压根没把她放在眼里，于是经过努力她顺利带着婉湘来到泗水。

　　泗水又穷又偏。因为穷无法承担赋灵需要的大量材料，因为偏所以鲜有人至，于是在岁月变迁中失去修炼的资料，只余下仙人的传说。

　　“你说这些人来这干嘛？”褚天青自顾自地说，身后的婉湘照例一言不发。不过她也没打算婉湘回答。

　　或许是人活到一定年岁经过岁月沉淀，阅历自然而然上来。泗水的年长者们虽然在平静的小山城待了一辈子，却敏锐地察觉到仙人到来背后的暗潮，隐晦地提醒家中小辈不要狂热的追逐仙人。

　　上学时林龛亦告诫他们尽量不要出城，遇到仙人不要靠近。

　　褚天青眨巴眨巴眼睛，林龛这话就差直接说明修士有问题，他也有问题。

　　不过想来正常。泗水百年了，就来了两批人，七年前的褚天青几人，五年前的夫子林龛。她是家族在逃弃子，逃到泗水躲避追捕。由己及人，她确实无法说出他们没问题。何况他们也并没有掩饰。

　　因为学堂教的不是考取功名，而是识字、农事、算数等对百姓有益的知识。

　　修士修炼追求长生，不管俗世。因此不能修炼的凡人地界是有王朝管理，修士与王朝是合作又凌驾其上的关系。普通人无法修炼那便追求考取功名富贵一生。

　　问题很明显。

　　但在孩子识字认字，下一次地里收成增加后，大家默默忽视异常，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褚天青不明白林龛的意思，其实不止她，其他同学也不明白，他们回家告诉长辈后，长辈沉默良久后说听林先生的，然后不再出城。

　　直到这天中午褚天青和婉湘吃完饭，因为刚吃完不能马上躺，她靠在门边发呆。

　　突然之间远远传来沉闷的嗡一声，把她吓了一跳，她左右环顾一圈没找到发生源以为是自己听错了。然而隔壁屋的婉湘走过来护她在身后，望向东面，如临大敌。

　　几个人飞到半空，五花八门的招数朝泗水丢来。可惜巨大的防御阵将泗水护得严严实实，泗水上空灵力流窜，灵纹沉浮隐现，攻击尽数被吸收、抵挡，激不起半点涟漪。

　　瞧着几个人打不破，逐渐有人加入，人数越来越多，阵法似乎感受到压力，灵纹变化开始吞吐攻击。几息之后，阵法凝聚出一柄长剑破空斩下，攻击之人皆亡。周围看戏者作鸟兽散开。

　　这些是婉湘告诉褚天青的，褚天青一介凡人，视力不好，看不到远处对阵也看不到灵力光芒，全程依靠婉湘转播。

　　褚天青：“这是夫子林龛他们设的吧，难怪让人不出城，阵法不破也不会有事。”

　　她都能猜到修士为什么会进攻。左不过是城外差劲，城里凡人不诚惶诚恐迎接反而闭城门不出，损害了身为修士的面子呗。于是想要大开杀戒彰显自己的能耐，可惜被阵法拦住并轰杀。

　　这种人，她在褚家见的不少。双方同未修炼时，我们都是朋友和气友爱；一方能修炼一方不能时，能修炼的立马高人一等，反不顺心全往不能修炼的那里发泄。这还算好的，因为这两方都是主子，不能修炼的顶多受点皮肉之苦，不会重伤不会死亡，但是凡人仆从或者低修为仆从就不一定了，可替代性太强，死是常有的。

　　撇开这个，褚天青有点好奇夫子的来历，防御阵能把众人攻击悉数挡下并反击，看着不弱啊。

　　“婉湘你说这阵法是哪个品级？”

　　婉湘：“灵宫境上方能借助外物升空，那些人起码是灵宫境。”

　　褚天青惊讶，这么厉害的吗？

　　修士境界以灵宫为界限，灵宫下是灵使、灵师，修士在这两阶段那初步感受到灵气存在、引气入体，寿命和身体素质较凡人大幅增加。比如凡人百年寿命，强壮期能举起两百斤重物品；灵使两百年寿命，能举起一千斤；灵师三百年寿命，能举起两千斤。

　　灵宫境才是真正的修炼入门、术法入门，灵气在灵宫汇聚成灵力团，可以使用灵力团发动攻击。

　　灵宫之上是灵将——灵王——灵君——灵主，据说风湖一十八洲的洲主就是灵主境。

　　每一境界都分三段：初期、中期、后期。

　　阵法亦有等级，除灵使、灵师两级对应的是人级阵法，其他和修士等级对应。阵法从低级到高级依次是玄级、地级、王级、天级、皇级，分别与灵宫、灵将、灵王、灵君、灵主一一对应。而阵法每一级的下中上品也与修士等级的初中后期对应。

　　能抵挡住大批灵宫境的阵法应该是地级阵法吧？

　　大概是一剑之威，修士不再试图进来，泗水又恢复以往的平静，似乎跟以前并无不同，学照上、活照干，但泗水人对待林龛不再是单纯地尊敬，透着几分敬畏、尊崇。

　　林龛瞧着这群小鹌鹑，视线移到侧头打哈欠的褚天青和面目表情看他的婉湘一桌，颇有无奈。

　　他说，“从今天开始，以后我们课上讲的内容是——
　　“修士。”

　　林龛补充了褚天青不知道的点。比如灵神不一定是你天赋最好的，一定是最适合你的。

　　曾经有修士灵神是剑擅书画，一手丹青少有能敌，笔下浮生现，而剑道无所进。修士认为那句话错了。等他游历四方，丹青不能救百姓，剑可诛该杀之人，才终于明白话没错，不过是时机未到。

　　褚天青合理怀疑林龛说的那人是夫子，阵法反击时可是用剑攻击。

　　当然很大可能猜错，毕竟那是阵法不是直接剑术攻击，用阵和用剑完全不是一回事。这不过是林龛讲的内容她很多都知道，趁此跑下神罢了。

　　转眼过去一月，七月至，农忙时间。由于学堂本就不为科考设，每年七八月都会大方地放假，学生可以留在地里帮忙，今年依旧如此。但是褚天青不用，收拾好东西和阿九告别，她扬着笑准备回家度过美美两月睡到日上三竿的幸福日子，却在走出班前被林龛叫住。

　　褚天青被突然的叫住吓一跳，脑海里飞速回忆最近有没有做过会挨批的事，发现没有后开始胡思乱想林龛喊她做什么，战战兢兢跟着林龛往后院走。

　　学堂就在夫子家，前院和前屋做学堂，后院是休息的地方。

　　后院有客人。那人一袭青衣，领口衣摆处绣有纹路，面冠如玉，多情的桃花眼含着笑。

　　褚天青瞅瞅他，又抬头看林龛，这是，要做什么？

　　林龛给双方相互介绍，“这是我的朋友，沐时鹤。”

　　“这是褚天青和婉湘。”

　　沐时鹤对她们和煦一笑。

　　褚天青礼貌微笑。

　　林龛出声：“我找你来是因为沐时鹤有事与你相谈。”

　　褚天青诧异，忍不住目光投向这位陌生人。她和这位并不认识，有什么可谈的？

　　沐时鹤表明来意：“我想和褚姑娘做个交易，不知姑娘手上是否有一件材质相似的物品？”

　　他拿出一个半个巴掌大，一指厚，似土非土泛着金属光泽，上面刻画奇怪、扭曲纹路的不规则硬块，边缘崎岖不平像是在哪掰下来的。

　　褚天青接过认真观察后摇头，“没见过。”

　　这东西奇形怪状，她有肯定会记得。不过以防万一她还是递给婉湘，让她也辨认一番。

　　谁知婉湘轻瞄两眼，利落回答：“有。”

　　褚天青奇怪，顾虑面前还有两人没大声说话，靠近婉湘嘀嘀咕咕：“我真有？不可能，我怎么一点印象都没有？”

　　说实话，那东西的外表注定她不懂，买都不会买，捡更不可能，打哪来的？

　　婉湘往她手上写了三个字：褚启哲，末尾不着痕迹写了个二。

　　她恍然大悟，凭借褚启哲三个字打开藏在角落的回忆。就说嘛，这东西白送都不要，她怎么会有？褚启哲那搜刮的就合理了。好像还包的挺严实的，当时火急火燎、心惊肉跳也没认真盘拿了什么，难怪没印象。

　　而且还有两块。

　　确定手上有物品后，褚天青没急着换，反而问他，“这位，”想了想她勉强找到一个合适的称呼，“沐公子，冒昧问这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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