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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 章
“咚”——
一声闷响在黑暗无边的油房里炸开。
摩尔郊区一处废弃炼油厂内,李荆河迎头撞上一处金属阀门,猛烈的剧痛夹杂原油刺鼻辛辣的气味,直冲鼻腔,呛得她两眼一黑,眼泪生理性地涌出。
头顶,一盏老旧钨丝灯发出“嘎吱嘎吱”的声响,悬挂在四面油桶环绕的房顶,摇若鬼影。
回缓片刻,李荆河这才吃痛地从地上爬起,借着手电光柱勉强看清肇事阀门。
半小时前,为了找回他们遗失的那台相机,李荆河驱车回到这处废弃厂房,她凭着白天走过的记忆,再次一一原路返回。
然而半小时过去,在找遍整个房间后,李荆河仍一无所获。
李荆河如被一盆冷水兜头浇下,一阵心凉,那台摄像机装着他们万里跋涉来摩尔跟踪报道原油泄漏事故的一手资料。
原油泄漏这可是属于国际重大事故,为了争取这起新闻报道,台里不少人抢破头,她费尽心血才向主编争取到这起事故的新闻采访权。
可如果找不到相机,一切就都没了。不仅报道完蛋,台里为这次调查投入的资源也会打水漂。
李荆河咬咬牙,准备跳到下一层。
就在她蹑手蹑脚穿过管廊,再穿过泵房,凭着记忆来到他们最后一个拍摄地点——
原油炼制的作业区时。
厂区外传来汽车引擎的低沉轰鸣声与咔嚓上锁声,紧接着脚步声、推搡咒骂声、呜哽声,陆陆续续由远而近。
在这空旷死寂的炉区内,这意外之音微弱如风鸣。
废弃的炼油炉区矗立着一个个巨大的圆柱钢罐,这些高过人头的钢罐原先用来提炼原油,罐身附近有滴落的沥青痕迹。下午李荆河和老吴进来拍摄现场画面时,只觉得这里寂静而荒凉,但此时已近黄昏,昏暗的光晕将这些钢罐轮廓扭曲成一片片憧憧鬼影,望之悚然。
既然来了,也只能寄希望于自己赶快找到那只相机,早点离开。
李荆河心想。
就在她陆续绕过几只巨型圆罐后,在东南方不远处的一块格栅板下,躺着一个漆黑的圆柱长筒物体,她定睛一看,正是他们丢失的那只相机!
就在她检查摄像机镜头时,“砰!!!”,一声巨响毫无预兆地在她耳边轰然炸开。
像射击声、又像重物……从高处轰然倒地?
来路不明的响声吓得李荆河浑身一颤,相机几欲脱手。
紧接着,又是“砰——砰”两声同样巨大的响动,响声过后,又恢复一片死寂。
这突如其来的异动让李荆河心底发毛。
这家化工厂上半年因操作不当,造成原油泄漏,导致临近工厂的一条河流受到大面积污染,河流下游鱼虾成群死亡,附件居民更是出现群体性皮肤病,在摩尔政府干预下,炼制厂不得不为此停工,放眼望去,这里到处是荒凉破败的迹象。
除了当记者的李荆河和摄影师搭档,曾在两个小时前,进来现场采景报道。
什么人会在这鸟不拉屎的地方,弄出如此巨大的怪异响动?
记者的职业本能压过恐惧,驱使李荆河走向那片更深处的黑暗。
绕过最后一个巨型储油罐后,视野骤然开阔。
然后,李荆河僵住了。
西边的空地上,一片黑影立在昏光里。他们身着黑色作战服、高帮作战靴、端着短突击步枪,枪口,还冒着淡淡的烟。
俨然一副训练有素的模样。
枪口之下,是两个惊慌恸哭的男人。而在那两人脚边,横着三四具伏地的躯体。不,不是躯体。是尸体。
它们后脑勺开了个窟窿,里面流出来的不是红色血液,是一种灰白粘稠的、像水冻似的东西。
那是……脑浆?
李荆河感到诧异,但又不敢妄下结论。
他们这是……拍戏?
李荆河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看到了什么,一边喃喃道,一边下意识四处搜寻,试图找到现场拍摄痕迹。
不知出于什么心理,李荆河鬼使神差地按下摄像机REC录像键。
但很快,她就发现了不对劲:现场没有导演、没有摄影机、没有场务!
李荆河:……
国外真人剧本杀?
困惑间,角落阴影处,一个高大的身影自暗处缓缓走出,两侧匪徒立刻躬身让路,李荆河有些不明所以,只见那人从风衣下,掏出一把手枪,不紧不慢地将枪口对准其中一名身材肥硕,脸部因恐惧而扭曲狰狞的男人,枪口之下,胖男人似乎还想挣扎。
只听“砰”——一声枪响,一发子弹精准喂进男人嘴里,男人肥胖的身躯轰然倒地。
随着胖男人轰然倒地的声响,李荆河就在那一刹那呼吸骤停!
那颗子弹射出的轨迹、胖男人死不瞑目的面容、仰天倒地的弧度,一切细节就像慢镜头,在她急剧收缩的瞳孔中无限拉长——放大。
杀……杀人了???
没等李荆河从巨大的震惊中回神,枪杀胖男人的风衣男已在另一名略微清瘦的男人耳边低语了几句,随后又将自己的手枪仍在男子身边,至于说了什么,李荆河已经听不见也听不清了。
在她极度悚然的目光中,这名幸存的男子似是被什么控制住一般,只见他目光呆滞,缓缓捡起地上的手枪,伴随又一声枪响,同样的爆头方式,宣告现场最后一名人质死亡!
李荆河的世界轰然倒塌,她怎么也想不到,这血腥而残忍的杀戮,就在光天化日之下,在法律普照的人类世界,在她身边在她眼前真实发生?
真相闪电般划过大脑:眼前发生的一幕,是真实的杀人!而她,是误打误撞闯进屠杀剧场的路人甲!
李荆河颤颤巍巍地捂住嘴巴,而在另一头,刚刚还在唆使他人自杀的风衣男正在打着电话,他嘴里吐出一串低沉悦耳的颤音,很快,风衣男人处理完事情,便挂断电话,指挥现场匪徒处理尸体。
他们处理尸体的方式直接得令人胆寒:将尸体从高处尽数投入一座搅拌炉,尸体落下,发出沉闷的“噗通”声,有人拉下操纵杆,焦臭蠕动的沥青缓缓吞没了尸体。
在其他匪徒处理尸体的时候,剩下匪徒马不停蹄将携带而来的汽油,倒洒在现场各个角落。
李荆河忽然知道他们要做什么了。
毁尸灭迹!
当诡异甜腻的脂肪融化气味夹杂沥青的焦臭,两股腥臭的气味弥散空气中时,李荆河胃部一阵痉挛,“呕”——
那么一瞬间,她几乎就要遏制不住排山倒海的生理反应,当即就要呕吐出来,好在求生的本能在最后关头迫使她及时捂住嘴巴,强迫自己冷静。
受此一击,总算惊回点力气。
她此时脑袋里只有一个念头,他们要火烧工厂,她必须要在大火烧身前,逃出这里。
想通这一点,李荆河咬牙掐了大腿一把,强烈的痛觉驱散了些麻木,等她回过神来,李荆河忽然想到她的手机还揣在口袋里,就在她手忙脚乱掏手机时,余光中,她意外瞥见那个唆使别人自杀的男人,正慢条斯理摘下手上黑色皮质手套……
利用手机一键求救功能,向外界发出求救信号,然后果断掐掉铃声,确保它不会莫名其妙来电或发出意外声响;其次李荆河环顾四周:以自己为圆心,三点钟方向靠东南位置,那里有一扇半掩的小门,逃到那里要花费三十秒,越过两个障碍物……
她深吸一口气,开始计时:五、四、三、二、一!就是现在!
跑!
在她蹬地而出的同时,匪徒们已经打着汽油,后方“轰”的一声,火线顺着汽油蔓延,火舌狂舞,霎时火光冲天,将她身后那片屠场映成人间炼狱。
李荆河什么也顾不上了,她脑海里只有一个想法:她要和上帝赌一把,赌她可以逃出生天!
那扇半掩的小门,离她越来越近,还有五秒她就能逃出升天。
就在李荆河即将够到那扇门时,“滴——滴——滴滴滴——”
清脆的闪着红光的电子提示音,从她怀里传来,李荆河僵住了,全身血液仿佛冻结一般,她仿佛听到她全身骨头因恐惧而发出的咔咔作响声。
李荆河僵硬地往怀里一看,是摄影机发出的低电量提示音,此时它正闪着不合时宜的红光。
伴随提示音规律的亮起,一时间这里竟诡异的听不到任何动静,甚至此起彼伏的呼吸,都停了下来。
万籁俱寂。
比之前目睹杀人更恐惧的死寂,像一张被拉到极限的弓。
在她惊惧的目光中,那个隐在暗处的背影,以一种极其缓慢地方式,开始转向李荆河这边。
他半张脸隐于火光中,李荆河看到一双略带讶然的眼睛。
跑!
和风衣男人视线交汇的刹那,李荆河脑海里只有一个念头,她绝不能被他们抓住!
同一时刻,风衣男比了个手势,所有匪徒如猎犬般,几乎同时飞扑向李荆河而来。
一瞬间,咒骂声、靴子声在她身后此起彼伏。
李荆河边跑,边在在心里推算:她所在的位置是炼油作业区,从安全门出来,摸上升降台,再穿越一道安全门,就到外围。
门口还停着她的车子。
匪徒心思比她想象中更为缜密,他们此前应该早就勘测过这家炼油厂,对大大小小通道了然于心,虽然猜不准李荆河到底逃到哪扇门,但先下手为强总是没错的。所以就在李荆河好不容易爬到第二道安全门时,她竟然悲催地发现,唯一一道离她最近最隐蔽可靠的门,竟被人抢先一步牢牢锁上。
顾不上着急上火,李荆河当机立断果断选择另一条,更为庞杂也更为交错的安全地带:蒸汽管道区。
这里错综复杂,犹如迷宫,昏暗无比,是眼下唯一的生路。
在矮身钻进去的最后一刻,李荆河拆开相机,取出里面的内存卡。
将相机一把朝反方向抛出,营造她往另一条路逃跑的错觉。
李荆河利用自身娇小优势,躲进一条破烂,并且看上去不能藏人的管道里。
时间在绝对的寂静和极致的恐怖氛围中被拉长——不知过了多久,外面追兵的脚步声如潮水般涌来,却突然在逼近她的某个拐角渐渐远去,莫名消失。
就在她一头雾水时,一声警笛划破长空,一瞬间,李荆河以为自己出现幻听了。
再仔细一听,果真是警笛!
李荆河热泪盈眶,然而那股绝处逢生的狂喜还未消散,就在这时——
一阵踉跄的脚步声,从迷宫入口传来。
“有人吗?他们在追我,我受伤了,救……救救我……”
一个颤抖、带着哭腔的男声响起,他说的是英文。
李荆河浑身一颤。这里还有其他人质?
她咬住嘴唇,透过缝隙往外看,看到一个浑身染血、步态蹒跚的男人,他似乎伤得极重,没走两步,便意识昏迷趴地不起。
此时李荆河心里出现两个疑问:他身后那些匪徒会不会再度追上来?他是不是快要死了?如果放任他继续暴露在外的话。
李荆河咽了咽口水,继续竖起耳朵听刚才的动静,直到确定没有追兵,她深吸一口气,就要下定决心——
就在话语冲破喉咙时,她的目光下意识垂落在这个男人的脚上。
一双沾带灰尘和泥土的黑色靴子,赫然出现在她眼前!
李荆河死死捂住嘴巴,一瞬间将全部的惊呼和喘息尽数咽了回去,这双靴子,她绝不会认错,不久前,这双靴子的主人慢条斯理摘下手套,在火光映照下来回踱步,下令将所有尸体扔进搅拌炉!
他不是幸存者,他是杀人凶手!
她听到自己牙齿打颤的声音。
似乎察觉到什么,风衣男人预想中的回应并未出现,他停下脚步,缓缓站直身体,脱下那件染血的夹克。
随着他缓缓脱下夹克,李荆河倒吸一口凉气,那件染血夹克包裹的,分明是一副健硕完好的身躯,和刚才受伤将死惊慌失措的模样,判若两人!
李荆河咬紧牙关,透过缝隙,她看到一双眼睛,淡漠无波,像捕猎搜寻猎物一般,外面警笛越来越刺耳,风衣杀手已经明显不耐烦了,就在他准备发起进攻时。
“哗啦!!!”
楼上另一侧的窗玻璃应声爆碎,这巨大的声响吸引了风衣男人火力,他掉头飞扑射击,子弹连声射-出。
风衣男的离开给了李荆河逃生契机,见此情形李荆河没有半分犹豫,抄起消防栓,用力一抡,砸开身后的窗户,踩着窗台纵身一跳。
风衣男人意识到自己失败时,为时已晚,远处呼啸的警车打断了追击计划,他眼睁睁看着女人的同伴搀扶着女人远去。
火势越来越大,黑烟从工厂滚滚冒出,他们搀扶着越逃越远,最后一眼,李荆河看到的是一个矗立在窗台,不甘却又无计可施的黑影。
如幽灵,如屠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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