贝叶斯锈蚀

　　高一下半学期的开学季，天气微寒，头顶的阳光白得刺眼，温度却裹挟着初春的微寒，并不暖和。

　　天空也是那么澄澈的蓝。

　　祝念又一次站上学校大会堂的讲台。作为优秀学生代表，发表学习心得对她来说已成惯例。

　　时间过了大半，底下已有细碎的骚动，后排学生显出不耐，她的嗓子也有些干。

　　翻了页，她继续开口：“薛定谔在1935年，为批判叠加态概念，提出了薛定谔的猫。”

　　还没延伸出内容，忽然间，后台传来一声巨响，是玻璃碎裂的声响。

　　出于她多次发言的经验，祝念只是停顿了一下，便又继续讲解。

　　台下的人有了些动静，低着身子交头接耳，

　　但不巧的是，后台的声音越来越响，直到一个身影从她身旁掠过，直直地穿过大台。

　　那人穿着黑色冲锋衣，右耳佩戴着标志性的耳钉，又高又瘦，是让人移不开眼的类型。

　　她和他对视了一瞬，那双眼睛的确动人。

　　明明只是匆匆一眼，她却自他眼眸，看见了他性格的桀骜与此时隐约的慌乱。

　　愣神间，她听见耳旁传来的心跳偏快的提示。

　　冰冷机械的提示音刺入她耳膜，叫人心烦意乱。她下意识捂住太阳穴，心脏预期的疼痛却并未来临，只有一片陌生而令人心悸的空白。

　　怎么回事？

　　台下一阵哄乱，教导主任明显生了气，脸涨得通红。学生们在好奇捣乱的是谁，也有人释然，趁着乱局弯下腰休息片刻。

　　感受到身后有一股奇怪的味道，她后退一步，才发现实验的试剂都被撞倒。

　　就这样，这场演讲被那个不知名的同学毁了。

　　她深吸一口气，走下台，一股说不清是恼怒还是失落的情绪堵在胸口。

　　高中第一次拿到优秀学生代表，就因一次意外不告而终。

　　如此，祝念便回到了后台。后台的布置简陋，头顶几块幕布零零散散地挂着，墙面上随意地抹着油漆，到处散发着灰尘与甲醛的味道。

　　“祝念？”

　　身后忽然传来一声呼唤，她转头，便看见班主任孟老师。

　　“孟老师好。”她站起身，鞠了一个躬。

　　孟老师连忙上前，扶住她，一边无奈地说道：“怎么总是这么有礼貌？算了……”她叹了口气。

　　“这次演讲出了事，的确是个意外，要不要下次补上？”孟老师脸上的担忧分明，“到时候我也让那个同学给你道歉。”

　　祝念摇头：“没事的，过几周我上台领奖，讲两句也不是不行。”

　　她忽然想到了那个身影，皱了皱眉，忍不住问：“那个人是谁？”

　　孟老师直起身，思考了一下，开口：“是十六班的人，梁绍。”

　　这个名字陌生而熟悉，她貌似从他人的口中听到过，但却不多。一班和十六班隔了一层楼，她不认识也算是正常。

　　“他平时就爱惹事，是出了名的刺头，你尽量别接触……”

　　孟老师顿了顿，继续说：“不过他数学天赋的确拔尖，成绩上你倒是可以把他当个目标，但私下交往就算了。”

　　她乖巧地点头：“好，我知道了。”

　　“那先这样吧，你先回去找班级。”孟老师很温和地向祝念叮嘱。

　　她出了后台，会堂却没了人，大家早就不知身处何处。低着头，踩着灰色的石砖地板，朝门外走去。

　　可脑海中却浮现出那人的模样，无论如何都无法静下心，和往常遇见突发事况全然不同。

　　一班的教室在二楼，所有教室的门都关着，只有走廊的冷空气吹打着栏杆，发出嘎吱的响声。

　　她来到自班教室的前门，犹豫了一下，拉开了门，轻声喊了一句报告。

　　所幸，老师并没有讲课，只是坐在讲台前批作业。大家都安安静静地坐在自己的座位上，桌上的课本都被排得整整齐齐，没有人讲空话。

　　她轻声喊了一声报告，老师抬眸朝她点头，示意她进教室。

　　祝念轻轻关上了门，快速地回到自己的座位，开始看黑板上老师写着的任务。

　　这节自习的任务少，但老师比较严，在质量上有严格的把关。她便慢慢分析，将答案写下。

　　下课铃一响，她正好将所有的答案都检查完，交给了老师。

　　老师看着卷面上满满当当，却整洁清楚的字迹，满意地点了点头。

　　“念念，吃完饭一起走？”唐悠悠走上前，笑着询问。

　　祝念回头，思考了一下下午的课程，感觉没什么太大的问题，便点了点头：“好，我们吃快一点。”

　　走到食堂，两人点得不多，坐在十分安静的位置上，慢慢享用。

　　祝念慢条斯理地吃着，面无表情，心中却思考着心脏监测仪的事。

　　打小起，她就常常胸闷气短，去医院一查，却是先天性心脏病。

　　自那之后，心脏监测仪便相当于她的救命稻草，并不能有急救的功效，但至少心率过快便可以及时向身边的人求救。

　　然而，这次的突发情况的确引起了她心率过快，心脏却迟迟没有任何的疼痛，并非心脏病的原因。

　　“怎么还是那么难吃……”

　　唐悠悠的抱怨声将她拉回现实，祝念扬了扬唇：“学校这厨艺，可就别挑了。”

　　很快，唐悠悠完全没了吃东西的欲望，正巧祝念也已经吃完。

　　两个人一起走出食堂，向操场走去。

　　云陵一中作为百年老校，占地面积广阔，能进来的要么成绩优异，要么家境殷实。红砖建筑爬满了藤蔓，而操场的周围，也有一众树群。

　　“早上闯进舞台的那个人是谁啊？”唐悠悠好奇地问。

　　祝念思考了一下，回忆着孟老师的话，却感觉记忆像是短路了一般。

　　“……不记得了，叫……梁什么？”

　　唐悠悠眨了眨眼：“不会是梁绍吧？”

　　她揉了揉太阳穴，努力回想着，却怎么也想不起来。

　　“全年级就他一个姓梁的，就是他了。”见祝念似乎没什么反应，唐悠悠有些意外，试探着，“你该不会不认识他吧？”

　　祝念认了命，摇头：“他很出名？”

　　“当然，”她绷着脸，很讨厌梁绍似的，“他中考的时候分数特别高，跟你差不多，但是到一中后就一直打架逃课。”

　　祝念迟钝地点头，唐悠悠继续喋喋不休。

　　“欸，他就在那！”唐悠悠忽然升高了音调，抱着祝念的手臂，指了指远处站在篮球架旁的人。

　　祝念这才能远远地看着那处的人。

　　身材高挑，远处看似乎有一米八五左右。皮肤也很白，头发似乎已经超过了学校男生头发长度的标准，但却有一种漫不经心的慵懒感，像服装杂志上的模特。

　　而仅仅是随意地瞟一眼，便能感受到少年的五官是如何的昳丽。

　　祝念收回视线，淡淡道：“演讲时没看清，原来长这样。”

　　唐悠悠撇嘴：“之前有人看见他打架，可凶了。”

　　她想起孟老师的叮嘱，轻轻“嗯”了一声：“知道了。”

　　也是在这时，梁绍的目光忽然投来。四目相对的瞬间，祝念呼吸微滞。

　　只一眼，便发自内心的觉得他眼睛好看，像琥珀一样。

　　“欸，老师不是说要我们早点到教室吗，快回去快回去……”

　　祝念这才反应过来，转头便快步走向教学楼。

　　上了高中，老师们便开始专注于培养像祝念这样的尖子生。

　　而过了这个学期，便要分班。理科，实验班——父亲早已为她规划好不容置疑的路径，容不得半点差池。

　　孟老师饭也没吃，一直留在教室，现在正在给学生排课桌椅的位置。学校额外发的教辅资料多，高中课本也不少，因此搬起来有些费力。

　　祝念见课桌的确歪歪扭扭，她问：“老师，需要我帮忙吗？”

　　孟老师看见祝念，心情也瞬间好了起来，却又担心祝念太累，小心地安排：“把靠窗三列的桌子对着线排好就可以。”

　　话音刚落，祝念便已经去靠窗的地方排桌椅。

　　唐悠悠也不闲着，帮老师将其他几列的桌椅排整齐。

　　很快，大家都没到几个人，桌子就已经像棋盘一样，一丝不苟。

　　“有念念和悠悠真的很好。”孟老师感叹，“成绩不用操心，也从来不犯事。”

　　祝念大方地笑了笑，再次询问：“还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吗？”

　　孟老师思考了一下，开口道：“倒也没什么……对了，我和十六班班主任商量了一下，她觉得有必要带梁绍给你道歉。”

　　怕祝念又和以前一样礼貌推辞，她又补了一句：“十六班的班主任还是很有歉意的，这件事情伤了两个班的颜面，她心里也过意不去……”

　　祝念这下也没法说太强势的话，只好点点头：“那好吧，我还是比较希望梁同学改过自新……”

　　十六班的班主任这时走到孟老师身旁，看见祝念，脸上的表情有些尴尬。

　　她满脸歉意：“这次没把他揪到你面前，老师先替他道声歉，有时间就把他本人喊过来，当面给你道个歉。”

　　祝念有些受宠若惊，但依旧礼貌地微笑：“没事，我并不太介意这件事。”

　　很快，上课铃响，她微微向两位班主任鞠了一躬：“谢谢老师们的关心，那我先回去上课了？”

　　孟老师欣慰地点点头，祝念便回了教室。

　　班里的人见老师不在，便说着悄悄话。

　　她写累了，便靠在椅背上，看着窗外白得发冷的月亮。

　　冬天的月亮还算漂亮，天上没有云，月亮可以正大光明地占领着夜空的中央。

　　“念念，你这学期住宿吗？”唐悠悠忽然凑近她，靠在她肩上，询问。

　　祝念对这亲密的距离丝毫不介意，轻声回应：“我不住了，我爸还要管我呢。”

　　她颇有些无奈的感受，从她认识祝念起，就对祝念印象奇怪。不爱笑，不爱说话，不爱和人玩，偏偏聊起天来情商高得让人觉得可怕……

　　总而言之，祝念不像个活人。

　　而且，听说她爸爸管得还很严呢。

　　唐悠悠暗自想着，但还是点点头，懒懒地拉长了声调：“这样啊，那我只能独守空房喽……”

　　祝念忍不住笑，唐悠悠也笑着指了指天上：“晚上记得看星星，这几天的月亮圆，星星也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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