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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筝
今日永宁公主带着薛溟去了京郊秋鹿山的别苑。
京中一派死气沉沉,尚在余冬,她嫌在宫中闷得慌,想她那匹新进贡的白马想得紧,趁着今日天气好,就拾掇着薛溟与她一起。
初春时节,除却早上那一阵子寒意阵阵,晌午又起了高阳挂在空中,将别苑中一花一景都映照得舒展摇曳,悄悄生了许多新芽。
永宁叫仆人将马从马厩牵来,在别苑里最宽敞的绿园中慢悠悠跑着,一抬眼,瞧见旁侧伫立的宣花阁,阁楼上坐着薛溟,正倚着凭栏百无聊赖般望向远处风景。
“阿溟!”她骑在白马上冲她喊了一声,见她向这边看过来,“下来玩!”
薛溟摇摇头。
她身子畏寒,手脚冰凉,只爱揣着手笼子不动弹,凭借着高处看看风景就得了。
虽然天气较之往日升高了几许,可对她来说依然差不多。
寒风刮面,薛溟紧了紧身上大氅,回屋了。
刚在软塌坐下,有仆从忽然上得阁楼来,禀她道:“公主拿了风筝,吩咐奴才请您下去一瞧。”
永宁见她缓缓从阁楼中走出,不由驱马靠近,扬了扬手中那只软翅风筝,“快来,你这身子骨就得多跑动跑动才暖和得起来,不然在屋中越坐越冷。”
薛溟:“现在可不是放风筝的时节。”
“没事儿,我帮你放,到时飞起来了,你再把线拿去,就当是你放的。”
话落,永宁不等薛溟表态,一夹马腹勒起缰绳就往另一头冲,一面儿奔驰一面儿高扬起手中风筝,送它随风而动。
薛溟下意识追了一步,喊她:“你小心点儿!”
那只软翅风筝便是不用驾马驱驰也轻易就能飞起来,此刻乘了便风,几乎是一松手就漂浮在了空中,往天上飞去。
不一会儿就已经到了半空,由细细的线牵引着,被永宁送到了她手里。
蓝天澄澈,暖阳刺眼,薛溟不得不牵着风筝到宽阔处。
永宁见她终于有了事可做,满意点点头,轻勒缰绳掉头,自己玩儿自己的去。
薛溟仰头去看那悬挂半空的风筝,有一下没一下的拉扯着。
倒真是如永宁说的一样,这样在艳阳下走动一阵儿,她身体渐渐就回暖了,不再像方才阁楼上那般寒冷僵硬。
只是风还是一样的冰,一阵儿一阵儿地刮过。
忽然,这风突地不停,起了大风,将她头上钗饰卷得碎碎颤响,鬓发也一时撩乱,她抬手去挡,一旁候着的下人也都凑上,为她挡住这孤没由来的妖风。
慌乱中,薛溟抬头一望,只见那风筝断了线,正被吹刮着往别苑外头飘去了。
她一惊,也顾不得其他,“……风筝要不见了!”
这怎么说也是公主拿给她的风筝,永宁似乎还对其十分喜爱,要是丢了,肯定是要伤心一阵。
她跟着那方向追上去,贴身伺候的丫鬟见了也急忙小跑着追她,“小姐!风大!您小心着凉!”
却不料跑着跑着,一头撞在了薛溟背上。
丫鬟惶恐,没等来以为的训斥,抬眼好奇望向薛溟,只见她蹙眉眺望着空中,神色瞧着有些凝滞。
再往她注目的方向望去,打眼一看,竟是一只长箭穿透了那只软翅风筝,重重带着它落下。
最后明显消失在了别苑外。
薛溟驻足观望,转头问:“那边儿是什么地方?”
方才在阁楼上远远向那边儿望时,隐隐瞧见有建筑人影走动。
“回姑娘,那片儿是燕王回京驻扎在京外的大营。”
薛溟犹豫一瞬,最终还是让丫鬟带路,又遣了下人去通报永宁一声儿。
从别苑出来,绕了好长一段路,大营门口守卫的士兵将她们拦下,询问来意。
薛溟只说是南苑飞落了只风筝,瞧着像是掉进了你们这里,烦请帮忙找一找。末了她瞧士兵不耐要开口驱赶,又补上几句,“那是永宁公主的风筝,重金着人打造的,方才瞧你们这儿射了只箭,那风筝就往这方向下落了,还是请你们帮我找找,不然公主问起来,我只能如实相告。”
如此这般,守门才松动,一边儿差人报信,一边儿带她去风筝落下的方向寻找。
南苑与营地之间隔了一片树荫,风筝很有可能就是落在这里,穿过操场空地,士兵招了几个空闲的一齐来搜寻,薛溟跟在他们后头也往里头探,猝不及防一颗石子砸到她裙边,发出清脆一声响。
她止住动作,低头去看,再抬眼时面前忽地多出一人,神不知鬼不觉的,将她吓得往后退了几步。
“你就是那个风筝的主人?”面前这人上下一扫她,转身让她跟上,“那个风筝我叫人拿去靶场了,还要的话就跟我去拿。”
薛溟目光扫过他矫健的背影,发觉他身上的着饰区别于京中常见的襕衫直?,穿的是短款直?,窄袖干练,腰束皮质革带,衣裳上的纹路也十分简单。
她还有些踌躇,但这人脚步沉稳快速,没一会儿就走远了,也不回头等她,她只能粗略跟上。
一旁的丫鬟胆子小,“小姐,咱们让人给拿来吧,军营里头都是些糙人,万一冲撞了您……”
薛溟脚步顿了顿。
她小声对丫鬟说:“这是别人的地盘,不好支使别人,咱们就多走几步路吧。”
前面本来闷头往前走的人霎时停下来,转身盯着她们,声调冷硬:“什么叫糙人?”
小丫鬟往后缩了缩。
“没有里头的糙人上战场厮杀,你以为你们还能如此安逸地在别苑里放风筝?”
薛溟顿时有些尴尬,向他服身赔不是,“丫头年纪小,不会说话,公子见谅。”
这人只多盯了几眼,也没纠缠不放,转身带路。
两人嘴巴闭紧了,不再开口,一路跟他到了靶场。
“淮安!去哪儿了?到处找不见。”一进靶场,立马就有人向他们这边走来。
“喏。”他抬抬下巴,示意一旁被人挂在兵器架上分外显眼的那只软翅风筝,“去拿吧。”
说完,他没工夫再理薛溟,对来人询问什么,一边儿走远了。
薛溟谢过他,正要去,一旁靶场上有人射箭,“咻——”地一声破空,响动突兀且刺耳,她吓了一跳,转头看过去,却正好瞧见箭矢正中靶心。
射箭之人又从箭筒抽了只长箭出来,臂膀一展,拉开弓弦,浑身沉静又能明显瞧出紧绷肌肉,贴着弓箭的头一动不动,目光紧盯着远处靶心。
简直就像扑向猎物前的兽类一般。薛溟脑中浮现起之前华南那边儿献给陛下的那只猛虎,尽管被关在不得自由的铁笼里,可它凝视铁笼外远远观赏的人们时,也是如此不自觉地强烈吸引着人的注意,叫人下意识就会屏住呼吸,僵硬步伐。
“咻——!”
又是靶心。
那人又要低头抽箭,但似乎被这里吸引了注意,抬头向薛溟这边看过来。
薛溟这才如梦初醒般想起自己来这里的目的,急急转身往兵器架走去,抬手去摘那只挂在上头的风筝。
那只贯穿风筝的长箭已经被人拔了下来,薛溟捧着它看了看,见它破损不大,只是绢布中破了洞,但骨架完好无损,心中石头不免落地。
还能补,等回去跟永宁说一声就行了。
“这是小姐你的风筝?”身后忽然来人问。
薛溟转头,一个笑眼少年不知何时来到她身后,嘴角挂着笑,温和问她。
她侧过身来,点点头,“正是。”
“我家主子方才想射鸟来着,不曾想一阵妖风刮来,失了准头,便遣我来向您道个歉。”他拱手俯身,恭敬行了个礼。
薛溟倒是有点受宠若惊,将他扶起,“倒也无碍,我回去找人修补一番就能还原。”
“不用。”少年笑眯眯道,“让我家主子给您再买一个,赔给您。”
薛溟摆手,“这是公主的风筝,她借给我玩,我给它弄断了线才叫它乱飞,不用费心了,它破口不大,能修复如初的。”
薛溟接连推辞,少年便也不好再强求,一番又将她送出军营,在门口告诉薛溟他叫灵舟,住在京城西侧莲子巷里,若风筝修不好可以来找他,他来想办法。
薛溟笑了笑,应下他的好意,拿着风筝回了南苑。
路上正撞上了要往外赶的永宁,她看见薛溟,松了口气一般慢下脚步,与她走到一处,抓住她小臂,“怎么一个人就往隔壁去了?也不知道等等我,万一那里头的人不识好歹冲撞了你怎么办?叫我一番担心。”
薛溟想起方才那番尴尬,将事情与她说了,永宁嗤笑一声,点了点她额头,“也就你能被唬住,他们是在前线浴血奋战保卫了边疆,可难道我父皇没有赏赐过那些立下功劳的将士?那些荣誉、钱财都是打水漂的不成?武将封官授爵可比文官容易,要的不就是他们护住边疆,好让国土中的百姓安居乐业么?怎么放个风筝就得罪他们了?”
“话虽是这么说……”永宁说得有理有据,薛溟一时找不到话反驳,索性转了话题,“这风筝我找人补好了再拿来给你。”
永宁叹气,接过她抱着的这只软翅风筝,抚了抚破口处,“这风筝也有好些年头了,也不是什么珍贵物,丢了便是。”
虽然如此说着,可薛溟瞧永宁神色却依然有几分不舍,便宽慰她道:“这风筝是你小时候就一直收在身边的,你有多恋旧我还不知道么,放心好了,我肯定找到手艺最好的那个来给你修风筝,定叫它还原如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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