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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巧
一场秋雨过后,坑坑洼洼的青石砖上已看不见少年血,青石砖上的水凼映着天上月。一把红伞,一位少年,缓缓行于小巷之中。
姜梨川四处张望着,撑着伞的那只手手指关攥得节发白,在掌心留下深深的红印,他内心有些忐忑:“安琼不会让人砍成臊子丢到哪个臭水沟了吧?那我上哪找他去?”
狂风袭来,隐匿之处一颗稚嫩儿郎的头颅随风咕噜咕噜滚了出来。姜梨川定睛一看,正是安琼!
姜梨川急忙上前捧起那颗头颅,小跑进了堆满杂物的箱子里头,将红伞往天上一抛,伞化剑藏锋归鞘。姜梨川在杂物里头一顿翻找,终于找见了一具穿着粗布麻衣瘦弱骷髅的无头男尸。
姜梨川暗暗松了一口气,一手抓着尸体的左脚,一手搂着少年的头颅,缓步走在一片雾蒙蒙中。
脚步声由远及近,愈发急促,几个戴着赤面獠牙面具的男人狞笑,拦住了姜梨川,笑道:“美人怕是不知道我鬼市的规矩。这死人死了就死了,不管是谁,都碰不得,这叫‘成王败寇’!”姜梨川陪笑:“想来各位大哥便是鬼市的巡逻,俗话说‘无规矩不成方圆’但事态紧急,还请诸位行个方便。”
为首的男人戴着罗刹面具,生的五大三粗,一只胳膊比姜梨川的腿都粗。他一只手拦住要走的姜梨川,笑道:“我们这些粗人混迹市井九流,哪里见过小兄弟这样肤如白玉的天仙?不如小兄弟留个名姓,日后说不定还能再遇。”
姜梨川莞尔:“师承温懿衡。”
姜梨川自认中人之姿,无论天赋还是相貌,一双三白眼目无下尘,如今笑起来眯成一条缝倒是色如艳春起来。男人不禁倒吸一口凉气,笑道:“小兄弟笑起来像狐狸,漂亮!”完全将他的那句话晾在了一边。
姜梨川又重复了一遍:“师承温懿衡。”
几人面面相觑忽地又笑了起来:“小兄弟你甭骗你哥哥了,那温懿衡赫赫威名我们岂不知?他根本就没收徒!不如把真名告诉哥哥吧。”为首的男人见姜梨川身形柔弱,便没将他与那些亡命徒联系在一起。
姜梨川内心道:“为首的男人可是在劫道这条野路子野上‘赫赫有名’不知沾染了多少条人命,今日居然还敢调戏我,真是在太岁头上动土,一生杀人放火,如今也算是做善事了吧?”
姜梨川又笑了起来,笑得有些刺耳刻薄,丢下尸体,拔出剑鞘内的长剑,寒光闪烁,他似是在呢喃:“我姓姜,名梨川。”只见几人面色惊惶,心知江湖之中敢用那魔头的人必然会效仿那人大开杀戒,拔腿欲跑,姜梨川挥剑便砍,虽然没有章法,倒是从背后伤口透露出伤人者之狠辣无情。
只是,那尊煞神早已放下了江湖追杀令“谁敢以“姜梨川”之名作恶,天涯海角诛之”啊!不待细想此人身份,为首的男人高呼:“少侠,我们与你素来无冤无仇啊!你以那魔头之名作恶,怕是会得罪琼英宗的那疯鳏夫啊!”
姜梨川不管不顾再次挥剑,放声笑道:“我早就说过,我姓姜名梨川!挡了我的路,就下去找你祖宗去!”
砍下几人头颅后,姜梨川刻意放了最后一个已经成了跛足的男人,抓着他的衣领,笑道:“记住了没?我姓姜,名梨川,师承温懿衡。留你一命,你助我扬名。”那人慌忙点头,一瘸一拐地跑了,身后姜梨川笑的恶劣,高呼:“姜梨川现世,天下不宁指日可待!”跛足男人一踉跄。
回了藏身的山洞,新拜的师傅躺在藤椅上双目紧闭有些死人气息,姜梨川心知此人是灵魂出窍去奈何桥前抢人去了,自己也应该抓紧把此人尸体缝补好。
姜梨川小心将尸体拼在一起,小心翼翼地穿针引线在尸体被砍头处缝缝补补。皮肉被绣花针穿过的时候,姜梨川身后传来一声冷笑:“你手倒是巧得很,能把我们这些尸体缝地‘活’过来。”姜梨川头都不抬一下,专注于缝缝补补安琼尸体,一个眼神也不分给身后挣扎起身的黎平安。他讥讽道:“你悠着些,待会儿把我刚缝上的脑袋又弄掉了,你可就是‘天命为尽,两次自戕,魂魄受损’了。魂魄受损,不入轮回,倒是有趣。”
“扑通”,黎平安又躺了回去。姜梨川嘴角微微勾起,专心缝补起安琼的尸体。
缝缝补补终于是将头颅与身子缝在了一起,乐懿赢信步走来,丝毫不顾胸膛的痛苦,看着脖颈处滑稽可笑的绿色、红色针线,不由发笑:“你这什么审美,不是有正常的白色吗,怎么还费尽心思用红色和绿色的线?不过手倒是巧。”
姜梨川回头瞥了她一眼,嘱咐道:“你是被那女人一剑捅穿了心脏的,心脏都被人刨出来拿去喂狗了,全靠着灵气支撑,回去打坐吧,别待会给你自己玩死了。”
乐懿赢撇撇嘴,嘟囔道:“我又不是你这样的筑基修士,老娘我本事大着呢!”姜梨川又回去看了她一眼,只见她已经乖乖回去打坐了。
姜梨川盯着桌子上那具苍白瘦弱头发发黄的尸体,看着他瘦脱相的脸,不免觉得有些眼熟,但转念一想说不定是失忆前曾经有过交情就如黎平安一般,心中的石头就缓缓落地了。
温懿衡坐在窗前,手捧一本不知江湖哪位小辈新编的《新草药杂谈》,随意翻动书页时忽地听见有侍从来报:“仙君,篁苍掌门请您商议妖族祸事一事。他让我特来禀报,除您之外闭关的宛央仙君、天鹰长老和六十位长老。”
温懿衡长舒一口气,紧紧攥住腰间那人给他做的香囊。他是个手巧的人,长得也秀气,拿得了刀剑亦拿得了针线,一针一线闲暇缝了不少东西,或拿去卖,或送人,或私藏,反正是一乐趣。他送给过自己不少东西,但大多都是别人也有的,只有这香囊和剑穗是独属于他的。
他也学着他缝缝补补,想给他送些小玩意儿如剑穗香囊之类,可如今就算他是绣工第一也无法缝补那人脖颈处自戕的痕迹。
“非要让龙族的血染红这条成仙路吗!”那人死前抓着自己的衣领,扭过头不看自己,吐出一大口鲜血,颤抖地说,“我血脏,不染仙君仙路恒昌。”
挥之不去的梦魇,却再也看不清那人的脸,手巧之人,能缝得了时间、种族、欲望撕裂地大口子吗?
那人忽然又对温懿衡笑了,他指着被那人杀死的满地残骸说:“这些尸体缝缝补补还能用……我有一种诀窍,黄泉路上人太拥挤,带走些许人阴官不会和仙君计较……去吧,杀了魔头救了苍生成你的大业,你就是名副其实的江湖第一。”
温懿衡目光如炬,嘴角扬起一个不自然的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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